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病人的家属？”长相斯文的医生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摘下口罩的同时，双目环顾每个人。

“我是，我是她妈妈。”

“我是她哥哥。”

“我是她爸爸。”

花家三口一听到医生的问话，急忙凑了过去，医生却不急不缓的抬头，冷静的双眼在陆云涛和纪展睿脸上淡淡扫过。

“孩子的父亲在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医生是看着眼前花家三口，虽然在手术室里听不太清楚外面的争吵内容，但偶尔几句过激的话语，让手术室里的医生们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医生的话刚问出口，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陆云涛默默地看了一眼纪展睿，刚准备开口，却被纪展睿抢了先。

“我是。”纪展睿往前迈出一步，此时他身上完全没有刚刚颓废的神情，反倒带有一丝坚定，或许，他早就料到医生接下来所要说的事情。

“你是孩子的父亲？”医生提高声调重复问了一遍，视线却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我是，她怎么样了？”纪展睿坚定地点了点头，依然抢在陆云涛开口前回答。

“情况不容乐观。”听到纪展睿再三确认后，医生皱着眉头简单说了一下里面的情况，方梦茹的身子有些孱弱，怀孕之后孩子的营养供给不足，孕妇又情绪不稳定，严重影响了胎儿的成长和发育。

“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孕妇大量出血，我们需要孩子的父亲在流产同意书上签字。”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方梦茹现在生命有危险的情况发生，医生不想追究，也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个问题，他双眼隔着镜片，直直看着纪展睿，无形中施予一股压力。

“流产同意书？！”花妈妈皱着眉重复医生的话，越是亲近方梦茹的人，越是知道她对孩子的紧张和在乎，自从怀孕之后她对孩子的重视超过了一切，如果她醒过来后知道孩子没了，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场景。

“不能再尽力了吗？”流产同意书对于陆云涛的打击同样很大，他伸向医生的手轻轻颤抖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必须要提醒各位。”医生再次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严肃地说：“孕妇出血量很大，再这样下去，恐怕会陷入休克，而孩子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再不签下流产同意书，恐怕对孕妇以后的生育会有一定影响。”

“孩子已经死了？”听到医生的解释，纪展睿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颤着嗓音，用一个直接到让人无法承认的词，重新问了一遍。

“是的。”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医生的情绪已经变得麻木平静，所以对于孕妇家人此时的表现，他显得更为冷静一些。

“Shit！”陆云涛一拳砸到墙上，花林海走过去拦住他的下一拳。

“展睿……”柯寒卿一瘸一拐走近纪展睿，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一种安慰。

“我、签。”没有人知道纪展睿在说出这话时，心有多颤抖，就像方梦茹在库房内感受到孩子一点点从体内流失时，心里有多痛恨纪展睿一般。

纪展睿话音刚落，医生冲身后的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领命匆匆往护士站跑去。

站在原地的人，没有一个再开口说话，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他们的心情，更别提要用一种什么言辞去安慰彼此难过的心情。

当小护士将那张流产同意书送到纪展睿面前时，纪展睿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柯寒卿看得出他心里的疼痛和不舍，而现在他唯有默默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也好，给与坚定信心也罢。

“时间不多了。”医生的话适时响起，纪展睿握着笔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在流产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纪展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方梦茹一定会责怪他，甚至会恨他，这些都会成为他们日后在一起的阻碍，可是现在……

如果这个孩子是要她命的地狱使者，那他就是终结地狱使者的阎王，十足的刽子手。

如果这个孩子是他们日后的绊脚石，那他今天的行为就是在为日后的自己设路障。

没有这个孩子，他们之间无疑更像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没有这个孩子，他们的关系会变得更为恶劣。

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比方梦茹活下去更为重要。

不再带有犹豫，纪展睿挥着右手，笔尖在纸上刷刷作响。

只是那只微微颤抖的笔，出卖了纪展睿此时害怕的内心。

原来，一米八几大个子的男人，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巨龙，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一件事情的发生，通常会有人欢喜有人忧。

“你确定？”阮玉儿听完林晓雅所说的一切，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走前，亲眼看到她身下的血流。”林晓雅噙着笑，没有比这个还要让她兴奋的事情，亲眼看着方梦茹见红，甚至是滑胎。

“可是——”想了又想，阮玉儿又坐了回去，脸上的欣喜换成一副担忧的神情。

林晓雅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说道：“妈，那丫头怀孕时间比我还要早，可她的肚子却比我小很多，这说明什么？”

阮玉儿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胎儿很可能营养不良，这样的孩子如果不好好照顾，很容易就没了。”淡然一笑，林晓雅之所以敢这么笃定，是因为两人在周旋过程中，方梦茹那苍白脸色和逐渐笨拙的身姿。

“临走前，纪展睿选择了我，对她心里造成了一定的打击，而我的那番话，显然也起到了作用。”得意的笑容浮现在林晓雅的脸上。

“一个营养不良的胎儿，再加上情绪低落、筋疲力尽的母体，你难道不认为流产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林晓雅摸着自己的肚子，如果说之前阿金的揶揄让她觉得难堪，那现在她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孩子有多么强壮。

林晓雅分析这些的时候，阮玉儿一言不发，听到最后，她才点了点头，脸上的阴云被喜悦所替代。

“你走吧！她就算醒了，也不会想见你。”医生带着护士，以及那张签好字的流产同意书回到手术室后，陆云涛走到纪展睿的面前，冷冷地盯着他双目。

“我想看她醒过来，确定她没事了再走。”纪展睿固执地站着不动，实则他早已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方梦茹失去孩子的伤痛，哪怕他一开始就担心这个孩子的存在会不会影响他的计划，但现在失去孩子后，他竟然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你的存在，只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孩子没了的事实。”花林海也走了过来，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要用什么情绪来面对纪展睿，才算是对方梦茹公平一些。

“我只想确定她醒来没事。”纪展睿站着不动，无论谁的劝说都没用，那些说辞苍白而又无力，既定的事实，无法挽回，那他就尽量避免一些更多的损失。

至少，现在的他，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感情，他担心她担心得要疯了，他必须要看到她平安无事的醒来。

只是，事到如今，她又怎么可能平安无事的醒过来呢？

破了洞的心，就算修修补补，也是充满了裂痕，不管怎么做，也无法改变受伤过的事实。

所以，她的心，千疮百孔，即使醒来，也疼痛难当。

看不见外伤的她，又怎么会是平安无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