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别人，周念沉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大夫，因此我早早地就醒过来了。有了意识之后第一眼，我就瞧见了周念沉忙碌的身影，嘴唇很干，我试图说句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是不想说，是我的嗓子眼干的就要冒烟了，每一个音节都在喉咙里打转，却没有一个能够转出来我的嗓子眼。
坚持了一阵子之后，我缓慢地问道：“南桑……她去哪儿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又无力，仿佛是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似的。至于醒来时说的这第一句话，我还真不知道为何就问了南桑。
距离我不远处的周念沉在听到动静之后敏感地回过身来，大步走到我面前，很快地，我看清了他发黑的眼圈，他的脸上，写着焦急。
那时的周念沉，和现在的周念沉，简直就不是一个相同的人。
“你、你那日怎么不告诉我，你已经丢失了心！”
是啊，你都那样对我了，我怎么会保留着自己的心呢？我又为何还要为你守着那颗心呢？周念沉，你在我心里，不管我是否活着，你都在。
“失了心……咳，还不死，你不觉得，奇怪吗？”
周念沉使劲摇着头，一直在说没关系没关系，好像我很对不起他似的，之后他端来一碗药让我喝下，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
“跟我说说，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如今接触的神仙多了，他竟然也不觉得没有了一颗心还能活着是一件稀罕事了，但他也知道，一个没有了心的人，就算是活着，又能坚持多久呢？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何……为何要把南桑叫过来！”
即使是有气无力，我的这句话也是掷地有声。苟延残喘，我不就是为了问这个，不就是抓住南桑和他不放手，不就是想要得到他一个回答么！
哪怕……他会骗我。
他试图把药送到我的唇边，但是我说完话之后紧抿着唇，俨然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喝药”的气势，周念沉没办法，这才说了出来。
“是我找她来的，我想借此、借此让你离开这里。你是仙，你是属于天界的，我想到你这一路会经受极大的损伤。我想让你好好的……”
“哪怕，让我另寻所爱？”
仿佛又是那个雨天，他站在雨帘之后，跟我说：“你……找一个其他的男子去爱吧。”那样沉静的声音，那样平淡的语气，就像是说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
心里有了一个人，又怎样能装得下另外一个？更何况我的心已经被我交给了凝月婆婆，交出去的东西，我不想再找回。那就像是一段记忆，关于周念沉的记忆，那就让凝月婆婆替我永久保管吧，我……死而无憾。
周念沉低下头去，再度端起了药碗放在我唇边，道：“乖，再不喝就凉了。”
“反正我都是将死之人了，喝药又有什么用！”我抬起一只手臂推开他，那药碗便“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暗黑色的汤水溅了他一身。白衣上的污点……我怎么能够看见白衣上染了污点！
“我给你擦……”
我也不顾自己是带病之身，想从床榻上走下来，没料想双腿就像没了骨头似的，我直接就从床榻上面滑落在地，周念沉见状拦腰将我抱起来，我安静地趴在他的肩头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他的卧房。
那么我睡过的，就是他的床榻。
忽然间滑过一丝温暖，睡着他的床榻，这就是有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这让我开始确信，他是喜欢我的，起码，有那么一点点。
他将我放在床榻上，又扯住了被褥给我盖上，道：“小心点，我会去找其他人来救你的。你那个二师兄……还有三师姐。”
我瞬间想起了那药丸，便问道：“我那天下雨交付给你的药呢！服下它！”
“你先别说话，省省力气吧。”
他替我掖好被角，比之前什么时候都要贴心，可就是……依然不吃那个仙药。那可是我用心换来的，你说不吃就不吃啊！
我皱着眉头，又强调了一遍：“你先服药！”
周念沉大概觉得我真的动气了，唯唯诺诺地说他这就去拿，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怀疑他把我的仙药给掉包了。终归是他的一句话打消了我的疑虑。
他说：“你这药里都是什么成分？我怎么闻不出来？”
“仙药。我也不知是什么。”
都说了是仙药啦，要是能够让你一介凡人轻易嗅出来这里面的成分那还了得！凝月婆婆那一番工夫不就是白费了么！
周念沉很是听话地在我的监督之下服下了那颗药，转而一仰脖颈咽下去，两手一摊问我：“如何？你也该服药了吧？我的姑娘。”
一听见“我的姑娘”这个称谓，我不由得晕了一晕。
