龙界果然够狠，竟然想要我和周念沉对阵。凭借我对于周念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感情，我还真的不清楚该怎样对待他。

杀与不杀，都在龙界的一句话之间。

“上仙大人，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会伤您，您与小姐的这一场对战，我们可都眼巴巴地等着呢。”风炙吹了个口哨，将目光移向了我，“小姐，您的血誓，希望您不要忘记了。”

“当然不会。”

我缓缓地抬起右脚脚后跟，大概到了膝盖的高度，狠狠地踩在了周念沉的靴子上面。

他完全没有防备，闷哼一声，对我的牵制便小了一些。我趁机从他的手臂之下钻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咻！”

感觉到了一丝杀气，我敏捷地踮脚翻了个跟头，落地的刹那，一支箭擦着我的头皮飞过。不疼，但着实是吓了我一跳。

周念沉就跟个木头似的站在原地，手上还保持着勾着我的姿势，直到一旁的奉竹过来问候了一声，他才喃喃道：“本尊无碍。”

被一股气吹到了耳朵，我斜着眼瞟了飘风炙，他勾起嘴角，笑眯眯地对我耳语：“这仙呐，也免不了败在一个感情上面。我看跟上仙大人的对决，小姐您是赢定了。”

赢与不赢，又有什么区别？这一次闹得沸沸扬扬，我恐怕在崇望所有人的眼中都成了罪人，和周念沉，终究是变成了沧海桑田。

“那最好，这不就是龙界大人所希望的么？”

“不也是小姐您所希望的么？”

“我？”我指了指自己，诧异地望向风炙，却见他望着南方，眼中满是深意。

他说：“龙界大人就要来了。”

南方，飞起了一片火红色，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凤凰，才能拥有如此浓烈的色泽，也唯有凤凰涅槃，才会产生这种朦胧的红。

而知夏，就是一只凤凰。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握紧了，皱巴巴的。

喃喃念起咒法，一道亮光在长空中闪过，碎岸剑像一条蛇似的，哧溜一下钻进了我的手中。

再一回眸，周念沉和奉竹已经不知去向。

他多日为我放血，如今定然是元气大伤，幸好有奉竹在，不然他贸然跟别人对战，结果可想而知。

我深吸一口气，茫然地望着四周，茫然地听着那刺破天穹的尖叫声。

“啊——”

崇望的男子女子，那些我的师兄师姐们都在受苦，唯有我，我还在和那些杀死他们的人为伍。只听这声音，我的意识里就出现了那一幅幅的画面。

有人被割去了脑袋，鲜血喷涌到树枝上；有人被刺穿了胸膛，鲜血浸透了衣衫；有人被砍断了手脚，挑断了筋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怎么，心软了？”

我倒抽了一股凉气，想想自己也曾经在一座城制造了这样的惨案，柔软的心脏登时就变得冰凉。“没事的，我们去找龙界大人汇合吧。”

踏着一地的尸体，我和风炙一步一步靠近龙界，那时我走火入魔，看见鲜血只想趴着喝上一口，如今……我竟然产生了之前的那种渴望！

雪域灵蛇，会不会是雪域灵蛇？

我正在拼命遏止住这种可怕的感觉，然而越是遏止，那体内的蛇就越是不安分，它就像能够看到鲜血似的，每走过有着新鲜血液的地方，我就难以自制。

只想停留，停留在这个地方，饮一口那冒着热气的血液……

俯下身去，竟然还能摸到那人尚存的温度，甚至我的牙齿沾上鲜血时，还能感觉到那人微微的颤动。

舌尖舔到鲜血的那一刻，什么都被我抛在了脑后，我只顾抱着那个垂死之人，饥渴地吮吸着他的血液，如饮甘霖。

之前被关押的那段时间，我甚至都觉得自己是死去了的，唯有在饮下周念沉鲜血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时间久了，甚至我对于鲜血的质量也越来越挑，最喜欢的，就是那些年少女子的血液，泛着淡淡的甜味儿，很是好喝。

当我抹了抹嘴角，满意地站起身来，一眼就看到了那被押着的知夏。她呆呆地站着，在我起身的某一瞬间，我迎上了她的眼神，读到了许许多多的复杂情绪。

有愤恨，有疑惑，有悲哀，最多的是……失望。

那样深的失望，从她的眼中透出来，不异于她狠狠地将一把剑戳进我的胸膛。我曾经的姐姐啊，待我那样好的姐姐，如今亲眼看着我像个猛兽一般吸吮着人们的血液，会不会对我——恨之入骨？

