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与黑夜的夜交接之处，一抹翠绿的身影渐行渐近。

阮子凌停下手中的蜡烛，细细打量，他的瞳孔赫然扩张，黑如墨夜的眸子里倒影着一个他本以为安全离开的人。

那人却在走了以后又出现在他眼前，她穿了一身翠绿的衣服，将娇颜衬的更具灵动，迈着轻盈的脚步一步步走向他，身上的铜铃叮叮作响。

“主人。”阡墨走到他跟前，身后的长裙已经燃了火舌变得焦黑，她轻轻起唇，满含眷恋地看着阮子凌，一双眸子湿润着，通红的眼眶不知是否被烟熏的。

“你为什么回……”阮子凌厉声斥责，话未说完，已经被两指封住唇。

“这是我的选择。”阡墨滚烫的泪水滴到阮子凌手上。

阮子凌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发现什么都是多余的。

“阡墨，你为什么要回来！”阮子凌的语调不再凌厉，却变得凄凉。

“主子去哪儿，我就在哪儿，从古都到元国，从王府到叶府，无论天涯海角。”

“你不该回来！你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这是阮家的国都，你不配待在这里！”阮子凌一把将阡墨推开，尤嫌不够，将她的胳膊紧攥着，一直推向外面。

阡墨苦求道：“不要赶我走！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陪你死，可是红尘之下，没了你，我该怎么活！”

“你这个卑贱的东西，不配给我陪葬！”阮子凌双目染上火焰，怒气冲冲地对阡墨斥责道，眼里的憎恨不加掩饰，手上的动作越发狠厉，抓的阡墨的胳膊像是要断了似的。

啪——

一个耳光下去，阮子凌愣住了，抓着阡墨的手不自觉松了。

“你闹够了吗？”阡墨吼道。

阮子凌鼻尖抽搐，眸子掉下眼泪，耳朵嗡嗡响，他看着阡墨说不出话。

“我说了，我想和你一起死！”阡墨奋力抓开阮子凌的手，像初相遇时那样凌厉的语气说：“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你以为你的决定就是对我好吗？我现在才发现，你多么愚蠢！你明明对我有感情，非不肯承认，还那样伤害我！你以为我天生犯贱像只癞皮狗一样任你打任你骂还围着你吗？你难道不是像贞梦一样养尊处优身份尊贵的公主吗？你以为我背弃古都成为你的杀手是为了什么？”

阡墨咄咄逼人的语气让阮子凌的胸口被一把尖刀刺进一样，他后退几步，面色变得异常潮红，他以为，阡墨不知道！

阡墨向前，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你没有资格替我选择。”

“你这个外强中干，实际懦弱地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承认的人！”

阡墨步步紧逼。目光如鹰，锐利地眼光似一把弯钩勾着阮子凌，阮子凌咬着牙，一拳挥向阡墨。

阡墨闭上眼睛，绝望地流下眼泪，可是突然一股拉力将她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不仅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反而舒适无比。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阮子凌拉入怀中。

“我怎么忘了，阡墨本性凶残，手段毒辣，连悉心教导了自己十数年的师父都能眼睛不带眨的杀死，更绝的是，阡墨的一张毒嘴，能把人活活气死！不过我承认，自己被你骂的对！”阮子凌突然笑道。

他不过，是个连爱人都不敢承认的家伙！

有什么资格，替阡墨决定？

阡墨的心头猛的一颤，不敢相信自己正被阮子凌抱着，她的眸子瞪大，嘴巴差点合不上。

“你不是说我是懦弱的家伙吗？我不正抱着你？”阮子凌见阡墨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心头一酸，看来他以前对怀中的人实在差劲。

阡墨迟疑着，胸腔里那颗心快要跳出来了，她缓缓抬起已经被火舌袭的通红的手臂，颤抖地回了阮子凌。

两人在一起了那么久，竟然是第一次相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吗？”阮子凌松开已经被禁锢地快喘不过气的人。

“记得，那时你挡在我面前，遮住了我的视线，好生碍眼。”阡墨笑道，和阮子凌手牵手走向火舌的更深处。

“所以，你就一巴掌把我打过去了，比刚才更狠，我的脸肿了好几天，一直不敢见人。”阮子凌想到自己本来因好奇走过去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姐姐躺在地上，蹲下来问他怎么样还为她查看伤口，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她给了一巴掌，顿时苦着脸。

“谁叫你用手摸我的额头了，那时我不肯完成师父的要求被人追捕，受了伤躺在地上，原本想等那几个人走进了用毒撒向他们，你突然围到我身边挡住我的视线不说还趁着我不能动弹摸我额头，知不知道那是古都的习俗，男子看上女子才会去摸女子的额头，女子若是给男子摸了就只能嫁给他。”阡墨嗔了一眼阮子凌。

“那岂不是缘分？后来我的侍卫把你当成刺客抓住，避免了你被你师父抓回去折磨。如果不是那次，我们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放走了你，让你和你的家人团聚，你却说自己没有家，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被国王掉在城楼上，那时才知道原来你杀了自己的师父，我突然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救下了你，把你留在自己的身边，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求名利待我好的人。”阮子凌回忆到过去，露出笑容，阡墨枕着他的胸膛，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救了，那个少年还是被自己打过耳光的，甜甜一笑。

“你后悔吗？如果不是我救下你，你受完处罚还是古都尊贵的公主。”

“你后悔吗？如果不是救下我，你就能如愿与古都结盟。”

“不后悔！”

“不后悔！”

两人同时没有犹豫地说道。整座玲珑塔已经被火舌席卷尽，他们坐的龙椅变得滚烫，烟尘滚滚侵入鼻腔，在被大火吞噬前，两个虚弱的人紧紧握着手，看了对方一眼，满足地睡去。

冲天的火光将黑夜染的通明，即使在城外也能感觉到热量，很多年以后，人们都不会忘记，元国最后一任皇帝在一场大火中庄严死去，陪伴着他的是一具已经焦黑的骨架，留给人无限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