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如今虽然也早已搬回京城,但是穆燕儿自从嫁入侯府后,就极少回去,而成为夫人之后,就更是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在外人看来,她是因为过去在娘家收过颇多折磨,对这娘家是有恨无爱。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与那穆府的人,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她只不过是个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人,更何况,那一家人对真正的穆燕儿也并不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又何必去与他们虚与委蛇呢?
如今有求于他们,即便心里再不情愿,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与他们周旋,她心里暗暗发誓,为了红篆,即便是豁出她这张脸皮去,又有什么要紧?
这一切关窍,红篆又何尝不知?因而心里对穆燕儿感激之余,更多了些复杂难明的情绪,便也暗自决心,今生今世唯穆燕儿马首是瞻,绝不辜负。
二人各怀心事地坐在马车里走着,眼看着是离穆府越来越近了。
穆燕儿心里不舒服,穆家的人心里却也好过不到哪去。自从接到林熙的亲笔书信之后,穆承鉴的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穆燕儿恨他们,虽然如今她已是永平侯夫人,却不比穆柳儿在时,他们能沾得些许的光。如今的他跟没有这个女儿没什么分别,别说借她的光得些好处,只要她不借机报复他们,他便谢天谢地了。
只是如今穆燕儿有求于他,即便心里再不情愿,碍于永平侯的身份,他们也不得不答应,不止如此,永平侯大驾光临,他们还得郑重地迎接他们,这让穆承鉴心里十分窝火。
永平侯的马车缓缓地朝穆府大门驶来,在门口候着的穆承鉴收起了原本阴郁的表情,而是换上了一副笑脸,仿佛十分期待他们的到来一般。
马车在门前停下,林熙一掀帘子跳下了马车,先是对穆承鉴道:“岳父大人,小婿许久不曾来探望,还望莫怪。”
穆承鉴笑着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贤婿公务缠身,抽不出空闲来我这里,我自然也是能理解的。”
二人说着话,穆燕儿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见到穆承鉴,虽然心里不情愿,面子上仍是不落礼数,不失恭敬地道:“父亲,女儿来看你了。”
穆承鉴心里想着,若不是有事求我,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爹?嘴上却也不得不应承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红篆看他们一家人在那里寒暄,心里着实有些紧张。她自幼被卖入穆府为婢,穆承鉴是她的主子,如今却忽然要变成她的义父了,不由得感叹起人生的无常来。
穆燕儿见红篆迟迟不出来,伸手掀起帘子,问道:“红篆,怎么还不下来?”
红篆无奈,只好下了马车,也不敢看穆承鉴的眼睛,低头怯怯地道:“老爷。”
因为穆承鉴还没有亲口答应此事,红篆如今的身份还是个丫鬟罢了,因而也不能有逾礼之举。
穆承鉴脸上的表情略微抽搐了一下,对这个丫鬟他自然是熟悉的很,穆柳儿还在时,她便是她最得力的丫鬟,没想到如今换成了穆燕儿,她竟然还能保持着这个位置,甚至还更有过之,竟能让穆燕儿求着他收她为义女。
可红篆毕竟只是个丫鬟,他穆承鉴官职虽然不算高,但是收一个丫鬟为义女,传出去未免让人笑话。
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穆承鉴带着三人往府中走去。
穿过庭院,几人来到客厅之中,穆承鉴命人倒了茶来,又与穆燕儿和林熙寒暄了几句,却迟迟没有说到正题。
穆燕儿在一旁等的心焦,却又不知道改怎么提起此事,便只能干着急。
几人正说着话,一中年妇人的声音自后堂传来:“我的好女儿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准备着迎接不是?”
虽然许久未见,穆燕儿也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回头看去,果然见余氏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看到穆燕儿,立刻亲切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燕儿啊,怎么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你爹你娘?可教我们想念啊!”
穆燕儿心下一阵翻腾,这余氏不去做演员可真是可惜了,这一副慈母的样子,让别人看去,还以为她生在多么幸福的家庭呢。
可是想归想,穆燕儿不得不面带愧疚地道:“母亲又何尝不知,女儿这些年忙于家务,着实抽不出身来呢,我那酒坊生意又忙,皇上还时常召我入宫,这几边折腾下来,我实在是疲于应对,便冷落了自家人,还望母亲不要怪罪呢。”
余氏用手帕抹了抹“眼泪”,拉着穆燕儿的手坐下来,又看着红篆道:“红篆这丫头,几年不见,出落地越发水灵了!我当年就说啊,红篆是个美人坯子,做丫鬟可惜了,谁想竟有这样的缘分,咱们如今也可以成为一家人了。”
红篆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吃惊。她在这里坐了半天,穆承鉴是半点要接受她的意思都没有,怎么余氏一出来,却像是穆承鉴已经答应了一般?
