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下雪了。

并不大，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稀稀拉拉地从天上掉下来。只是再小的雪也架不住时间的堆积。

这个雪人堆得特别慢，等季凌堆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季凌抬起头的时候他肩膀上的雪已经化成一摊水，浸湿了他的羽绒服。

季凌给小雪人安上了葡萄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哪里不太满意。他又想了想，转身跑回房间里。莫沉渊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虽然不太清楚季凌想做什么，但季凌一定还会折回来的。

然而季凌折回来时拿着的东西却让莫沉渊心里一惊，瞬间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季凌拿着的，是那天莫沉渊带他去买的围巾。

他小心翼翼地把围巾围在了小雪人的身上，满意地抬起了头，得意洋洋地指着雪人：“我堆好了！”

莫沉渊已经颤抖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他缓缓蹲下，抬起头看着季凌的眼，那双大大的眼睛仿佛和季如风的一样，闪耀着纯真可爱的光芒。一瞬间，莫沉渊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和季如风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她的眼也是这样清澈，带着温柔的笑意，撒娇一般问他为什么死死盯着她看。

“你的雪人是……堆了一家三口人，是吗？”他没敢说堆的是季凌和他的父母，他并不愿意亲耳听到季凌说出“我要有爸爸了”或者“我将要有爸爸了”这种话。

“嗯！”他笑了起来，“中间的是我，右边的是小风风。”

“那，左边的呢？”

莫沉渊头一次觉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去。

而季凌却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指着他的鼻子，道：“怪叔叔。”

他的手套冰冰凉凉的，然而莫沉渊却打从心底掀起了一股暖意。他一把将季凌抱了起来，“是吗，是吗？是我吗？季凌，是我吗……”

“所以就算妈咪会找新爸爸也没关系，我想你们不要再吵架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带我去游乐园玩。”如果是这样的话，新爸爸不论是谁，只要对季如风好，季凌自然都会全盘接受。

他也知道季如风谈新爸爸也好不谈新爸爸也好，终归是要为了自己的幸福的，然而季如风现在却太顾虑他了，老想着怎么样才能让新爸爸既接受她又接受季凌自己。反正自己也挂着养子的名头，无所谓的嘛。

他只要季如风永远对他好，永远是最宝贝他的妈咪就行了。

然后还有，季如风要和莫沉渊和好，因为这两个人他都很喜欢，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之间有很深的隔阂。

季凌被抱入屋内，莫沉渊替他脱掉手套和外套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人的手已经完全冻僵了。他赶忙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季凌傻子！”

“我才不傻！”

“傻子才会把自己手搞这么冷。”莫沉渊毫不客气地把他拎了起来，“给我去洗澡！”

把他丢到浴室让他自己去洗澡，又转头回房找了季凌的换洗衣物替他放在浴室里，季凌泡在浴缸里，嘟囔着嘴，“明天就要回马姨姨那里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莫沉渊似乎没有听到季凌这句嘟囔，只是蹲在季凌的面前，揉了揉他湿嗒嗒的脑袋，突然蹙眉，“喂，你洗头用了洗发水吗？”

“？？？”

啧，季如风到底怎么养小孩的。“行了你把头伸出来！”

季凌乖乖把头从浴缸里伸了出来，莫沉渊也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接了些洗发水便直接糊在季凌的头发上，又从浴缸里捞了些水在他头上揉起泡沫，胡乱搓了一顿用水冲掉就算是洗干净了。季凌在这过程里没吭一句声，但在莫沉渊把水龙头关掉的一瞬，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怪叔叔真粗鲁。”

“……”他轻轻敲了敲季凌的头，“有本事你洗头学会用洗发水，就不会挨我这么粗鲁的招数了。”

二人对视，哈哈大笑。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啊。

这是季凌第一次失眠的夜晚。

想着明天就要和莫沉渊分别了，莫沉渊的家很大，但是没什么生气，觉得很冰冷。季凌不喜欢这个房子，虽然很大但是看起来很冷的房子，季凌其实并不喜欢，但季凌很喜欢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有莫沉渊在。

也不是说不喜欢季如风，只是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季如风是妈咪，像港湾里的船一样安全且温暖，而莫沉渊则像是出海的渔船，好玩却又能保护他。他两个人都喜欢，如果妈咪并不讨厌莫沉渊的话，那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季凌跳下床，抱着自己的枕头，摸索着走到了莫沉渊的房间。

莫沉渊的房间门开着，里面并没有人的样子。他四处看了看，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丝亮光。

似乎是莫沉渊的书房？

季凌蹑手蹑脚走过去，扒着门框偷偷朝里瞧。莫沉渊似乎在工作，手指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飞舞，时不时翻翻手边的资料。

他低下头。

季凌知道莫沉渊有钱，季如风也说过他是做生意的所以很有钱。所以印象中他应该很忙，但这两天莫沉渊的准点出现和陪伴让季凌错以为他是很闲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为了陪自己而把工作全部推到半夜三更来做。

“啪”的一声，他似乎敲完了键盘，关掉了电脑以后从椅子上起来了。季凌赶忙把头缩回去，却听见房里一声轻笑，“在外面多久了？”

“……”

“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课，早点睡吧。”

莫沉渊将半掩着的房门打开，季凌小小的身子缩在门边，看着像是自己欺负他一样。季凌摇头，“我睡不着。”

“唔，那要不要和我一起？”

“真的？”他蹦了起来，“好诶！”

莫沉渊觉得自己有种被这个小屁孩装可怜勾引上当的感觉。不过算啦，上当就上当吧，谁让他这么可爱啊。

主卧的大床铺上，季凌趴在枕头上睡得死死的。莫沉渊把他轻轻翻了过来，看着这家伙的睡颜，说起来，这家伙意外的长得有点像小时候的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