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衍有些疑惑的问，而程纯晏也把目光投向在一边站着不说话的林熙，握紧拳头。
穆燕儿灿然一笑，抬头看着那皇位上的程衍，还有身边一身华服的林熙，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高高在上，身上从出生开始就肩负着不能够违背的使命，他们的生命中注定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动摇。不然结果就是妲己，褒姒，那些女人被称为红颜祸水，而皇者只是落得个昏庸的名号。这些就是为什么穆燕儿虽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却还是要坚持为林熙娶姨娘的原因。
穆燕儿朗声跪在地上说：“皇上，臣女身为二品夫人，自当是应该以身作则。坊间现在有传闻，说臣女祸乱永平侯府，让侯爷夜夜专宠，导致侯府内关系不合，乌烟瘴气乱作一团。侯爷和我均知这不是事实，但人多嘴杂。臣女无法堵住悠悠之口，唯有用这个方法，来表明清白。”
穆燕儿说完，林熙的身形一颤。乌黑的发丝有些散落，而殿上的程衍也没有办法说出任何，这坊间的传闻，他也略知一二。但他始终认为这流言毕竟是流言，只要不理，终有一日会散去。
“那朕可以下旨，这不是你非要让熙娶姨娘的理由。”程衍试图劝解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的眼中穆燕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大庆建国到现在，她的思维和手段甚至要比很多男人都要出色的多，这也是他为何会同意由她来执行女子改革的原因。
她和林熙之间的伉俪情深也是程衍所羡慕的，程衍身为九五之尊，他高高在上，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是他一直遗憾的。他希望林熙能够替他做到，今生守护唯一一个女子的誓言，可现在这情况，看上去似乎已经不太可能了。
穆燕儿有些同情的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正红色衣服，那翩然的飘带和今早眉心画上的落梅，都让她的身份显露无疑。可这身份却压得她喘不过气，身为永平侯府的夫人，需要的是让自己的丈夫跟所有的姨娘雨露均沾，不然就会被传出失德的消息。
“皇上，您可请说过三人成虎？即便我们心里知道坊间的传闻并不是真的，但那些小贩们又岂会是因为皇上的一纸公告，便相信这些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恐怕臣女这名声也早早的败坏。即便不是事实，被人传递的多了，也就成为不可磨灭的，还望圣上可怜臣女，允了这个要求吧。”穆燕儿声音中有些颤抖，她在强忍着自己的酸楚，低下头不去看林熙那如同晦涩般的眼眸……
“熙，你的意思呢？”程衍看向一旁站着始终不说话的林熙，问。
穆燕儿的肩膀看上去是那么的瘦弱，林熙闭上眼睛，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的说：“臣，听圣上旨意。”这几乎是默认的一句话，让穆燕儿的心像是被锤子狠狠的砸了一下，想要冲到他身边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转念一想，把他逼到这份儿上来的，不是自己吗？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去怪他呢？他也是受害者。
程衍眼神中有些悲悯，他从未见过像是穆燕儿这样的女子。哪怕是在自己的后宫中，天下女子哪有一个想要把自己的夫君送与他人分享的？后宫中，三宫六院之间，那些争宠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也曾经想要过整治，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层出不穷。争夫夺子，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所以程衍现在看着那眼中虽然含着泪，但却仍然以大局为重的穆燕儿，心生悲悯。
“那朕下旨，城中所有对永平侯有心的女子，在五日内上缴自己的画像，送与永平侯府，由二品夫人穆燕儿亲自选出良好家世背景之人，择日迎进永平侯府，钦此。”
程衍说完，旁边的公公手里拿着盖着玉玺的圣旨交到穆燕儿手中。那金黄色的布帛此刻显得格外的灼人。穆燕儿领旨谢恩后，退出大殿。走到门外的时候，忽然看见三皇子走过来的身影，低头，换上一张无谓的笑脸，对他说：“三皇子有事？”
程纯晏看见她强装欢笑的脸，对林熙说：“我有事找你。”
林熙点头，自然是知道他要找自己说些什么，可自己心中的苦闷，也是该找个人诉说了。他看着穆燕儿，握着她的肩膀，轻柔的说：“你先回去，我跟纯晏说完事情，自己回府。”
穆燕儿得体的点头，被绿意搀扶着走上轿子，朝永平侯府走去。林熙一直盯着那顶红色的软轿，直到它消失在宫墙的尽头，程纯晏见他这种表情，十分不理解。转身朝自己的寝宫走去，而林熙看着他那充满愤怒的背影，叹口气，也跟了上去。
“夫人，您要是伤心，就哭出来吧。不要总忍着，这样对您的身体不好啊。”红篆，绿意，锦琉，几乎所有穆燕儿得心的丫鬟都守在她的身边，劝慰着说。
穆燕儿却拼命让自己扬起一张笑脸，冲她们说：“你们干嘛这样？好像我是个形如将死之人，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过几日就是侯爷府里大喜的日子，你们现在应该去采办些成婚用的东西，红烛，还有新娘子的喜服，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穆燕儿走下塌，在屋里转了两圈，回头故作惊讶的说：“侯爷的仓库里还有多少东西？去把账本给我拿来，侯爷的聘礼可不能少了，皇上让我全权负责，总不能亏待了那些姨娘们。”