真是，够宠溺哈。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师叔大人能够说出来这种话，而且还脸不红心不跳，哎，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怎么是越来越腹黑了？
于是我两眼望着房梁，赶忙接了一句：“谁是你的姑娘？我怎么没看见？”
“你当然没看见，因为你没有低头。”
我别过脸去，“哼”了一声，继续保持着看房梁的状态，听着周念沉急促的脚步声消失，随后再度出现，他的手里，多了一碗药。
大概是我一见着周念沉情绪充沛，顿时也不觉得身上多疼了，撒娇似的说：“喂，都说了不喝了，你怎么还留着药！”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坐在我旁边，端起碗来就大喝一声：“喝！”
我依然倔强地别过脸去，坚持道：“不喝！”
“我告诉你啊乔染，你要是不喝，就别怪我不客气。”
哟哟哟，都开始威胁我了，我不管，我要把我的无赖性子耍到底：“那又如何，反正我都没有了心了，你的药治不好的。唔……”
下一刻我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周念沉已经很黄很暴力地把药喂到了我嘴里面。等这个强制性动作过后，我的唇边留下了不知道是药还是口水的液体，总之我竟然很没皮没脸地舔了一下！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可是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
而且，周念沉还奸笑着问了一句：“好喝不？”
顿时我有了一种用眼神杀死他的冲动！哦不，他是我好不容易才给折腾过来的，我还不能杀死他，那就……那就让他痛苦一点吧！
刚有了这么个想法，周念沉就把药碗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面，他蹙着眉抱着头，看起来着实痛苦。
“你怎么了？”
联想到刚刚他服了凝月婆婆给的药，我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
幸好他的情况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转瞬间他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但在他重新坐在床沿的时候，我捕捉到了那眼中略复杂的情绪。
难道……是他刚刚想到了什么？他不会是想到了那崇望重任，那仙规，那一堆一堆的，想要抛弃我吧？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
良久良久，我坐得都累了，他才开口说：“小染，我现在终究是凡人之身，就算是想到那么多的事情，也是没办法去实现的。为仙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永生，而你如今为我失了心，永生自然是不可能了。可是……我想要弥补你。”
“不需要弥补……”
弥补什么啊，难不成要到凝月婆婆那里去抢回来么！这一次从那里活着出来，就是我的和知夏的幸运，若是再有谁进去一次，后果很有可能就是找不回来我的心，保不齐还就丧命于此了，谁能付出这么多？
就算有谁能够答应，我也不答应！
“你又没有永生，那要我永生有什么用！我此生，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仙，但我希望，我能够在余生最后的日子里，陪着你，看着你。这就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不，我怎么舍得你为我舍弃那么多！世人皆想成仙，就只有你一个仙子这么傻，为我一个凡人放弃了仙子的身份，还几近丢失性命！”周念沉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握紧了我的手腕，双目含泪地说，“乔染，我不想欠任何人，包括你。”
这一句很是熟悉，好像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真没想到两个人相处时间长了，思维真的会相互靠拢！刹那间，我有了一丝丝欣喜。
“你并没有欠我什么啊，相反的，我欠了你。”
好奇怪，我在说什么？为毛线我自己都不懂得我自己的思维，哦，混乱了，真是混乱了。
“你欠了我？”
我眼珠转了转，看着他那么正经的模样，一时间被迷惑住了，愣了愣就点了下头：“是，是啊。”
“哦，的确。”周念沉若有所思地皱着眉，紧接着伸出双臂揽住了我，附在我耳边哈着气，轻语，“欠了一个拥抱。”
我仿佛看到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那温度直接传到了我的五脏六腑。
然而——
这个时候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真的是很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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