更要命的是，押着她的那个人竟然是南桑。

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揪着知夏的胳膊笑嘻嘻地说：“看见了吧？最初我告诉你你还不信。不信我，总该相信你的眼睛吧？”

知夏吞了吞口水，将脸颊别到一边，眼中的厌恶完全收不住。

不解释了，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本来就是和他们对立的，只不过阴差阳错，和知夏有了一段姐妹之情。知夏是个好姑娘，然而，我不是个好姑娘。

手起剑落，一缕发丝落在了南桑的肩头，她惊恐地捏起那缕发丝，担心我有进一步的动作，慌忙拿匕首来挡住。

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剑尖指着南桑：“你若敢伤害她，断了的就不是你的头发，而是你的命！”

很高兴她没有摆出一副“我是九尾狐我有九条命”的姿态，否则我真的不敢保证，下一刻我就会失手取了她剩下的所有性命。

一次两次，九次的命都不够一个知夏！

“事到如今，你还是护着崇望的人？”

那般温和的声音，如同一潭水映入了我的心中，即使面临杀戮，龙界也还是保持着一脸的妖相，眉飞入鬓，眨巴着一双桃花眼，很能勾起女子的少女心。

我作冷厉状：“知夏曾经对我有恩，作为回报，我会保她一次。”

修长的手指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他对我低语道：“很好。对阵周念沉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走吧，他已经在等你了。”

这么快？

反正早晚都是要面临的事情，早点结束，也好早点有个结局。当然，我是指，我和周念沉的结局。

讽刺的是，我与周念沉对战的场地，就在那曾经考核我的地方。我清楚地记得，那次怀冥横插一脚将我打伤，知夏出手相救，最后的最后，却是师叔周念沉抱起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带走了。

所有人都说师尊和师叔偏向于我，风言风语传遍了崇望，那时候的我怎么会知道，其实师尊段西河只不过是想要利用我的那颗心，来解周念沉体内的火狼剧毒。

我感恩戴德，对周念沉百般讨好。

那时候的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终有一日，我和周念沉会站在敌对的两侧，不择手段地对战吧。

龙界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审核位置上，师尊段西河坐在旁边，以龙界的本事，在短短的时间内让师尊段西河屈服，还是可以的。

大概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剑望向对面的周念沉，仿佛我还是当年的那个受考核的小师妹，而考核的人，变成了我的师叔——周念沉。

四下望去，一张因为焦急而皱成一团的小脸儿闯入了我的视野——那是小和。她正努力地扒开人群，试图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仿佛这样就能帮到她的师尊。

按照江湖之礼，我拱拱手，说了一句：“承让。”

他也回礼。

如今的他仍旧是一袭白衣，腰间带着那块玉佩，流苏垂下来，分外潇洒。配上那把青色的剑，就更显得出尘。

有此公子，白裳披身，气宇轩昂，燃尽浮华。

有此公子，黑眸如潭，玉树临风，一语深情。

我有些失神了。

最开始，我们二人就呆呆地站立着，没有一个人先出手，没有一个人肯出手，那么近的距离，两颗心却是隔了山山水水，互不相通。

我是越来越看不透周念沉了。

“周念沉，在对战之前，本尊先问你一些问题！”高座之上的龙界站起身来，风肆意地扬起了他的衣衫，一袭王者之气尽显。

好像，整个崇望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周念沉丝毫不畏惧那隐隐透过来的杀气，梗着脖子大喊：“尽管问！”

我的左眼皮跳了跳，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上空。

“若是给你一个机会亲手杀了乔染，你会不会杀？”

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我，但是他都没有，龙界这个问题，其实等于白问。

我笃定了周念沉的答案，甚至在他和师尊段西河进行眼神交流的时候，我都没有多想。

正因为我太过自信了，在听到他亲口说出答案的时候，嘴角登时抽了抽。

他说：“会！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剥皮抽筋……魂飞、魄散！”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微微发红，隐藏的火焰几乎要喷射出来，对我的仇恨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一团蜜蜂在脑海里面“嗡嗡嗡”飞个不停，我薄唇微张，痛苦地合上了双眼。

周念沉，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恨我。所以才会喜怒无常么？所以才会一怒之下将我关在黑暗里么？

那你又为何要救我？为何要放血给我？

“你撒谎！”

什么都不顾了，我将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碎岸剑也发出了微弱的剑鸣，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冰凉的感觉也无法让我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