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燕儿自从与林熙闹别扭之后，除了偶尔去上官婉儿那里看上一眼之外，便很少出门了。
酒坊已经依照事先说好的，给红篆做了嫁妆，竹夫人又在宫中安然度日，不需要她时常陪伴，如此一来，她竟难得的闲了下来。
这是她期盼已久的日子，这种清闲是她过去求之不得的，可如今忽然得到了，却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少了那个陪她共度人生的人啊。
锦琉和绿意看在眼里，都替她着急，劝她去找林熙好好谈谈，两个人如此相爱，没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
可穆燕儿却说：“我并不是没有试图找过他，可他根本不愿与我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罢了，白头到老，百年之约什么的，原本就是一个美好的梦而已，哪里能奢求真的存在呢？”
看她这样消极，旁人却没有半点办法，只有干着急的份。
冬日渐渐过去，早春的阳光明亮而又不刺眼，洒在人身上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穆燕儿院子里的梨花已经冒出了点点花苞，再过不就便要开了。
这天天气正好，穆燕儿便让绿意搬了一张躺椅来，摆在天井之中，她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张薄被，在阳光的照映下，有些昏昏欲睡。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穆燕儿知道不会是自己等的那个人，便也懒得睁眼。
“夫人，春寒料峭，你怎么只盖着这样一张薄被？着凉了怎么办。”是上官婉儿的声音。
穆燕儿睁开眼，挣扎了一下，略微坐直了些，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免了你请安的吗？”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不放心你，便来看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不是好好的。”穆燕儿笑笑。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锦琉已经般来一张椅子，放在穆燕儿身边。
上官婉儿顺势坐下，拉住穆燕儿的手说道：“你心里不好受，我知道的。只是你总这样将心事都闷在心里，总归是不好，忧能伤身呐。”
穆燕儿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仍是微笑着的，说道：“不闷在心里，说出来又如何呢？还不是一样于事无补？若是缘分尽了，强求也是无用，还不如洒脱些，看开些吧。”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道：“净说傻话，好端端的，缘分怎么就尽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哪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能抹去的？”
“你不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其实早就有了裂痕，只是我一直没有发觉。我一直在挥霍他对我的容忍和宠爱，如今终于挥霍的一干二净了。破镜，如何能够重圆呢？”穆燕儿苦笑。
“你不要这样灰心，旁观者清，在我看来，你们的关系远没有到这种地步。侯爷即便对你心中有气，也只是暂时的罢了。可你总是这样躲在房里不肯见他，误会怎么能解释清楚呢？”上官婉儿说道。
穆燕儿却摇头道：“哪里是我不肯见他？我曾经试图去找过他，可他对我的态度……罢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唯有随缘罢了。”
上官婉儿还想再说，却被穆燕儿打断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能来看我，想来也是担心我，这份心意我心领了。你既然想让我开心些，就不要再提这些伤心的事了。”
上官婉儿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开口道：“对了，姐姐知道吗，杨湘怜最近又有动静了呢。”
“哦？”穆燕儿被提起了一点兴趣，“这我倒是没听说，她又做什么了？”
“前两天，我让如意去梅园给我折几枝梅花，她回来时告诉我，听到了杨湘怜和楚姨娘的谈话。”上官婉儿道。
穆燕儿挑了挑眉，道：“这也难怪，楚欣然如今正得侯爷宠爱，她不去拉拢一番，才真是怪事呢。”
上官婉儿忽然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说道：“对啊，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有趣的事，她竟然被楚姨娘给当面骂了回去。这楚姨娘的性格也真是……不拘小节，喜怒俱形于色，丝毫不加掩饰的。听说杨湘怜可给气的够呛呢。”
穆燕儿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心中的难过情绪居然也暂时消散不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个楚欣然，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也难怪侯爷会喜欢她呢。”
