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桂花酒清香甘甜,不易醉人,女子饮用再合适不过了。”程纯晟一边给穆燕儿倒酒,一边解释道。
穆燕儿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液体,若有所思地道:“酒是否醉人,原是与饮酒之人的心态有关的。心中清静之人,千杯烈酒也未必会醉,而心有杂念之人,哪怕是沾上一滴,怕也能醉的不省人事。”
程纯晟拿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又恢复常态,将酒壶放下。
从一开始遇到穆燕儿时,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道她心中有事,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是遇上了十分要紧的事,让她心中很不痛快。
他虽然十分倾慕穆燕儿的才情,但是也自知自己与她交情尚浅,对她的私事不便过问太多,便说道:“人生在世,难免经历诸般苦楚,而唯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方能更加珍惜得之不易的幸福。因此有时磨难未必便是坏事,不急不躁,不悲不怨,烦恼自会离你远去。”
穆燕儿明白他是好心想安慰自己,但是此时的她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安慰的好的。
“多谢公子好心,我知道,我也只是暂时陷入在这种情绪之中,也许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吧,因此不必担心。”穆燕儿感激地道。
程纯晟也知道,一个心中有伤痛的人,不是那么好安慰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神秘地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兴许你的心情会好些。”
穆燕儿正发愣,程纯晟已经命自己的随身侍卫去备马了。
“我知道,你此时心中不快,那么我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不如带你去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散散心,或许会好一些。”程纯晟道。
穆燕儿仍然有些犹豫,毕竟她孤身一人,与一个男子外出未免不太方便。可是转念一想,她行的正,坐的端,程纯晟更是一个正人君子,有什么好避讳的?更何况,林熙如今有了新欢,哪里还会在乎她去了哪里,与谁一起?
想到这里,穆燕儿点了点头,道:“那便有劳程公子了,只是不知那地方在哪里?远不远?”
“就在城郊不远,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回来。”程纯晟解释道。
不一会儿,程纯晟的侍卫已经准备好了马,穆燕儿便跟着程纯晟离开了茶楼。
程纯晟今日出行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卫,此时他要带穆燕儿散心,身边总跟着几个人难免让穆燕儿觉得别扭,可是若是不让他们跟着,孤男寡女的也不大合适,因此程纯晟便吩咐他们远远跟着。
出了京城,程纯晟忽然说道:“心情不舒畅的时候,策马狂奔最能纾解情绪,你我来赛一赛马如何?”
穆燕儿闻言也忽然很有兴趣,便点头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程纯晟笑道:“从此处往西顺着大路一直走便是,到了我会告诉你。”
穆燕儿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扬鞭策马狂奔起来。
程纯晟有意放慢了速度,不近不远地跟在穆燕儿身后,任由她肆意发泄着心中的不快。
穆燕儿第一次骑马这样快,果然如同程纯晟所说,心中觉得快意了不少。空气如利刃一般刮在她脸上,她却毫不在意,不停地扬鞭抽着马身,仿佛速度越快,她的坏心情便能消散的越快一般。
不记得跑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程纯晟的呼喊。穆燕儿勒马停住,回身看去。
程纯晟追上来,对她说道:“快到了,就在此处转弯,此后都是林间小路,就不要骑的太快了。”
穆燕儿点头应了,两个人并排骑着马缓缓奔跑,在林中穿梭了一段路程,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穆燕儿抬眼望去,前方竟然是一池温泉。水汽氤氲之下,四周的景物看不真切,恍惚间竟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此时仍是早春,百花未到盛放的时候。可是此处早已经是满目春色了,各色奇花异草布满池边,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
温泉旁边长了几株桃树,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了,枝干苍劲粗壮,满树桃花艳若朝霞,看的人移不开眼睛。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仙境,今日我倒是开了眼界了!”穆燕儿忍不住赞叹道。
程纯晟满意地笑道:“我没有骗你吧?此处风光怕是世间少有,只是过于隐蔽,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
穆燕儿点了点头,目不暇接地看着四周的景色,几乎连眼睛也舍不得眨。
程纯晟翻身下马,将马栓在一旁的一棵树下,又对穆燕儿道:“如此美景,你只是坐在马上看一眼,不打算亲自走进去吗?”
