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过竹夫人和上官婉儿的劝说之后，穆燕儿的心情稍有好转。她决定再找个时间，好好与林熙谈谈，即便他像上次一样冷淡，她这次也要主动一回，绝不会让两个人继续这样下去。

做出决定之后，她心中忽然觉得一阵轻松。可是，几乎是在同时，她又听到一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楚欣然怀孕了。

这本是喜事，永平侯府一下子有两个姨娘怀孕，这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事情了。

可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这个孩子的出现，让她与林熙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大了。

可即便如此，身为夫人的她还是应该去看看楚欣然，不管出自道义还是真心。

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只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让锦琉包好了，主仆二人向着楚欣然住的潇湘楼走去。

锦琉一路上默默跟在穆燕儿身后走着，忽然见她停住了脚步，抬头一看，不远处，林熙正匆匆忙忙地走向潇湘楼，脸上的神情有着几分欣喜和急切。

穆燕儿脚下一个趔趄，锦琉急忙上前扶住，关切道：“夫人，你没事吧？”

穆燕儿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林熙脸上的喜悦表情，自己已经有许久未曾看到了。她竟还一味地相信，林熙对她的心意绝不会改，冷落她只是暂时的矛盾而已。

此时看来，楚欣然怕是已经取代了她的位置吧。

看着自己手中的翡翠镯子，那还是两年前林熙送给她的，翠绿欲滴的样子，看着十分可人。可是如今，许诺她一生的那个人，心已经给了别人，再好的奇珍异宝，在她眼中都犹如土石，丝毫也打动不了她的心。

穆燕儿握着镯子的手关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跪坐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一旁的锦琉扶不起她，便也跟着她哭。

许久，穆燕儿终于止住了哭泣，只是眼泪仍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玉镯，穆燕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地将玉镯掷在地上。看着碎成两截的玉镯，穆燕儿苦笑了几声，扶着锦琉的手站了起来。

“回去吧，她有侯爷关心，我这可笑的心意，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穆燕儿的神色似乎恢复了平静。

锦琉此时不敢说话，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触动她的伤心事，便听话地扶着她往她们的小院走去。

回到房中，穆燕儿先是洗了把脸，把之前哭过的泪痕洗去。又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便跟锦琉吩咐道：“我出去透透气，再在侯府待下去，我要透不过气了。”

锦琉点了点头，道：“那我陪夫人去吧。”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谁也不要跟着我。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天黑之前一定回来。”穆燕儿拒绝道。

锦琉哪里能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奈何百般劝阻也是无用，穆燕儿坚持要自己去，并且命令她不许告诉任何人。

独自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穆燕儿忽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身边的行人行色匆匆，各自有着自己的事要去做。可穆燕儿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连去哪里都不知道。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永平侯府是她唯一的归宿，她似乎除了那里，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认定了自己与侯府是无法分割的。可是如今，她似乎被那座侯府和那里的主人给抛弃了。

可是离开了侯府，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她的朋友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她谁也不可以打扰，因为她终究只是个外人。

而那个所谓的娘家，她原本就与那里没有什么关系，穆家的人也并不喜欢她，即便是露宿街头，她也不会回去那里。

几年以前，她还有着一颗想独立的心，也曾说过不想依靠林熙的豪言壮语。那时的林熙说，他是男人，本就是要给女人依靠的，他愿意让她依靠一辈子。可如今想来，那只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脑中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穆燕儿也没在意自己所走的路线，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闲逛。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四周的景色有些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身边的人潮依旧川流不息，穆燕儿犹如一棵浮萍，在这茫茫尘世中迷失了方向。

茫然地跟着人潮走着，她的眼前忽然一暗，却是一个人挡在了她身前。

抬头看去，只觉得那人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那人穿着一身淡金色的锦衣，周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面上也带着温和的笑容，如同和煦的春风一般，给人温暖的感觉。

