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君期根本就不是周念沉？
这样一想，一切又都不通了。周念沉为何无缘无故对我大打出手，君期又为何帮我？只能说，两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原因。
我不能再想了，就算想再多又有什么用，那我也还是不知道结局，我需要时间，需要这个最无力也最有力的东西，来证明事实。
从山脚下仰望冰怀阁，那当真是一个上比天际的地方。云朵层层环绕，烟霭一阵一阵飘摇，雪覆山巅。
如同梦境一般的地方，也带给人梦醒般的痛苦。
我抬起了脚尖，在侍卫的招呼声中踏进了这个梦境。
重回冰怀阁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找龙界大人请罪。如同往常一样，他一定是在那山巅之上，那冰冷的大厅里面，坐着他的冰椅，重复着以往的一切。
临走前南桑说要我把千彩羽交付给他，龙界大人要亲自面见我。
我应声，转过头的一瞬间，发觉天空开始落雪，夹杂着硬硬的冰粒子，我踮起脚尖往山巅飞过去，风携带着冰粒子从脸颊刮过，润湿了我额前的发丝。
真真如同梦境一般，只是往下看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雪白，皑皑白雪之下，隐藏的却不是即将破土而出的生命，而是无边的绝望。
站在山巅之上，我觉得，我再也等不到春天了。
调整了一下心绪，我踏入了那座冰制的大殿。龙界依然背对着我坐在冰椅上，懒洋洋的光芒照在他身上。
我俯下身去行礼，像他所有的下属一样，恭恭敬敬地说：“龙界大人，我已经完成任务。”
“嘟”，他按动了某个开关，冰椅开始飞速旋转，最初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我还能看清他紧闭着的眼眸，随着冰椅的旋转，我只能看见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圈，还是在保持着那一贯的动作。
直到我有些眼花了，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冰椅幽幽地停了下来。
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随后说道：“此行感觉如何？”
如此模棱两可的问题，我倒是摸不清他想要我说什么了，既然如此，那就随便说说吧。
“此次是乔染擅自行动，望龙界大人见谅。”我深施一礼，心肺都在颤动，这大厅太冷了，也太过空旷，让我有些害怕，但我定了定神，还是接着说，“乔染本想去崇望获得一些有效的消息，也好让自己作为细作在里面，哪知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
脱身的理由罢了，如今的我，连说谎都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哦？”龙界似乎有些怀疑，他以手肘撑着下巴颏，眉眼之间满是慵懒，“做细作，看不出来你还能这么心急。”
“千秋大业，一定要有人牺牲，我乔染甘愿成为这个牺牲的人。誓死也要扳倒崇望。”
“啪！”他打了个响指，夹杂着“嘶嘶”的声音，我敏感性地往四下看去，有数条游蛇从龙界的脚下游移过来，吐着蛇信子蜿蜒着一路前进，它们的目标无一例外——都是我。
这个时候，我不能后退。
爬在最前面的那条半透明蓝色游蛇几乎都要和地面融为一体，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已经是被咬了一口之后了。
紫黑色鲜血流出来，在地面上滴成了一滩，那小蛇望着我的血迹很是激动，瘦长的蛇身蜷成一团，趴在地上一阵吮吸，两只绿豆大的眼睛此刻已经变得如同黄豆。
“咔”，一条蛇咬到了我的骨头，更多的鲜血流了出来，其他的蛇也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当无数条蛇在我跟前吮吸着我的血液之时，我竟然还能保持着沉静，着实令我自己都意外了。
最初的那条半透明的小蛇把血迹围在中央，好像在宣告那是它的地盘，任何一条蛇都不能跟它抢食。
除了它之外，另外的蛇都围在一旁虎视眈眈地望着我的血液，不敢近前。
其中有一条小蛇尤为大胆，摇动着尾巴就嘚瑟地围了上来，淡蓝色小蛇一口咬住了那条蛇的头部，毒牙刺进了那条蛇的眼睛。
龙界依旧慵懒地看着蛇祸害我，看着蛇吞并蛇，问道：“你以为我只想要扳倒崇望？”
我心里一震。扳倒崇望难道还不够么，他是要……
“扳倒仙界？这更加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我想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所以本尊要你去找到千彩羽，凤凰一族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只是仙界一直不懂得如何利用这股力量，只知道一味的压制。呵。”
那么他是要联合凤凰一族？