穆燕儿这才反应过来,也跳下马来,将马栓好后,快步跑到温泉便蹲下身来,将手伸进泉水中撩拨了几下,感觉那水温暖地沁人心脾,却又不会觉得烫手。她心想,若是能进去泡一泡,不知道该有多舒服,可惜程纯晟在这里,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程纯晟走到她身边,也不顾地上是否干净,便坐了下来。
穆燕儿看他坐下,便也跟着坐了下来,问他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看此地的隐蔽程度,似乎不是无意间能够发现的。”
程纯晟沉吟了半晌,才道:“说来不怕你笑话,当日父皇下旨封三弟为太子的时候,我母后大发雷霆,却又无法对父皇去发,火气便都落在了我身上。加上此事难免引发朝野动荡,与我交好的大臣人人自危,我的处境一时间岌岌可危。那时我心中压力巨大,觉得无法排遣,便一个人出来散心。谁知走在路上,马忽然受了惊吓,不受控制的狂奔起来,阴差阳错地便跑来了这里。”
穆燕儿听他提及立储之事,心中又是一阵愧疚,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程纯晟抢了先:“你不必说抱歉的话,我说过了,你我不过是各自为政,没有对错之分,你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即便是三弟在我面前,也不比对我说这些话,更何况是你呢?”
见他如此体谅自己,穆燕儿心中感动,便也不再说什么歉疚的话,只是说道:“那你……有何打算?”
程纯晟知道他问的是朝堂之事,笑道:“不急,毕竟父皇只是立他为太子,继位人选尚不能算是有了定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穆燕儿忽然笑了起来:“你与我说这些,不怕我去告密啊?”
程纯晟失笑道:“这有什么可告的?我与他的斗争从未停息,他也是知道的。更何况,即便当真告诉你什么秘密,我也毫不担心,因为我相信你。”
听到他说“我相信你”,穆燕儿忽然有一瞬的失神。
这句话,她多么希望能从林熙口中听到?
程纯晟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神,继续说道:“不过,退一步讲。即便他日三弟真的继承了皇位,于我个人而言,倒未必就是坏事。我自幼便被母后逼着学习从政之道,长大后又开始与我的亲兄弟为了皇位自相残杀,被朝堂之事逼的身不由己,然而这一切皆非我所愿,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逍遥天地之间,无所拘束,远离世事纷争,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穆燕儿记得,几年之前,他就提过这样的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初衷倒是从未改变。
“那你为何不早些抽身离去?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这实在是太过苛待自己了。”穆燕儿问道。
程纯晟无奈地笑了笑,仰头望着天空道:“如果可以抽身,你今日也不会见到我了。我身上所系的并非我自己一人的利益,而是关乎到这一整个派系的生死存亡,包括我的母后。历朝历代都是胜者为王,而曾经与继位者争夺的人,下场都不会很好。我既然被推上了这风口浪尖,即便是为了母后一人,也不可以轻言放弃。”
穆燕儿了解他的无奈,也明白身处于政治漩涡之中,身不由己却又无法抽身的辛苦。
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无奈与痛苦,老天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既然如此,那你如今的处境岂不是有些危险?立储虽说未必已成定数,但是他毕竟已经离皇位更近一步了,你若是输了……”穆燕儿没有继续说下去。
程纯晟倒是不太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因此我并没有停止过争斗,即便不为了赢,起码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只要他们能够安然无恙,我是否继承皇位,并不重要。”
穆燕儿看着程纯晟,忽然有些心疼他,这样的一个翩翩公子,如果没有这一重身份的束缚,该是多么的自由洒脱?她暗自决定,如果将来程纯晏继承皇位,只要她有能力,一定要力保程纯晟的安全。因为她知道,依程纯晏的性子,断然不会将程纯晟这个隐患留在世上。
“不说这些了,本来是想带你来散心的,怎么你倒开导起我来了?”程纯晟笑道。
穆燕儿点了点头,仰面躺了下来。
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这个时代的天空,那种沁人心脾的蓝色是现代所看不到的,看久了,连人的心情都变得澄澈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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