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坐在教室里，不时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天已经慢慢黑了，今天果然是马姨姨来接他回自己家了，这几天他过得就像梦一样。不是不喜欢季如风，而是太希望能有父亲了。

人不都是这样么，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

“季凌，你姨妈来接你了。”

班主任也很奇怪，这几天不是他教父来接么，怎么又换回了他的姨妈？她还以为季凌搬去和他教父一起住了呢。

对这个孩子，班主任其实一直都很头疼。不是说他太调皮，反而是因为他一点也不调皮她才担心。和同学能够友好相处，也没听说过谁欺负他，但是说他外向也不完全是，明显可以看出来他心里有事是不愿意和别人说的。班上觉得他好的孩子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他的朋友。

乍看去很好管的孩子，或许他才是最难管的。因为不会说出口，因为比这个年纪的孩子成熟太多，他心里一旦积压了什么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找到倾泻口的，长此以往对他的发展往往最不利。

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她打心眼里希望季凌能有个完整的家庭，能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过普通的生活。

而另一方面，马内嘉已经接到了季如风打来的电话，她已经在机场了，节目组的人有车会一起送她回去，让她不用来接。马内嘉赶紧到学校接季凌，她的车上还装着季凌的行李，如果让季如风看见这些行李，那她再一次和莫沉渊有联系的事实就会暴露，当然季凌这几天在莫沉渊家里住也会暴露。

她才不愿意冒这个险。

“这几天开心吗？”马内嘉一边开车一边问。

“嗯，很开心。”季凌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笑，马内嘉瞟了一眼，心中却如同装了沉重的铁块。毕竟，还是小孩子啊，季如风要说她是不合格的母亲也不完全是，她很关心季凌，但要说她是合格的母亲那绝对不是，孩子想要什么，她完全没有注意，也不去关心。就算给不了也没关系，至少好好跟他谈谈也好啊。如果好好谈了，季凌可能就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接近莫沉渊的心了啊。

如今季凌想要了，却求而不得，这比一开始就知道季如风给不了还要过分。

“啪”地打开客厅的灯，季凌朝马内嘉挥挥手，“马姨姨再见。”

“嗯，妈咪很快就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小心一点哦。”

“好。”季凌点头，“还有，马姨姨，这个给你。”

他从背包里翻出来一双手套，那是今天上午出门的时候莫沉渊给他套上去的，是莫沉渊买给他的手套。他不能拿着，不然季如风看见了肯定会生气。

“手套？你拿着就行了，干嘛要给我？”

“是莫叔叔买的，妈咪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他低下了头，“拜拜。”

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自动锁将门锁好。季凌换了鞋子准备先把包里的衣服丢去卫生间，假装这几天他都在家，却在走进玄关的一瞬瞟到了客厅里的一个身影。

那个人站着，正在死死地盯着他看。季凌手上的包越来越重，“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妈，妈咪。”

他的声音听起来害怕及了。

季如风就这么站着，宽大的衣物下盖着的身板很瘦，这是做这一行的人都会有的毛病——无论如何都会想尽办法保持身材。上镜不觉得瘦，然而现实看上去离皮包骨也没多远了。

“这两天你在马姨姨那里住吗？”

季如风此话一出，季凌顿时一愣。季如风误会了——他如果这个时候顺着季如风的话说下去的话，就能逃过一劫，季如风不会对他生气，也不会怪他去莫沉渊家里住。可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说谎骗过人，如果他现在点头了，那就是要对自己最亲爱的妈咪撒谎。

季凌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无法抉择的双岔路口。他的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角，并没有低头躲开季如风的视线，但也不敢对上季如风的眼。

他不想骗季如风，但也不想她生气。

终于，他像是做出了十分重大的决定。他抬起头，双眸因为害怕而闪着光，季如风从来不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竟然有如此惊慌失措的一面。她从来没想过季凌会对她有这样的情绪——这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她从以前就一直很疼很宠这个唯一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自从她发现季凌和莫沉渊认识之后，她对季凌的管教就变成了不断的说教和要求了。他很少再叫她小风风，也老老实实按照他们之间的规矩和莫沉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一直以为这样就好了，这样就足够了，这种做法既能够让季凌有个喜欢的伴儿，又能保持和以往一样的距离。

她以为她想到的做法是天衣无缝的，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自己推到了夹缝之中挣扎。

“妈咪，我去莫叔叔家玩了。”

他对上了季如风的眼。

果然。

如今看来，她走的那天季凌这么积极地送她出门，无非也就为了能和莫沉渊一起吧？

真是讽刺啊……她该哭还是笑？

不愧是亲生的，不愧是继承了一半血液的。

“玩得开心吗？”她合上眼，“他家好玩吗？”

季凌低下了头，“不开心，也不好玩。”

季如风慢慢地走到季凌面前，慢慢蹲下，直到自己的膝盖完全触碰到地面，她微微抬起头，用手捧着季凌的脸。

“记住啊，男孩子不能轻易低头，就算是面对你的妈咪也一样。”她把他抱在怀里，“还有，做人要诚实，不可以说谎的。妈咪知道，你玩得很开心。”

“那，以后我和莫叔叔玩，妈咪不会生气吗？”他把头埋在了季如风脖子里，季如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不会，莫叔叔是你的朋友，而且也不是坏的朋友，妈咪不会拦着你。只是你要答应妈咪，不要再随便去别人家里住了，去之前一定要和妈咪说，妈咪觉得没问题就自然会让你去的，明白了吗？如果你不说，妈咪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