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如果小姐要出远门，像是回祖籍栾城，忍冬院的四个大丫鬟一般都会留下一人守着院子，其余三人都跟着回栾城。

新枝不用说，肯定是要跟着许佳茵的，吐蕊一身的功夫，更是被黄氏安排来随时保护她，如果不带着吐蕊，黄氏就第一个不允的，至于含芳，年岁终究还是小了点。

往年都是绿柳留守在京城，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脾气泼辣，遇到什么事情也震得住场面。现在绿柳一走，自己身边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许佳茵皱眉凝思。

“不如，把知春提上来？”新枝见她眉头紧锁，温声建议道，“可以让她守着院子。”

知春是仅次于新枝她们的二等丫鬟，按理说一等丫鬟的位置空了一个，是应该把她给提上来，不过提上来是可以，至于守忍冬院？

许佳茵摇了摇头，知春的性子还是有点软绵的，何况留在京城的可还有一个萧姨娘呢……

想到这儿，她眉目一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转头问道：“莺歌那个小丫头现在在院子里做什么活计呢？”

听小姐提起了小丫头莺歌，新枝先是一愣，不过也马上反应过来快速回道：“莺歌现在还是在院子里干些杂活，平时扫扫院子，没事的时候会给我们打打下手。”听到小姐这时候提起她，新枝了然，思量片刻，便也点头附议，“新枝虽然年纪小了些，性子倒是机灵的，做事也伶俐。”

“脾气也不小呢，不是个任人摆布的。”许佳茵笑着补充道。

新枝闻言慧然一笑，“这倒是。”想到这小丫头平日里和绿柳互怼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不过转念一想到后者，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把莺歌提上来，先做个二等丫鬟，这次我们回栾城，院子就先交给她和知春。”许佳茵最后拍了板。

整个侍郎府，连主子和奴才统共百来口人，留下的带走的，还有庄子上的年礼，再加上给老妇人贺寿的贺礼，绕是黄氏吩咐一切从简，也整整准备了三日。

三日后，许致远和夫人黄氏带着五位姑娘和钰哥，再加上一行仆人，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向栾城出发了。

栾城位于京城的东南角，队伍一路往东赶了近六十里的路，江面不再结冰，便改成了水路往南，五日后便能到了。这不是回栾城最近的路，但确是最安全也最舒适的，许致远考虑的周到，自家带着一帮女眷，就是在路上再耽搁几日，也要走这条路。

许佳茵姐弟几人，往年回栾城也经常走这条路，倒是没什么，只是苦了许佳蓁和许佳萱这两只旱鸭子，她们常年在晋中住着，无论是回栾城还是去京城，都没有水路，自然也不曾乘过什么船，这几日在船上吐的是昏天黑地。

许佳茵无法，只得将自己早先准备的酸枣糕送了过去，倒不是她担心那两人，只是看着母亲单薄的身子还要成日照顾她们，心中不忍。

在江中行驶了五日后，船还未曾到码头，就见栾城码头上站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许府众人也全部整装待发，矗立在船头心中激荡。

迎着凌冽的寒风看见父亲微红的眼眶，许佳茵心中感慨，这里才是父亲出生成长的地方，所以哪怕是早已身为人臣，安居京中，但是父亲最挂念的地方，始终是这里，是栾城。

距码头还有近百丈的距离，已经隐约瞧见一白发老妇人，被众人搀着，红紫色的披风迎风飞舞，很是显眼。

父亲一见那身影，身形猛地一动，向前一步紧贴着桅杆，一直紧绷的面部止不住抽动，激动不已。

不要说父亲了，就是许佳茵一见那身影，心中也是震动不已。

祖母，那是祖母！

本以为早就在生命里逝去的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许佳茵不知道别人是否有这种经历，是否能明白她现在心中的感觉。

喜悦，庆幸，感激，无数种感觉堆积在心头，揪得她眼眶发酸。什么阴谋，什么艰险，她全不在乎，她现在只想抱住祖母，在她怀里大哭一场，将这些年自己所受的委屈全部道尽。

随着沉闷的一声，船靠岸了，许致远略显急迫的率先登岸，两三步奔到母亲年前，一头抢地。

“母亲，不孝儿子回来了。”

雷厉风行了一辈子的孟氏，颤抖着手将爱子扶了起来，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亲自掏出怀里的手帕，替儿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然后才抹了下自己的眼睛。

跟着孟氏的一众丫鬟婆子们，也难过的擦了擦眼泪，一旁一直扶着孟氏身形利落的袁嬷嬷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在母子旁边轻声道：“大爷还是先劝劝老夫人先上马车吧，已经在寒风中站了许久了，身子怕是受不住呀。”

许致远听见声音，忙又转身向袁嬷嬷行了一礼，哽咽道：“乳娘。”惊得袁嬷嬷连忙侧过了身，嘴里忙念叨着：“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了？”终于缓过神来的孟氏看着慌乱的袁嬷嬷，不禁笑骂道，“你是他的乳母，又从小照顾他长大，已经是他的半个娘了，如今只受他一礼，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袁嬷嬷原是孟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便又成了许致远的奶娘，只是她一生孤苦，年纪轻轻的孩子便早夭了，后来丈夫也死了，她便一门心思的照顾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孟氏，还有当时还年幼的许致远。

许是因为幼儿早夭，袁嬷嬷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许致远，饶是孟氏有时候批评他，袁嬷嬷都心疼的不行。孟氏也在很小的时候便郑重告诉过许致远，他以后是要给袁嬷嬷养老的。

本来袁嬷嬷如今这把年纪已经可以颐养天年了，但终究还是舍不得她的小姐，孟氏也离不了她，袁嬷嬷便一直在孟氏身边陪伴着。

许致远闻言，又郑重的向袁嬷嬷施了一礼。

袁嬷嬷把许致远当亲儿子疼，饶是舍了性命也不在乎，如今一年才能见一面，对他的思念之情丝毫不亚于孟氏，终究是放纵自己一回，含着眼泪受了，道：“大爷一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