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关连着老夫人的寿辰，每年年前许家人都是要在栾城相聚的，历年来尽是如此。祖宅里备有每个人的院子，所以回到许家老宅，丫鬟们便有条不紊的将行礼搬去了各位主子常住的院子。

主人们则是连休息都不曾，全部聚首在老妇人的慈恩堂，许佳蓁更是一直被祖母紧紧的牵着手一同坐在上座，一刻都不曾放开过，刚刚还固执的在马车上追问了她多次，在京城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然一见到自己为何哭的那般让人心疼。

许佳萱一边含糊着，一边在心里感叹道，自己的这般奇遇又如何跟疼爱自己的祖母说呢，只怕这辈子，都只能烂在心里了。

孟氏看着坐在下手的一众儿孙们神色肃穆，本想立即追问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惹的茵姐儿这般难过，不过看见黄氏和几个孙女疲惫的神色，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一路上也都劳累辛苦了，都先回院子休息一晚吧，明日再来给我请安。”

早就坐不住的许佳蓁听到这话面上先是一喜，她本就晕船晕了一路，直到现在回到地面上还晕晕乎乎的，要不是见祖母神色不虞，早就要告病先退下了，可是这喜悦还没上眉梢，就听她亲爱的大伯父道：“母亲心里有什么话直接问儿子就是，哪有母亲忧心，儿子却先去休息的道理？”

却不知耳聪目明的孟氏早已把在做众人的表情收归眼底了，“行啦，知道你孝顺，只是你媳妇和孩子们却受不住，都下去吧，让茵姐儿陪着我这老婆子就行。”

许致远回头看了眼黄氏，见她面色苍白，不禁眉头紧促忧心不已，便也不再多言，“那母亲好生休息，儿子明日再来请安。”后俯了一礼后搀着黄氏退下了。

孟氏见一众人走的差不多了，忙出生把走在最后面的钰哥儿给叫住了，“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钰哥本来正在船上午睡，后因已到岸被母亲叫醒，开始还有些迷迷糊糊，但终究是孩子又是走惯水路的，不像许佳蓁她们晕船，此时已经活蹦乱跳了。开始见祖母严厉，心中还有些踹踹，现在被祖母偷偷叫住，顿时欣喜不已。

“祖母，钰哥好想你呀！”

孟氏一听乐了，“乖乖，祖母的乖孙儿……”揽住钰哥在怀里好一通揉搓，像是怎么稀罕也稀罕不够似的。

钰哥开始还非常高兴，后来却被祖母摸的好生不好意思，他已经不是三岁稚儿了，父亲为他开蒙又早，被这么搂在怀里揉弄怎么好意思，连忙窘迫的向一旁看热闹的大姐姐投去求救的目光。

许佳茵看见幼弟的窘态，先是笑着欣赏了一会儿，才出声道：“不知祖母用过午饭不曾？茵儿倒是饿了。”

孟氏一听才想起来，暗怪自己老糊涂了，也不知这俩孩子是不是还饿着肚子，连忙放开孙儿看向一旁袁嬷嬷。

袁嬷嬷一直守着一边，将祖孙三人温馨的互动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听孟氏问起午餐才不慌不忙的回道：“早就备下了，有茵姐儿爱吃的南瓜紫玉粥和钰哥儿的喜欢的椒盐肉粥，长途跋涉的，还是先喝点粥暖暖胃好。”

钰哥一听乐了，“钰哥儿多谢袁嬷嬷。”说着朝袁嬷嬷作起了揖，小小的童子已经初具书生气，此时为了一碗肉粥，像模像样作起揖来的样子惹得屋内众人开怀大笑。

笑过吃过后，祖孙三人又是一份笑闹，孟氏便开始打听起钰哥儿的学业，和生活上的琐碎事情，钰哥正是懵懂年纪又在自己的祖母身边，自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过三两句就被老谋深算的祖母套了出来。

“祖母您不知道，前一阵子大姐姐突然掉进了冰湖了，高烧发热，父亲母亲担心的不行，母亲整夜不曾合眼，父亲更是担心的请假沐休了一日。”

小孩子嘴皮子利索，许佳茵刚要去组织，这边已经噼里啪啦的说完了。小心的转头一看，果然，刚刚还笑吟吟的祖母已经沉下了脸色。

转着佛珠的手一顿，“掉入冰湖里？”孟氏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强挤出笑容对孙儿道：“好钰哥儿，先和丫鬟们去把肉粥吃了，不然一会凉了便不好吃了。”

钰儿也知道祖母这是有话要和大姐姐讲，乖巧的跟丫鬟出去了。

见年幼的孙儿出去，孟氏终于不再掩饰转头看着许佳茵，语气肯定得道：“是何人所为？”

不亏是在后宅混迹了一辈子的女人，孟氏听见这件事便不做他想，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更何况是在京城，湖面早已结冰，怎么会好端端的掉进湖里，定是有奸人作祟！

许佳茵垂下眼帘，犹豫了一瞬后还是决定如实告知祖母，这件事情满是瞒不住的。她目光清亮神色郑重地道：“孙女不知，只抓到一个撒了桐油的小丫鬟，不过当晚便自尽死了。”

“哦？”孟氏和袁嬷嬷对视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已一年不见的孙女。

孟氏表面上不懂声色，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茵姐儿的变化她不是没发现，反而从第一眼见到就察觉到了，属于少女的青涩懵懂已全然退却，却多了几分沉稳与小心，只凭这一点，要说茵姐儿在京城没受什么委屈，自己就全然不会相信。

一问过后，果然如此。哪里是受了什么委屈，这是差点就害了我儿性命！

想到这里，孟氏握着佛珠的手便止不住开始发抖，袁嬷嬷走上前来，握住那双颤抖的双手，挥退了左右，看着茵姐儿柔声道：“想来，茵姐儿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了，不妨说出来听听，老奴虽不中用了，但还是能帮茵姐儿和老夫人分担一二的。”

孟氏本性刚强，速来眼睛里容不了沙子，行事速来有些强硬。倒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袁嬷嬷，自来便温柔妥帖，忠诚心善，更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位袁嬷嬷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不过因家里造了难，后被奸人所害最终被祖母仗义所救，袁嬷嬷便一心要报恩留在祖母身边。

这都是从前祖母悄悄告诉自己的。

祖母待袁嬷嬷不似主仆，更胜似姐妹，一方面是两人心心相惜相互欣赏，另一方面便是这袁嬷嬷识文断字一身才学，心思灵巧，这么多年不知帮祖母解决了多少难题，度过多少难关，其心思和手段又是岂能小觑的。

见祖母朝自己点了点头，许佳茵便不再犹豫了，将这件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