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个美好的相遇吗？”穆燕儿羡慕的问。

竹娘娘却是摇头浅笑，指着这窗外的天，道：“你从这里看看，即便是程衍给我找来了如此的美景，却也只是存在于这四方天中。我若出宫，岂止是不方便？程衍把酒仙楼的厨子给我找到宫里，专门当我的小厨房里的掌勺，可是即便这样，我也觉得里面没了味道。这宫中如此好，却对我来说都是束缚，我不想要这样，我跟程衍在一起的时候，只认为他是个富家公子，他不在乎我是青楼女子出身，愿意赎我出来，我满心欢喜，盼望着以后能够有一夫一妻的生活。可我没有想到，他的身份竟然是这样。若我知道，从一开始，我便不会在他身上投入那么多的感情，弄到现在这样的情况。”

穆燕儿知道这种感觉，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自己只不过是个永平侯夫人，可是这里却是皇宫。

穆燕儿看着竹夫人脸上那淡淡的忧伤，忽然很同情，问：“那皇上，是怎么跟你说明他身份的？”

想起那日，竹夫人现在还会轻轻牵起嘴角，她笑着抚摸自己身边的玉佩，道：“他想必是瞒不住而已，他回宫后，去找人打了这块玉佩。第二天来到我这里，跟我说，他是皇上，要我跟他回去。”

忽然出现这样的情况，竹夫人当然会堂皇失措，她以为程衍是在跟她开玩笑。

可事实证明，程衍并不是欺骗或者开玩笑，他是认真的。隔日，竹夫人就乘着软轿被抬入这宫中，封了这竹娘娘的称号，可她的出现让后宫都乱套了。前几日，皇上大寿的时候，竹夫人心里还以为，这里会跟普通人家一样，毕竟程衍对她的感情，她能够感受得到，那种爱护是她在程衍身上并没有看到给其他人的，所以她以为，一切都跟在宫外的时候一样。

皇上大寿，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是普天同庆的事情，对大臣来说，是每年一度要拍马屁的时间，对后宫的女人来说，是争相献媚来获得圣宠的时候，而对于竹夫人来说，这只不过是心爱之人的一次生日，她想要给心爱之人跳一段舞。

那段已经在世间失传，当年竹夫人学习的时候，她的师傅告诉她，那是跳给心爱男子看的舞蹈。竹夫人提前让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去准备。

后宫的嫔妃只知道竹夫人空有美貌，皇上也一直忙于朝政，没有时间来到后宫，她们没有感受到威胁，也便没有压制竹夫人。那次的准备还算是顺利，竹夫人满心欢喜的想要看到程衍高兴的脸庞，却没有想到，自己是在这后宫中，三千女子只为一个男人而活的地方。

“皇上大寿，普天同庆，各嫔妃献礼……”公公尖锐的嗓音响彻大殿。

这是家宴，除了皇上素日来比较宠爱的一些嫔妃和王爷，王公贵族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

程衍一身龙袍，金黄色显示出他浑身的贵气，前面几个嫔妃无疑是那些俗套的刺绣或者弹琴，平庸之辈，丝毫不能让程衍开心起来。

当酒过三巡，程衍已经开始有些迷蒙的时候，竹夫人这才站了起来，她看着程衍，那目光中含着温柔如水的说：“皇上，臣妾为皇上舞上一曲，望皇上洪福齐天，福泽万民。”

竹夫人的美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镇住了。

当听见竹夫人讲述那日的事情时，穆燕儿也认同，自己身为女人，且不论自吹自擂的说，穆燕儿素日也是听着倾国倾城而活到现在的，就论她身为女人见到竹夫人的时候也忍不住动心来看，她当时穿上宫服，究竟会美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好！”程衍终于露出那晚唯一一次爽朗的笑容，那笑声回荡在整个金殿上，也回响在所有嫔妃心中，看向竹夫人去换衣服的身上那眼神，有嫉妒，有怨恨，有恶毒，甚至还有想要置之死地的那种恐怖，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大门口的竹夫人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登场，而竹夫人也没有让大家失望。

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子。她身着一袭大红丝衣，浓烈的红色在灯火的掩映下，显得娇艳若火，与她雪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同冰与火的交接，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包括程衍在内，在场的众人无不是目瞪口呆，虽然对竹娘娘的美貌早有耳闻，方才又已经见识过。可是见到她如此盛装出现，仍是免不了被她惊艳。所谓天仙下凡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吧，仿佛任何美好的词汇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竹夫人看着众人的眼神中的惊叹，转过头，流转目光向乐师一点头，乐声响起。

