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风轻轻拂过，树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落下一袭白雪。大殿四周种了不少的竹子，在寒冷的日子里，它们的枯黄显得甚是无力。

即使被皑皑白雪压得弯下了腰肢，它们保持着一贯的风骨，仍然倔强地挺立着。

我正看得出神，一只手握着紫金手炉，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来触摸着冰冷的积雪，没过多久，鼻尖就落了一丝冰凉。

是一滴雪水。

“都下雪了，你怎么还站在外面？”

奉竹一如既往地背着剑，双手不停地在脸庞上面揉搓着，好像这样能够产生一些热气，让他抵御住那样的寒冷。

直到他的双颊被搓得通红，他才将双手放在了兜里，在风雪里站直了腰杆的他，俨然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样。

我捏了一把雪放在手心，以体温来将它暖到融化。

“下雪了啊。我本来是出来散步的，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是不是因为你对这里有独特的印象？”

印象倒是没有，我也许就只是凭借着心里的感觉慢慢地摸索到了这个地方，在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牌匾上的三个字。

我摇摇头。

奉竹哑然失笑：“那你也不清楚住在这里的人，是我师尊周念沉上仙？”

我又摇摇头。

对于他的住所，我确实是有些好奇，但也不至于这么巧合，随随便便散个步就能靠近他，定然是在我心里还有着曾经的执念，只是一些情感还是冰封在雪下，无法解开。

毫无疑问周念沉是具备这个实力，能够把我的记忆解开的，他不想让我想起那之前的所有，就只能说明这么做会有着严重的后果。

他或许无法承担的后果。

“你要不要看看你曾经住过的房间？”

对于奉竹的这个提议，我还是想着他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纯粹是没话找话想要让我去看。再说了，知夏不是说之前我所在的那个房间是我住过的么，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换地儿了？

我略迷茫地问道：“我以前……不是住在这里吧？”

奉竹也不管我说了什么，拉住我就往某个方向走过去，绿树掩映之间，他吱呀一声推开了雕花木门。

这个房间倒是整整齐齐，里面的家具摆设一样都没有落上灰尘，干净，就像是每天都有人会来这里一样。想必那个人也是勤于打扫，起码要比我干净勤快。

我颇深情地抚摸着一尘不染的窗台，上面还摆了一盆花。

芙蓉花。

这个时节，应该是没有芙蓉花的，然而这盆芙蓉却是开得繁盛，半透明的花瓣就略略有些虚假了，看起来就像是——仙术维持起来的。起初我还以为是谁雕的木刻，然而摸上去却是有着真实的触感，滑滑腻腻，就是真的花儿。

屋子里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诉我有人居住在这里，而我进来，就像是闯进了别人的禁地。

“你确定这是我曾经的房间，而不是其他人现在居住的地方？”

奉竹瞟了那花朵一眼，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的确没有居住，只不过有人一直在把这个地方保持着原样，就好像是你一直在似的。”

最令我惊诧的是，就连床榻上也摆着一床被褥和一个枕头，习惯性地把手伸向枕头下面——那是我藏东西的最佳地方。

很意外地，我竟然摸到了东西，然而也就是有了触感的那一刻，我的身躯忽然震了一下。

将枕头塞到一边，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枚红色的羽毛，边缘泛着一丝丝绿色，我认得出来，那是凤凰羽毛，还有一把桃木梳，还有……一个手札本。

那手札本一看就是被翻阅了许多遍的，边角都有些破损了，泛黄的书页仿佛碰一下就能碎了似的。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札本，看见了熟悉的笔迹。

在我的印象中，只有我的字体是这个样子，工工整整，就好像在写师尊布置下来的抄写似的，一笔一画，一丝不苟。

看着看着我的脸颊就泛起了红晕，这上面全部都是我写给那个叫做周念沉的人的情话，一字一句无不诉说着曾经深沉如酒的相思。然而隔了这么长的时间看来，我又是在丢失了记忆的情况下，心里难免产生一些莫名的情绪。

我在魔族冰怀阁的时候，也是这般地想念，用肺腑来想念，用呼吸来想念，所有不想念的时候，脑子里面也都很乱。

看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阴谋，于是我将那手札本往床榻上一扔，对着身后的人就说：“是不是周念沉要你带我过来的！”