“穆姑娘，真是好巧，没想到能再一次在这里遇见你。”那人微笑着开口道。

穆燕儿心中烦乱，越发想不起他是谁了，只是觉得十分的眼熟。

穆姑娘，这样的称呼已经许多年未曾听到过了，她如今已经习惯了别人称她为夫人，可现在，她连纠正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抱歉，我看公子十分面善，只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穆燕儿如实说道。

那人一愣，忽然笑了起来，朗声道：“这也难怪，当年不过匆匆一面之缘，之后便再也没机会见到了。说来也巧，当年也是在这个地方，姑娘被人群挤到路旁，扭伤了脚。我见姑娘孤身一人，便请姑娘在茶楼喝了杯茶。”

穆燕儿这才恍然大悟，这人竟然是大皇子程纯晟！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因而一时没有想起来。

她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居然在时隔多年之后，在同一个地方偶遇了同一个人。

“怎么样，这下想起来了吧？”程纯晟笑道。

穆燕儿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巧合实在有些不可置信，半晌，二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如此有缘，可不能浪费这天赐良机。姑娘可否给我几分薄面，再让我请你喝一杯茶？”程纯晟笑着邀请道。

穆燕儿想了想，点头道：“大皇子有意相邀，我怎会拒绝？只不过，这一次要换我请你了，也算报答当年的相救之恩。”

程纯晟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道：“那便承姑娘美意了！”

二人进了茶楼，仍选了当年那个位置落座。

穆燕儿心中感慨，转眼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态已经几经转变，再不是当年那个开朗纯真的穆燕儿了。而程纯晟，怕是也经历了不少事情，看他的神态，虽然依旧温润如玉，却多了几分沉稳，从一个翩翩美少年变成了真正的皇族贵公子。

穆燕儿忽然想到，自己帮着程纯晏坐上了太子之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算是程纯晟的敌人才是。想到这里，穆燕儿忽然有些惭愧。

她对程纯晟素来十分有好感，出手帮程纯晏完全是看在林熙的面子上。可她既然帮了程纯晏，便是损害了程纯晟的利益。

但是看程纯晟的神情和对她的态度，丝毫也看不出对她心存芥蒂。

想来想去，穆燕儿还是忍不住道：“我帮着三皇子与你争夺太子之位，你为何……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程纯晟愣了一下，手中把玩着一柄玉骨折扇，良久，才笑道：“朝堂之事是公事，但我私底下却拿你当朋友，这便是私事，我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又岂会因为那些事去怪你？更何况，永平侯是我三弟那边的人，你帮他本就无可厚非，这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穆燕儿听他提到林熙，原本暂时放下的心事忽然又一起涌了上来，呼吸便是一窒，神色瞬间低落下来。

程纯晟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便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穆燕儿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哦？可否说与我听听？或许可以替你稍作排解。”程纯晟说道。

穆燕儿看着他，半晌，摇头道：“都是些家中琐事，不值一提的。今日难得在此相遇，就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

程纯晟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点头道：“说的也是，想来也十分遗憾，当年匆匆一面之后，竟再也没有机会见过你了。姑娘那时的一番言论，我现在仍记忆犹新呢。”

穆燕儿笑着摆了摆手，道：“不过是我年少轻狂时的狂妄之言，大皇子何必放在心上呢？说来我倒有些惭愧呢。”

程纯晟朗声一笑，道：“姑娘若是当我是朋友，便不要总称呼我为皇子了，这未免过于生分。何况我微服而来，泄露了身份也有些麻烦。”

穆燕儿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说道：“那我便称呼你为程公子吧。”

程纯晟点了点头，亲自拿起茶壶，给穆燕儿倒了一杯茶。

穆燕儿道了谢，忽然说道：“如此良辰，只是饮茶未免过于素淡了些。不知程公子可愿与我共饮一杯酒呢？”

程纯晟愣了一下，又展颜笑道：“姑娘有如此美意，在下若是拒绝，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二人相视一笑，程纯晟转身叫来店小二，点了一壶桂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