起初只是缓缓的辗转腾挪，火红的水袖如同赤色流波在众人眼前流动，不一会儿，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竹娘娘的舞姿也随之变快，身形时而如同盛放的牡丹，时而如燃烧的烈火，燃尽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神智，让他们如痴如醉地陷入在这光影交错的幻境之中，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今夕是何年。

舞至高潮处，一旁静候着的宫女将手中花篮内的花瓣抛洒在空中，花瓣纷扬之下，竹娘娘的身姿忽然又放缓了下来，随着飘飘洒洒的花瓣落下，衣袂轻扬，如泣如诉，似是在诉说着一个女子心中对情郎的忧思，缠绵悱恻，动人心魄。

乐声缓缓停下，竹夫人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这一曲终于结束，竹夫人慢慢的站起身来微喘，用手拂过耳边的发丝。重新站在众人面前，目光看着程衍。乐师在一旁，箫声的尾音不绝于耳，就像长长的鹤鸣回旋在偏厅内。

殿内隔了良久，程衍拍着手，唤回了众人的神智，一时间，偏厅内。掌声叫好声如雷。赞许和称赞的目光都盯着竹夫人。而所有的嫔妃则是怨恨的低下头，她们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只有皮囊的人，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这以后的后宫怕是不安宁了。

程衍并没有考虑到这些，在高位上活了大半辈子，他也想要放纵。他当晚留宿在竹夫人的房内，也为竹夫人日后的生活，填上了重要的一把柴火。从此，竹夫人就是这后宫中，人人都想除掉的人物。

“夫人辛苦了，在这后宫中，不得不处处小心，如履薄冰一般的生活。”穆燕儿感慨之余，忍不住叹道。

竹夫人低头微笑，青葱玉指拂过桌上的翡翠玉杯：“有程衍护着，我倒也还算安全。那些想要加害于我的人，如今也是空有此念，却无从下手。只是不知这样安稳的日子，还能够维持多久。也许有朝一日，程衍厌倦了我，不再这样庇护着我，那时我的境遇才真的是凄惨无比吧。”

穆燕儿心念一动，急忙摇头道：“不会的，我这个外人都看的出，皇上对夫人的真心日月可鉴，绝非一时兴起而已。更何况，似夫人这般谪仙一样的人物，任谁也会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着，恨不得日日相守呢，又岂会有厌倦的时候？”

竹夫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怎么也像那外界俗人一般，恭维起我来了?”

穆燕儿面上一红，害羞道：“夫人这可是错怪我了，我方才所言句句出自真心，绝无半句虚假。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夫人这样美的女子，所以忍不住便要夸你，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竹夫人失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我虽与你不过数面之缘，却觉得与你十分投缘，日后有空，可时常来宫中走动，我在宫中也没有其他朋友，能偶尔与你闲聊交心，倒也能为我索然无味的生活添些乐趣呢。”

穆燕儿点头道：“这个自不必说，难得夫人喜欢我，我也深感荣幸呢。”

二人又闲聊几句，穆燕儿看着外面的天色已晚，起身抱歉的说：“夫人，天色已晚，燕儿今日能够得幸听到夫人与皇上这些相遇的故事，真可谓是三生有幸，还望以后夫人能够把我视为知己，若是得空，燕儿愿进宫陪伴夫人。”竹娘娘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温柔和沧桑，淡淡道：“是啊，不知不觉，我竟说了这许多废话。时候不早，你快些回去吧。”

穆燕儿点头，慢慢离开。走远后回眸看着那还站在门口，披着一件大氅的竹娘娘，她本是自由的，只为宫中那男子，自愿投身于这宫斗之中，而自己只不过是在永平侯府，跟那区区几个姨娘之间，她算是幸运的吧？这样一想，怕是过几日就是那武将的女儿嫁进永平侯府的日子，这侯府里又要忙碌起来了吧？

“女儿身，注定要等待吗？”竹娘娘那绝色的容颜抬头看着天空那轮有些缺口的月亮，眼中似乎含着泪。月有阴晴圆缺，人自然是有悲欢离合。当初知道程衍是天子的时候，她不是已经决定了吗？现在又何必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