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静谧，听得见夜是怎样从檐月落下，撒在小小的阁楼之中，夜里月色如洗飞十分寒冷，以至湖边一圈化了冰的水面又会结上一指厚的冰。

叶莨归推开窗户又很快关上，将热水端到燕子楚身边，让他泡泡脚，燕子楚应了声起床，叶莨归瞧见他脸色不似从前苍白，手脚回暖，伤口更是惊奇地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愈合了，心里也觉得欢喜，总算不必整日担忧了。

“只是不知道贞梦回去了没有。”叶莨归想到贞梦，眉头皱了起来。

“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去了，阮子凌会想办法找到她，你还是担心明晚赴宴的事吧。”燕子楚的脚在水里晃荡出一圈水纹，”燕子楚的脚在水里晃荡出一圈水纹，然后将脚抬了起来。

叶莨归走到他面前轻轻蹲下，用毛巾给他擦拭脚上的水，放在柔软的被子上面，用手指给他缓缓的按压。

“嗯，我们现在孤立无援，贞梦做事不严密，也不知道能不能和阮子凌碰上，战天的腿还有伤，不能久拖。”叶莨归边说边换个穴位按燕子楚的脚。

“阮子凌心中有数，贞梦对他有用，他绝不会不管贞梦。”燕子楚道。

有用？

叶莨归抬眸露出差异的表情，燕子楚的话怎么怪怪的。

“咳！娘子的手法让为夫好舒服，以后离开你，恐怕睡觉都不踏实……啊啊啊！为夫错了！娘子饶脚！”燕子楚痴汉似的销魂表情在叶莨归的刻意“教训”下变成惨兮兮的样子。

叶莨归松手放过话不着调的男人，出去倒水，心中一直不平静。

她将通行证给了贞梦，本想过几日再想办法走，没想到老鸨紧张兮兮地说附近驻扎的军营要她过去跳舞助兴，说是为了给一个亲王接风。

因为这个亲王，城中的戒备更严了，叶莨归称病不过，只得去赴宴。

“去便去，我倒是不如顺水推舟，杀了那个亲王，下下他们的威风。”叶莨归冷冽一笑，既然是敌国的亲王，那么一定是整个部署中的一个重点，杀了他之后趁乱逃走，一箭双雕。

燕子楚托着腮，若有所思，这几日他的话少了很多。

墨一样的夜像被撒了绵绵不断的水慢慢褪色变的淡薄透明，天亮了。

叶莨归在老鸨的催促中醒来，打开门老鸨递给她一套粉色的花绒舞衣，吩咐她晚上穿着这个去。

叶莨归看了一下，料子不薄，周围还有一些绒毛，虽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不过有胜于无，这老鸨尚存着良知，她答应了走却还没走，老鸨倒没有气急败赶走她。

“这个小街靠近交战区，以后还会有不少军队路过，比起钱还是命重要，我奉劝你早日搬离。”叶莨归说完将门碰的一声关上了，里面的燕子楚起床了。

老鸨又吃了个闭门羹，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跺着脚骂列着离开了。

“走了最好！当初怎么坑了个姑奶奶回来！”

“我扮成小厮随你一起去吧。”燕子楚洗了把脸，精神许多。

叶莨归有些犹豫，燕子楚的身子受过伤，万一到时复发了岂不吃亏？

“我站在你身后，为你推波助澜，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燕子楚说着，鼓起了腮帮子，一副势要达成要求的模样。

留着这个男人到时兴许能帮上忙！

叶莨归想了想答应了。

到了晚上，外面来了几个士兵，旁边放着一顶轿子。

叶莨归上去了，燕子楚和其他歌姬一起走在下面，接风宴设在山头，寂静的只有风声的路上，大片大片的黑肆意曼延天空,士兵手里提着的灯显得无能为力，到达山头的时候，一行人早已满头大汗。

十几个乳白色挂着旗子做装饰的帐篷挨在一起，门帘处还有人守着，大概是军官的帐篷，旁边还有一堆接一堆的小帐篷，在起起伏伏的山头上像是一个个刚出土的毒蘑菇。

火堆旁，一些光着膀子的士兵载歌载舞，酒气冲天，他们的脸在灯火的照亮下，显得有些狰狞，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穿棉袄，头戴铁帽，身形粗大的男人，他一杯接一杯地豪饮，浑浊的眼睛显出一些迷醉，旁边的军官形态各异有的两耳不闻外事，专心喝酒吃肉的，有的倒头大醉，有的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不少歌姬都被吓着了，来时老鸨告诫的一并忘到脑后，出声呜咽起来。

“嗯？”喝酒的亲王眉头一皱，目光如狼。站在哭泣的歌姬最近的位置的士兵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对着她的头颅砍下去，像劈柴一样，连贯流畅。

血一下子将被霜打的草浸软了，歌姬们顿时鸦雀无声，只留下错愕的唇大张着，眼里的恐惧难以消失。

叶莨归微微扭头，对于他们的粗暴行为嗤之以鼻。

“王爷大老远过来，你们就应该笑脸相迎，拿出看家本事伺候，再有人哭哭啼啼就和地上的女人一样的下场。”一个两边垂直条大辫子的男人站起来“义愤填膺”道。

剩余的人对此似乎见怪不怪，没有丝毫被影响，围着火堆又唱又跳，还有的人上来对歌姬动手动脚，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杀过人的血迹的手掐到女人纤细的脖子上，如同捏起一只蚂蚁肆意调笑。

顿时，军营中一片女人的哭喊声。

他们的兴趣分明地不在看歌舞表演上！

“你为什么不怕？”亲王端着酒杯，走到静静地站在狼藉的帐篷边表情漠然的叶莨归面前，好奇地问道。

“民女来之前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乱世之中苟活于世太久了反而心累，如今能见亲王一面，死而无憾。”叶莨归的脸色像是平静的湖面被风荡起一圈浅浅的波纹，出现一丝“不合时宜”的微笑。

“哈哈哈！有意思！那你便来陪我罢。”满身横肉的亲王裂开嘴，哈哈大笑，叶莨归走在他后面路过一个小厮面前，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王爷，请！”叶莨归坐在亲王身旁的小凳子上，倒了一杯酒，无名指的位置悄悄点进去一抹无痕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