未可知，奉竹早已不在我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周念沉。

“啪！”

响亮的巴掌打在了我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弥散开来。

我怔怔的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打了我一巴掌的男人，扯出来床榻上面的枕头就往他身上使劲砸过去，他没有还手。

“这些东西岂是你能随便看的！”

不对啊，按说他站在我身边，应该是有了一段时间了，不然奉竹不会无缘无故就离开的，难道是他让我看了，再故意打我一巴掌？

他娘的有病啊，非要这么对我一介小女子么！

我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顺道还掐了他一把，他就像没事人似的，任凭我怎么打他，都是保持着淡然的表情，缓缓地将那些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了起来，阴冷的目光投射到我的脸上，登时温度就下降了许多。

“记住了！这是我一个故人的东西！你一点都不能动！”

嘿，我还就不信了，什么故人能让这么个无情无欲的神仙如此在意，于是我一使劲把枕头砸在了他臂弯里，叉着腰说：“哟，什么故人让周念沉上仙这么放在心里呀？保留着人家的东西，还专门在窗台上为人家种上花？果真是有情调。”

我把“周念沉上仙”五个字咬得特别重，说来也怪，之前我从来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但是如今叫来竟然觉得很是顺嘴。

他依旧冷着脸，眸子里仿佛能够发出千百支箭似的，再多看他一眼我就会万箭穿心而死。

我干脆别过头去，听见他冷冷地说：“总之你不要问！再动一次，你就滚出崇望吧！”

这个人好奇怪，之前他的态度也还算缓和，至少没有现在这么神经，他整个人就好像是拉在弦上的箭一样，稍微轻轻一扯，他就会离弦而飞，朝着那个原本就瞄准的目标刺杀过去。

我大概就是这个他看不顺眼的目标。

罢了罢了，仙家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我该管的，更何况我还是魔族。说到这个，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好还好，没有那种灼热感，要是让这上仙看到了我的伤口，指不定会把我怎么样呢，拉出去砍一顿就跟说着玩似的。

从清序殿带着满心的情绪出来之后，我开始思考这次的崇望之行。虽说我对这里有着深深的情结，这些人之前或许我也认识，但我现在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印象，根本就好像是看待陌生人一般，更不要提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生活了。

没有了曾经的记忆，乔染也就不是那个乔染了。

还有那个周念沉，我不就是动了一些东西么，他犯得着那么凶巴巴地对待我？而且跟个魂魄似的，飘来飘去，不经意之间就能到你身后，还不带一丁点的声音，不被他吓死都是我命大。

在悬崖边上，我瞬间有了一种一跃而下的冲动，无奈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粉身碎骨，想了想我的小命，我还是忍住了。

倒是周念沉又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冷不丁地就说了一句：“伤都还没好就想死啊？你以为你敢吗？”

作死的语气，信不信小爷我砍了你啊？

无奈这是人家的地盘，我只能顺着他这个主人。

但是他这神出鬼没的风格，让我觉得他就是每时每刻都在跟着我，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能够找到我……这种感觉着实恐怖，比被人监视还要恐怖。

我白了他一眼，随后望向天空，嘟囔说：“你够了！我死不死的管你什么事啊？”

他抱起双臂，冷哼了一声，非常不讲理地说：“我的病人，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为一名会医术的仙，他难道不觉得应该去治病救人么？怎么反倒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让病人死在他手里。

真是过分。

“你是想要我死在你手里？”

他紧皱着的眉毛微微舒展看来，看他的样子，大概是在盯着一个不明确的方向发呆。

我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就在旁边看着他凝望远方，侧脸依然很是英俊，身形很是潇洒，白衣飘飘，像是那么多的妹子初恋的小情人。

然而……我却有了深深的距离感。

我看不透这个人，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随时都在想什么，甚至被他骗了……可能我都反应不过来。

如果说我从前真的喜欢他，那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

我轻叹一声，不由得感慨。

都这个样子了，即使我恢复了记忆，即使我们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故事，又能够回到从前，回到那个没有任何杂质的时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