果然,穆承鉴脸色一变,低声咳嗽了一声,目光有些责怪地看了余氏一眼,似乎是怪她擅作主张,答应下这件事来。
余氏看到穆承鉴的眼神,却也没有避讳,直接对他说道:“老爷,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什么。红篆这丫头出身虽然不高,可她先是跟着柳儿,如今又跟着燕儿,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也算是忠心耿耿了。将她收为义女,将来燕儿身边也有个更得力的帮手,咱们何乐而不为呢?”
穆承鉴心中仍是不情愿,便干笑着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一般。
这时林熙开口道:“岳父大人,实不相瞒,此番我提议让您将红篆收为义女,原是因为,她与唐家小公子唐满情投意合,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奈何唐老爷子嫌红篆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便提了这个要求。因此,我们才来提出了这个不情之请。”
穆承鉴顿时脸色一变,忍不住出声问道:“唐家?可是那四大家族的唐家?”
说完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林熙心下好笑,穆承鉴的反应让他十分满意,却仍是正色道:“正是这个唐家,如此一门好亲事,若是因为小小的家世原因而告破,实在有些可惜。”
穆承鉴此时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百转千回,一方面心中实在不愿从了穆燕儿的心意,另一方面又十分垂涎唐家的家世。
余氏听说是为了这个原因来求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开怀了,便在一旁推波助澜道:“老爷,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啊,若是因为咱们而坏了红篆的亲事,那可是大大的罪过了。”
穆燕儿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正好有余氏帮着说情,她也乐得不用开口,反正她对这一家人是没有半分好感,能少说话便少说了。此时听到余氏一本正经的说着,心下有些鄙夷,分明是贪图永平侯府和唐家的权势,却又表现出一副古道热肠的模样。
穆承鉴捻着自己的胡须,听余氏在一旁劝解了半天,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对林熙道:“既然如此,有侯爷出面,老夫又怎能拒绝贤婿呢?不过侯爷也莫怪老夫小气,只是我穆家世代书香之家,从来也没有过此等先例,老夫也不敢随意更改家规,因而适才便有些为难。”
林熙拨弄着手里的茶盏,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便笑道:“岳父何须为难,今日我们来此也只是前来商量的,并非强迫你们,若是确有为难之处,便就此作罢了吧。至于红篆的亲事,岳父岳母不必忧心,我在朝中还有些为官的朋友,请他们答应此事应该也不难,如此一来,想必唐家也不会刻意为难我们。”
余氏一听便有些着急,忙暗中扯了扯穆承鉴的衣服,又对林熙笑着道:“侯爷何须如此客气,自家人的事情,哪有请外人帮忙的道理?是吧,老爷?”
穆承鉴原本心中就想答应此事,面上的为难也是装装样子罢了,谁想林熙竟然如此轻易就松口了,这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可是人家话已出口,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去挽回,气氛一时便有些尴尬。
穆燕儿白了林熙一眼,本来眼见事就成了,他却又开起了这样的玩笑。虽然林熙的心思她是清楚的,看到穆承鉴和余氏脸上的表情,她也觉得十分解气,可他们可不是来闹着玩的,而是真心为了解决红篆的难题。此时气氛僵持,若是穆承鉴最终没好意思开口挽回,他们又哪是那么容易能重新为她找到愿意收养的人家的?
想到这里,穆燕儿终于开口道:“侯爷何须跟我爹客气呢?穆家虽然没有这个先例,但是今日开此先河,成全了红篆的亲事,他日也算是一段佳话,族人应当也不会怨怪我爹的。”
穆承鉴见穆燕儿给了他这样一个台阶,便顺手接下,点头道:“燕儿说的不错,贤婿如此客气,倒显得老夫小气了。”
林熙趁着众人不注意,促狭地笑着看了穆燕儿一眼,又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岳父大人了,不如尽快将此事定下,红篆的亲事便也尘埃落定了。”
穆承鉴朗声笑道:“那是自然,如此,我穆家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穆燕儿趁热打铁,对红篆道:“红篆,还不快见过父亲母亲?”
红篆这半天一直默默坐在旁边不敢插话,此事见事情竟已经谈成,心下有些难以置信,听到穆燕儿的话,还有些紧张和害羞,扭捏了片刻,终于走到穆承鉴和余氏面前跪下,叫了声父亲母亲,这认亲之事终于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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