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是，师父是很偏心，不然也不会总是向着你。”

比较可笑的是，她此刻还没有清醒过来，哼哼唧唧地顺着我的话回答：“那又怎么了，说明我还是比你优秀。”

嘚瑟的语气。

不过在临死前还在嘚瑟，我想她的心情一定很好。

我最为擅长的，就是把这样一种好心情破坏掉。

因此我在安如的腰上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光线很暗，因此我看不清她的腰间是否有伤痕，但她像条蛇一般剧烈地扭动了一下，从这个反应，我知道她已经开始清醒了。

她的双眸唰的一下睁开，像是承受了剧烈的刺激一般抽搐了一下，随后月光从碎岸剑上反射到她的双眸之中，我瞧见了那里面深含着的恐惧。

站在她身边的我活脱脱就是一个幽灵，而且还穿着黑色的袍子，站的地方也比较接近黑暗。

因此她或许发现了有那么一个人想要杀她，而并没有发现是我。

安如的双腿还在抖动着，但很快地她按住了自己的双腿，开始求饶：“您……放了我吧。”

看着她这个卑微的样子，我决定在安如临死之前跟她耗一耗时间，顺便调戏调戏她。于是我压低了声音，说道：“哦？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最初她并没有反应过来过来是我的声音，还在侃侃而谈：“首先我与您素不相识，然后看您的样子，大概是魔族人氏，我们衡岳与魔族……不对，你是乔染？”

反应还算迅速。

我仍然没有放下架在她脖颈上面的碎岸剑，左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干咳了一声，嘲讽道：“不错嘛，安如师姐你的记忆力看来还是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师父的确很是偏袒你，不然也不会连一丁半点的仙术都不教给我，而且……还赶走了我。”

“放、放了我好吗？”

我当然不会放过她，也很显然，这个游戏已经结束了。

“安如师姐，我很喜欢这样叫你呢。我现在还记得当初离开衡岳的时候，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那可是很痛的哦。因此我牢牢记住了，安如师姐你很喜欢那种痛苦，现在，你能不能也替我感受一下？”

“不不不。”安如拼命摆着双手，我的视野里一片手指飞舞，真碍眼。她的声音在发抖：“不是这样的，我那时还太年轻，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对待我的小师妹，我可能心高气傲了一些，但是我对你其实还是不错的。我还曾经为你做过饭，我还在师父面前袒护你……”

胡编乱造。

我顺手捏了个诀，将她的嘴巴封住了，随后手起剑落，那双手齐齐断裂，原本长短不一的手指经过了这么一砍，边缘齐整的很，看起来……似乎不错。

安如的瞳孔开始放大，里面足以装得下我的影子，她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疼痛中反应过来，但下一瞬间，她就朝着我的侧面飞奔而去。

“哐”的一声，安如已经赤手空拳地破开了门，对着外面嗯嗯啊啊想要表达什么，可惜那双薄唇早已经被我封住，不然，又会惹出事端。

我踩着漂浮而过的微风追上了安如的脚步，扒拉着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说：“想要把这件事情去告诉谁？你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到现在还想着整个衡岳？看来你对衡岳的忠心，的确是天地可鉴嘛。”

不能说话的安如瞪大了眼睛，还是一直摆手。

那齐刷刷血淋淋的十个手指，露着白森森的骨节，在她的挥舞下血液横飞，为了避免那些血液溅到我身上，我特意捂着口鼻将自己的位置往上空移了移。

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旧情也叙过了。

我笑着说：“安如师姐，你看我过了这么久都不曾忘记你，而且还专程赶来看你，就是为了送你一程。可见我对你是有多上心啊。”

安如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放弃了挣扎，幽幽地站立着，眼睛直直的瞪着某个方向，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刹那间我以为是她的救兵。

于是顺着她那只有第三指节的食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唯有一株藤蔓沿着高大的柱子攀缘而上，半点人影也没有。

该死的安如，竟然选择用这种简单的方法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当我再度转过头去，安如已经不顾一切的在飞奔，像方才那个破门而出的女子一样。

