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堂之后，穆燕儿没有回府，而是向宋建安恳求，允许她前去大牢探望赵勇，试试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宋建安知道穆燕儿是个聪明人，或许她真的有办法，便破例应允了她。

来到天牢中，穆燕儿心里有些感慨，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囚犯，不由得感慨起世事无常来。

赵勇已经被关入了大牢，穆燕儿屏退了附近的人，对他说道：“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你背后的主使者是谁，我心中早就清楚。只是我想不通的是，我看你也是一条坦荡荡的汉子，为何会为那种狼子野心穷凶极恶之徒做事？”

赵勇也不抬眼看她，只是淡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穆燕儿又继续说道：“你比谁都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世上除了杨湘怜和她爹杨垂忠之外，再没有人会这样处心积虑的害我。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这其中的恩怨，但我看你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杨垂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吧？”

赵勇终于看了穆燕儿一眼，他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却没逃过穆燕儿的眼睛。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他果然知道杨垂忠不是好人，那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呢？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有把柄被抓在杨垂忠手里，不得不这样做。

想通了这一点，穆燕儿便稍微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赵勇本性并不坏，自己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许还能说的动他。若是他真的是个穷凶恶徒，那就要棘手的多了。

“那天，就是因为你们的出现，侯府的姨娘，我的妹妹，惊动了胎气导致血崩，最后难产而死！”穆燕儿一边说，一边仔细盯着赵勇的眼睛。说完，果然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意。

穆燕儿继续刺激他：“她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赵勇自然不会知道，也不会回答她，她自顾自地继续道：“她说，让我剖开她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

赵勇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穆燕儿，仍旧没有说话。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为了自己的孩子，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穆燕儿说道。

赵勇低下头去，似乎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她哭着求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求我，我怎么能拒绝她呢？她已经活不成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也这样死去。我让人剖开了她的肚子，床上、地上、我的衣服上都是她的鲜血，屋子里满是血腥味。我不知道你作为一个杀手有没有亲手杀过人，那样鲜血淋漓的场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孩子取出来了，她就这样死去了，肚子被剖了那么大的一个伤口……”穆燕儿说着，还用手比划着。

“够了！你别说了！”赵勇终于受不了了，抱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几乎是嘶喊道。

穆燕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可她仍不死心，奇怪地道：“你嚷什么？自己做的事情，却没有能力承担后果吗？如果没有你们的出现，她现在应该还安心地在家里养胎，再过半个月，她的孩子就会平安降世，今后可能会有个美满幸福的人生呢。”

穆燕儿的声音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她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可这故事却是如此残忍。

“我求求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赵勇已经濒临崩溃，一个身材魁梧的七尺大汉，此时蹲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我为什么不说？我的妹妹死了，凶手却逍遥法外，我的妹妹死不瞑目，我还不能抒发一下心中的不快吗？”穆燕儿冷笑道。

“我已经认罪了，你还想怎么样？杀人偿命，你让府尹砍我的头便是，何必如此折磨我！”赵勇说道。

“你认罪？是，你是脱不了干系，但是你心中清楚，真正的凶手是杨湘怜，是杨垂忠！你可以替他们去死，反正你死了之后便是一了百了，他们继续留在世上害人，与你也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姐妹是否可以瞑目，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是可以一死了之，但是这报应绝不会因为你的死去而就此终止。你心中有想要保护的人吧？如果你不怕这报应落在他的头上，那你大可以就这样去死。而我，就安心地活在这世上，等着这报应出现的那一天！”穆燕儿大胆的猜测，他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家人落在了杨垂忠的手里，便专挑最有可能刺激到他的话说。

果然，赵勇愣住了，神色间十分纠结，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似乎心中在挣扎着什么。

穆燕儿知道他已经濒临极限了，只要自己再补上最后一根稻草，相信就能压垮他。

穆燕儿伸出手，指尖挂着的是那个兰花形的玉坠，雕工有些粗糙，也许并不值钱，但是对有些人来说，也许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玉坠如同钟摆一样在穆燕儿手中晃啊晃，赵勇的眼神就一直盯着她的手，神情忽然就便软了下来，他犹豫了。

许久，赵勇终于抱着头痛苦地说道：“我也是被逼的，我没有别的办法！”

穆燕儿忽然觉得如释重负，一切都与她猜测的一样，这一场博弈，她终于赢了。

既然赵勇已经肯松口了，穆燕儿也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放缓了语气问道：“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赵勇平静了一下情绪，才说道：“我之所以替杨垂忠卖命，皆因那个卑鄙小人，见我会些功夫，便抓走了我的妻子兰花，并且用她的性命来要挟我，让我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

穆燕儿点了点头，果然与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那你可知道，你因此为他卖命，无异于饮鸩止渴，永远也没有停下来的一天。”穆燕儿有些替赵勇惋惜。

赵勇苦笑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兰花在他手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穆燕儿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换做林熙被人抓走来要挟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可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杨湘怜一日不出去，放在侯府中都是一个莫大的隐患。这一次是上官婉儿，下次也许就轮到她了。

“那你可有想过，如今你被抓了，兰花会怎么样？”穆燕儿问道。

赵勇想了想，忽然笑了：“我把罪责全部承担下来，只要我一死，兰花对他再没有用处，想来……他会将她放了吧。只要她没事，我就是死也安心了。”

穆燕儿也笑了，摇头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杨垂忠的为人，如果他真的这么好心，就不会相处这种恶毒的方式来要挟你了。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赵勇一惊，他之前确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转念一想，又摇头道：“不会的，兰花一介女流，什么也不懂，杀不杀她对杨垂忠又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穆燕儿说道，“你为何替杨垂忠卖命，她会不知道吗？你替他背黑锅而死，她会不知道吗？你认为杨垂忠会允许一个知道全部真相的人活在世上吗？”

这下赵勇是彻底慌了神，眼下的局面，无论他怎么做，兰花都必死无疑了。

见赵勇不说话，穆燕儿继续说道：“如果我有办法保全兰花，你是否愿意站出来指证杨垂忠？”

赵勇原本一片死灰的眼神忽然又有了生气，他激动地站起来，走到穆燕儿面前，隔着栏杆说道：“我自然愿意，只要兰花没事，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穆燕儿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想不到这个壮汉竟是如此痴情的人，心中忽然对他有了些许同情。

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就是人心，而最让人心难测的东西，就是爱情。

穆燕儿得到了赵勇的承诺，便也不再留在天牢中。

她没有将此事告诉宋建安，因为她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杨垂忠在朝中的势力太大，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的爪牙。

当宋建安问起的时候，她只说赵勇一定有事隐瞒，让宋建安暂时不要结案，并且嘱咐了他不可以对赵勇用刑。

宋建安虽然心中奇怪，但他早就听说这穆燕儿是个奇女子，她的想法不是一般人能揣测的，便就由她去了。

穆燕儿回了侯府，入目皆是一片白色。侯府的一应设施已经依照丧仪布置好了，让人看了不免觉得凄凉。

上官婉儿的棺木就停放在她生前所住的小院中，此时的她穿戴的十分整齐，身上的血迹早已洗去，肚子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也看不出来了。

如今已是夏天，穆燕儿为了防止她的尸身腐坏，因此命人轮流在一旁看守着，不停地给棺木周围换着冰块。

上官婉儿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白色，再没有一丝生机。

穆燕儿看着她，忽然悲从中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无法接受，前几天还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如今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躺在她的眼前。

“姐姐真是好善良，一个与你争宠的女人死了，都能得到你为她而流的眼泪，想来她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身后忽然传来杨湘怜幸灾乐祸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