一股光亮反射到我的眼睛里，隔了不远的距离，我看到了他左手上戴着的血族戒指，红宝石依旧耀眼。
血族，凤凰，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的联合一切族群，那么君期帮我找到了戒指，也把千彩羽亲手送到我这里，不也是助长了龙界的威风么？
他若真是周念沉，怎么会这么做。
“呃。”痛楚从脚踝传过来，我以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地面，只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那淡蓝色小蛇变成了方才的四五倍大小！而其他的小蛇都已经没有了踪影。
可想而知，这只小蛇，吞并了所有的蛇。
它的嘴边，还留着一丝血迹，它贪婪地张开嘴巴露出了沾着粘液的毒牙，闪着寒光的小眼睛看着龙界。
他满意地点点头，对我说道：“这是本尊为你养的雪域灵蛇，希望你会喜欢。”
那条小蛇发出了类似人打嗝的声音过后，“噗”的一下从它四周升起一团烟雾将它包裹了，透过那团烟雾，我只能看到一条蛇尾巴。
“为我养的？看来我不少让龙界大人费心呢。”
我回应着龙界的话，眼风却还是密切注意那条蛇的动静，待烟雾渐渐散尽，我竟然什么都看不到了，是不是它的颜色和这冰制的地面太过相似，我已经无法辨认出来？
“哧溜”一声，有什么东西，顺着我尚未愈合的伤口钻了进去，痛，并且有些痒。
我从头发尖到脚趾尖都剧烈地抽动了一下，肩膀微微缩起的刹那，我还听到了骨骼的挤压声。
这条蛇……进入了我的身体。
“喏，现在你就没有办法再离开本尊了。”龙界站起身来，眯着眼睛露出了一个邪气的笑容，“从今天起，只要我一天看不到你，我就会要这条蛇咬你的心肺，直到——它回来。当然那也就意味着你死了。”
双腿发软，但我还是坚持着，半步都没有后退。
这条蛇的出现，意味着他并不相信我了，至少，我的出走让他对我有了充分的戒心。如此阴毒的招数，我连反抗都不能。
“本尊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这东西，你一定要善待它呢。”他抬起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颇慨叹地说，“这五把交椅，原本是属于风炙、南桑、亦央、卿蛙，还有你。现在你弄得卿蛙没了，亦央也没了，你说万一你也离开了本尊，本尊该如何是好呢？”
我咬紧了下唇，一字一顿地说：“乔染，不会走！”
“还好本尊已经找到了替代人，云希还在修习，赤焰即将到来，这五把交椅，本尊始终会给你留一个位置，本尊要让你知道，你始终是魔族之人，你要为魔族效力。”
“是。乔染定然竭尽全力。”
龙界忽然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唰的一下滑到我跟前，掰开我的手，在手心里放上一个小瓷瓶。
“你也看到了周念沉对你的反应，你深爱他，他竟然这么对你，你不觉得……很亏么？”他在我眉间轻点，受到了某种力量的蛊惑，我竟然就合上了双眼。
意志力……我的意志力完全不足以抵抗他的侵袭。
如同梦境一般，以前的一些场景陆陆续续显现。
我为周念沉刻桃木梳，我为周念沉写下了许许多多的话语，我为他跋涉千里来到了榆城，他却说不认识我。我为他去凝月婆婆那里找仙药，回去却发现他和南桑缠缠绵绵，他说是南桑的错，但感情都是两个人的，我是否可以相信？
为了他，我努力努力更努力，为了他，我一个路痴走遍了许许多多的地方去寻找他的踪迹，为了他，我险些自己剖腹挖心，为了他……我险些丢失了我自己。
深爱如他，然而他是怎么待我的！
说忘就忘，说走就走，说不记得我就不记得我，当初师尊要他喝下忘忧之水，他一点点的犹豫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为了天下道义，为了贫苦众生！
他就是个自私鬼！
从头到尾，他都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崇望上仙的名声！
我是妖我是魔，因此弃我于不顾，但我的本质也是善良的好吗！非要逼得我走到这一步，非要亲手把我推进魔族人的手中！
我们之间……真的有一些感情么！为何不能让我隐姓埋名，和我一起归隐山林？一切都是因为爱，但是不够爱！
或许曾经有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吧，但到了现在，我是失望了，真的失望了。
他眼里的冰霜，他亲手打伤我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再去抓住曾经，只不过是因为他内心里的一丁点愧疚罢了。
然而抱歉，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乔染了。
谢谢周念沉，若不是你，我也不会一路走到现在，变成了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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