穆燕儿的眼睛已经泛红的几乎要充血，绿意忍不住低头啜泣起来，红篆或许是因为想起唐满，感同身受，不说话。只有卷帘，走到穆燕儿身后，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夫人，您又何苦这样难为自己呢？这样你难过，侯爷也不好受，你又是何苦呢……”
“我是为了他吧，是这样。”穆燕儿说服自己，但连自己都不相信。
林熙跟在程纯晏身后，走到他寝宫之内。几个月过去，皇上重新给程纯晏的寝宫翻新了一次，这次用着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正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雕刻栩栩如生，似乎要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还有屋内那飘散到鼻尖的檀香味道。林熙苦涩的笑着说：“皇上最近对你十分用心，看来大皇子那边应该要嫉妒的发狂了吧？尤其是贵妃那边……”
“林熙，你不要跟我转移话题，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程纯晏听见他说这些，愤怒的转回身，低声说着。
林熙索性坐在那红木的桌子旁，自顾自的伸手让宫女上了两杯上好的酒，倒了一杯直接喝光，一滴不剩。他才抬起头盯着程纯晏，自己竟然沦落到要让别人教训自己，只因为不能够给自己夫人一个最好的生活吗？林熙自嘲的笑着，镇国将军？矫勇善战？这些又如何？他现在宁愿自己只是一介草莽，在乡下种田为生，这样他就能够很轻易的守着自己一生只爱一人的承诺……
程纯晏看见他如此痛苦的神情，坐在他对面，问：“这究竟是如何？是你耐不住这只有几人的生活，让穆燕儿替你去求父皇吗？”林熙笑着给程纯晏倒了杯酒，摇摇晃晃的问：“在你眼中，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是如何心性你难不成不了解？我能看出你为了燕儿的事情生我的气，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燕儿嫁的是你，你一定不会像我这样让她受苦？”林熙或许是因为心中有痛，刚喝了几杯就有些醉意，口无遮拦的说着。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已经让程纯晏挥手清了出去，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殿内，程纯晏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肯定的点头，大声的说：“我当然可以保证。”
林熙听到他这么说，抬头摇晃着手指，嘲笑的说：“说，我也会这么说，但做起来，真的比登天还要难。更何况是你，你我身份虽地位相差悬殊，你是皇子，有可能是储君，而我是镇国将军。可实际上，我们都一样，我们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就这样只收一人，即便我们想，也不能。”
“我能！”程纯晏斩钉截铁的说，林熙看着他，似乎在看着曾经的自己。自己也曾经是这副表情看着穆燕儿，对她说自己能够一生都守着一人吗？难怪她如今会如此伤心。世界上有一种不会痛的方法，那就是永远不要给你最爱的人承诺，因为你不知道何时会违背当初的海誓山盟，那样的痛，会让人整个人都痛彻心扉，无法缓解。
“纯晏，你若是以后成了皇上。你的后宫怎可能只有一人？且不论大臣们就会劝你，每日在你身边来回说着后宫子嗣的事情，就这坊间的传闻，也会让你逼疯。”
“在殿上，你应该听到穆燕儿说的话。你深处宫中不知，这外面已经将燕儿说成个那样善妒的女人，你知道每夜她在我怀里，都皱着眉心睡去，我却不能做任何事情的感觉吗？”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是在战场上，林熙身重几刀，流血过多的时候他也不曾留下一滴眼泪，可如今，他为了穆燕儿流的眼泪却要比任何时候都多。他不能够让这个女人因为自己受委屈，但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娶姨娘，这会让她更加委屈，可自己没有选择。
程纯晏看见林熙通红的眼睛，和他一杯杯朝肚子里灌去的酒，他终于能够体会到一些，当时在殿上感受到的那种悲伤的情绪，或许父皇也是这样，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如果自己有朝一日真的登上那梦寐以求的座位，他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拥有天下，却护不得自己所爱的女人，只能让她在每日的等待中逐渐容颜老去，暗自垂泪？
“该死！”程纯晏握着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林熙看着他，低头笑了。“纯晏，既然命运如此，那能怎样呢？我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个苍白的承诺，那就是今生我的心，都在燕儿一人身上。可这话，我怎么能够说出口呢？就算说了，又有谁会信呢？”
这夜，林熙留宿在三皇子寝宫，穆燕儿一夜未眠，明天，便是个新的开始，没有回头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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