在我的印象中，安如一直都是一个粗犷的女子，但也不至于像这样不顾形象地飞奔，大概人到了生死关头就什么都不顾了吧，为了活命，怎样做都愿意。

她以为能够逃得过我的手心么？

我右手施力，碎岸剑在空中划了一道斜线，“噗”的一声，直直的刺进了安如的后背。

剑是有灵气的，我对此深信不疑。尤其是这把碎岸剑，它能够准确地通晓主人的意愿，每次它的出手都准确无误，这一次，我想它刺穿的，是安如的心脏。

安如就在一株被冰雪覆盖了的参天大树旁边，她的血液喷涌而出，像一道溪流猛然间遇见了陡坡，哗的一下全都溅在了那棵树上面。

白色的雪，红色的血。和之前我在东城镇时候制造的景象一模一样，当日的我还觉得有些触目惊心，甚至将碎岸剑刺进他们的身体都有些于心不忍，而这一次，我没有了任何感觉。

安如是罪有应得。

我凭空做了一个拿剑的姿势，碎岸剑从安如的后背抽出来，唰的一下落在了我的手心。

依旧准确无误。

这是周念沉赠与我的最好的一件礼物，也是我唯一一个一直保留着的，就连君期的那件衣裳，也和着一些画像都让我给烧了，只有这把剑这么听话。

似乎很多人都觉察到了危险的存在，方才还寂静的衡岳，此刻已经乱成一团。

我在遍地的尸体旁边行走，尽量挑选一些干净的地方，我不想要这些人的血液沾上我的衣襟，那样我会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并不是说梦到这些人来向我索命，而是梦到这些人浑身脏兮兮地在我跟前跪着求饶。

我讨厌求饶。

无数次在衡岳这片土地上走过，如今离开了，再度回归，才发现其实这里也很漂亮，但还是不如崇望。真是不知道真的到了攻打崇望的时候，我会怎样呢？那一年魔族攻上崇望，我还和知夏他们浴血奋战，誓死保卫崇望。

我真正成为崇望弟子的那一天，还说过生是崇望人，死是崇望鬼之类的话，如今我没有死，却也是死了。

以另一种方式死了，但我并不是亡魂，也说不上是哪里的亡魂了。

有个阴郁而冰冷的声音淡淡地说：“你变了。”

就像是从我后脑勺那里发出来的，而且那声音听来恍若地狱里面受苦的人群，带着一丝丝沙哑，还有对我的无奈。

我斜着眼瞧了瞧，并没有在我身后看见什么人影，那么……这是一种术法。

“浮亭，你们那些仙人不都是喜欢站在明处的么，有什么话出来说，别躲在角落里，和冥宫里那些人一样，不见天日。”

说到冥宫，我的脑海立刻闪过在冥王面前时候，他旁边的那名男子，现在我算是知道了，那是龙界。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在计划着和冥宫联手了。

他这千秋大业，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唰”的一下，我四周出现了七个影子，全都是穿着黑色的衣裳，戴着黑色的面纱，深蓝色的眼睛藏在了尖尖的帽檐之下，闪着比冰雪还要冷的光芒。

那种深不见底的蛊惑。

我就要被看穿了一般，若是从前我定力不够，定然还是要打几个哆嗦来表示对她的敬意，如今不必了，因为我，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乔染。

“我以为你和乔凌一样，没想到你内心的黑暗真正地被激发出来，却是成了一种不可控制的局面。”

碎岸剑在地上画了一个环形，我被七个浮亭包围了，每一个她都唇瓣微张，她每说出一句话，就会在我耳边回荡七遍，一遍比一遍虚无缥缈。

我有些头晕了。

七个里面，定然只有一个是她的真身，我若是单枪匹马对打七个，定然是打不过的，由此看来，我需要一个突破点，杀一个，七个就都会消失。

“你所说的乔凌，她是谁？”

我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没想到她还真的有耐心来回答我的问题，想来她是觉得弄死我对她来说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取我的性命。

于是她慢慢悠悠地说：“她是你的母亲。当时她挺着肚子到我面前，跟我说她喜欢上了魔尊，而且已经深深地陷进去了。我就像听笑话一样听完了她这个故事。那在她心中感天动地的爱情，在我听来不过是一纸空谈。那个人给了她什么？什么都没有！她活着，就只有无边的痛苦……痛苦！”

“那个人，是我的父亲，叶程么？”

“不要提这个名字！”

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夜空，如同撕裂布帛的声响。

浮亭听起来很是愤怒，那七个人影也变得躁动不安，纷纷抬起了枯瘦的手臂，而且距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七双手的背后又凭空生出了无数双手，发白的手臂纷纷伸向了我，不掐死我誓不罢休似的。

“他害死了乔凌，他害死了乔凌！他害死了乔凌……”

浮亭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一直一直重复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