说到林熙，她胸口忽然又是一窒，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上官婉儿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眼神，急忙转移话题道：“不过我还听如意说了，她那天跟楚姨娘说了不少姐姐的坏话呢，就连害死侯爷的孩子这种罪名也敢往你身上扣。”
穆燕儿不以为然地笑道：“她向来胆大，不把我放在眼里，又瞧着楚欣然心思单纯，便信口胡说了。反正我也没背黑锅，不多这一次。”
“这姐姐可猜错了，那楚姨娘并不相信她说的话，并且就是因为这个才骂了杨湘怜呢！”上官婉儿神色得意地道。
穆燕儿有些惊讶地愣了一下，上官婉儿又继续道：“她说什么，说人是非者，才是是非人，如此看来，她也不是个不明白事理的人呢。”
穆燕儿点了点头，心中对楚欣然忽然有了好感，不再认为她只是一个没什么心眼的傻大姐了。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上官婉儿准备离去，临走时，又问道：“姐姐，你当真打算消沉到底，不再去努力挽回了吗？”
穆燕儿默然不语，许久，才说道：“先让彼此都静一静吧，也许过一段时日就恢复如常了呢。即便没有，最终也会有个了断……”
上官婉儿一惊，沉声道：“姐姐可不要做傻事，听妹妹一句劝，事在人为，感情不会无缘无故地开始，也不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但是，若是不去努力维系，再深的爱也有消磨殆尽的一天，妹妹言尽于此，还请姐姐三思。”
穆燕儿若有所思地看着上官婉儿，认真地回味着她所说的话，上官婉儿没等她回应，便告辞道：“好了，姐姐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穆燕儿点了点头，让锦琉去送走了上官婉儿。
重新安静下来，穆燕儿回想着上官婉儿刚才的话。同样的话，竹夫人似乎也说起过。
感情是需要维系的，但是过去的她好像从来也没有去在意过这些。从她嫁给林熙开始，便一直是林熙在付出，哄她开心，替她排除万难，不顾众人的眼光专宠她一人。而她为林熙所做的太少了，在感情上也没有回应他那么多，甚至……还总是把他推开。
穆燕儿痛苦地闭上眼睛，她不怪林熙冷落她，而是恨她自己，为什么醒悟的这么晚，在幸福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却从来没想着去抓住这种幸福，反而总是为了不相干的外人，伤害了深爱自己的人。
她有今天，完全是自找的啊……
锦琉从房里又拿了一条毯子来，盖在穆燕儿身上，轻声道：“夫人，天气冷，多盖上一点吧。”
穆燕儿看着锦琉，问道：“锦琉，你说……我与侯爷，还有没有可能重归于好？”
锦琉用力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侯爷那么爱你，哪里舍得一直不理你呢？”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穆燕儿的眼神有点迷茫。
锦琉抓了抓头，有些为难地道：“夫人，锦琉也不太懂这些感情之事，再说了，夫人是锦琉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哪里需要我来提点呀。”
穆燕儿笑着斜睨她一眼道：“少拍马屁，我若真的那么聪明，还用窝在这小院里黯然伤神吗？”
“我是认真的，夫人只是暂时为情所困罢了，只要想明白了，很快便能想出办法来的。”锦琉说道。
“油嘴滑舌！”穆燕儿笑道。
这座沉寂已久的小院中，第一次传出了欢笑的声音。
夜里，整座侯府都从白天的忙碌喧嚣中安静下来，只有剩下灯笼微弱的光芒，在夜风吹拂下摇曳着。
林熙刚从外面回来，习惯性地走到那熟悉的庭院门前，静静地看着屋子里传出的灯光。
屋里的人还没有睡下，借着灯光投映在窗纸上的人影，看出那人正在写字，却不知她在写些什么？
那正是他最熟悉的，穆燕儿的身影。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每天晚上回来之后，都会来穆燕儿的门前站上一会儿，看着她的影子发呆，看她都在做些什么，却从来也没有进去过。
他对穆燕儿的爱是毋庸置疑的，也正是因为爱她，才更加无法忍受她一次次地将自己推开。
他也是人，也会累，会疲倦。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惩罚穆燕儿，还是在惩罚他自己。那天晚上，看到穆燕儿站在大门口等他，他几乎忍不住便要开口与她言和，却强忍住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这样想着。如果不能让穆燕儿意识到自己对她的重要性，她仍然会一次次地推开他。
可他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想念，发疯一样的想念。
因此，他只好夜夜留宿在楚欣然的房中，把她当成穆燕儿，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思念。
房门突然打开，林熙立刻闪身离开了。
刚从屋子里出来的锦琉走到院门口四处看了看，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眼花了，便关上了院门。
没一会儿，穆燕儿房里的灯终于熄灭，长夜，无声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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