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府的面积还是十分宽广的,从前厅绕到后花园都要走上一会儿。
侯府的花园设计的别具一格,不同的季节能够欣赏到不同的景观,没有一处是多余的。此时正值早春三月,花园早落里的梅花已经显露出颓势,不复冬日开放时的盛况,孤零零的几株在墙角立着。园子正中是几株桃树,已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头,枝干苍劲粗壮,与枝头娇艳的花朵形成鲜艳的对比,在这多数花朵还未展颜之时揽尽了满园风光,独领一片风骚。而再往前一些,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雪白,猛然间还以为回到了隆冬腊月,雪满枝头的时候。仔细一看,却是一片梨园。较为高大的树干在这万花丛中傲然独立,雪白的花簇压满枝头,没有梅花的傲骨,也没有桃花的娇艳,却独自绽放出了清冷的颜色,干净的仿佛不沾染一丝一毫俗世的气息,色彩纯净,却又并非那样难以接近。
梨花是穆燕儿最爱的花,也许它在万花丛中并不是十分的出挑,花期又十分短暂,可她就是爱它的清冷高洁,如同落入凡间的仙子。
“你这园子里的梨花,倒真的是开的极好,依我看,比皇宫后花园的也不逊色呢。只是世人大多偏爱梅花、牡丹之类,怎么你这永平侯府却独爱梨花?”洛樱公主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禁赞叹。
穆燕儿眼中浮现一抹笑意,道:“这里原本是种满了牡丹、芍药一类的花,花开时景色虽也艳丽无双,但终究有些落了俗套。我无意间提起了一句,说我喜爱梨花。侯爷便将那些花尽数挖去了,这才栽了这满园的梨花,可惜的是,倒将原来的独到设计给破坏了。梨花花期过短,要不了多久便要谢了,那时这梨园的景致便与一般的树林无异了,倒是使得这园子失色了不少。”
洛樱公主促狭地掩嘴轻笑,打趣道:“如此可见,永平侯对你可真是用心呢!只要你无意间的一句话,他便大动干戈地种了满院子梨树给你。如此宠爱,倒有些令我嫉妒了呢!”
穆燕儿脸一红,轻轻推了洛樱公主一把,道:“我原以为你身为公主,言行总该收敛些的,没想到也这么没个正经!”
洛樱公主浅笑不止:“我不过是说些实话,谁说身为公主就连实话都不能说了?我还以为你这样爽利的性子,多半是不会害羞的呢,没想到害起羞来,还真有些像是寻常的小女儿家呢!”
穆燕儿白她一眼,哭笑不得地道:“原来也没发现,你怎么这般油嘴滑舌?我看陈子升的性子倒还十分沉稳,你这却是跟谁学的?”
洛樱公主神秘地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过去不过是碍着公主的身份,不得不端着架子,如今没有了这一重顾虑,自然也不用装给谁看了。”
穆燕儿心有所感,叹道:“说的也是,有时身处于一个环境中,不得不给自己披上一层伪装,去迎合这环境中的其他人,到头来却是累了自己。好在你我如今都脱离了出来,不必再辛苦的伪装,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有意义。”
洛樱公主抬起头来迎上她的目光,赞同地点了点头,眼中是从前没有过的淡定从容。
二人一路说着笑着,才一穿过梨园,一抬眼却看到了一个不愿看到的人。
穿过了花园,便是侯府中比较僻静的地方了,而杨湘怜的俞春园便是在这附近。她平日里多数时候都是待在自己房中不出门的,今日却破天荒地跑来花园散布,好巧不巧的便让穆燕儿与洛樱公主撞见了。
三人心中互相都是不想见到对方的,但是既然遇见了,出于礼数,杨湘怜也是要来向穆燕儿请安的。
自从杨湘怜第一次请安时被穆燕儿训斥了一番后,她倒也十分老实,该请安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再落下过,平日里的礼数也周全的很,让穆燕儿挑不出一丝错处。而穆燕儿本也就是个宽厚的人,虽然心中对她十分厌恶,却也不会过多的为难她,至多挑些错处训斥一番也就罢了。
“妾身参见洛樱公主,参见夫人。”杨湘怜乖乖的走上前来,福身行礼道。
洛樱公主知道当年穆柳儿被赐死一事,杨湘怜是幕后最大的帮凶,再加上她父亲杨垂忠的缘故,对她亦是厌恶至极,神色间便显露出不耐之色,道:“好端端的逛会儿园子,竟也会遇见碍眼的东西,真是扫兴。”
穆燕儿一愣,她没想到洛樱公主说话竟会这样直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湘怜低着头,额发掩盖下的眉峰跳了跳,好不容易才将心中怒火压制下去,道:“从前公主未嫁时,妾身常听宫闱中人说起,说是公主温良淑德,颇有我大国之风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她这是明褒实贬,暗讽洛樱公主失礼。其实以她的姨娘身份,洛樱公主即便是当面骂她一顿,她也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哪敢顶撞半句?奈何她仗着母家威势,又见洛樱公主如今失势,如何会将她放在眼里?即便得罪了她,她除了生气训斥她几句,也不能将她怎么样。毕竟她的堂姐是当今皇后,稳稳的压在洛樱公主的母亲袁贵妃头上,若是得罪了她,袁贵妃只怕也不会好过。
洛樱公主果然听出她话中讥讽之意,面上闪过一丝怒容,冷哼道:“那不过是阿谀之人的谄媚之语,你倒将这些放在心上。想来也不过是因为我这公主的身份,若是换了你在这位子上,难保她们不会说你谦和恭谨,心地善良呢。”
洛樱公主丝毫不跟她客气,反讽了回去,一旁的穆燕儿看两人唇枪舌剑地,心中也觉得好笑,便不阻拦她们,安心瞧起了热闹。
杨湘怜咬了咬嘴唇,也懒得再与她们纠缠,便道:“公主说笑了,妾身怎可与公主相提并论。既然二位如此有兴致,妾身便不打扰你们赏花了,这便退下了。”
说罢也不等穆燕儿发话,转身便要离开,却被洛樱公主叫住:“站住!”
杨湘怜回头,神色疑惑地看着洛樱公主。
“你这侯府里规矩也太松散了些,这夫人还没发话,姨娘怎么就敢擅自离去?说出去免不了要叫人笑话的。”洛樱公主没有理会杨湘怜,而是对穆燕儿说道。然而她话中之意显然还是将矛头对着杨湘怜的。
穆燕儿会意,道:“公主说的是,都怪我平日里管教无方,这才纵容的她们一个个都不将规矩放在眼里。”换了神色,又转而对杨湘怜道:“杨姨娘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公主训话吗?你不将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藐视公主,还不快给公主道歉?”
杨湘怜心中愤恨,却不能明着跟她对抗,暗暗咬着牙,在心中将穆燕儿和洛樱公主骂了个痛快,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好忍气吞声地道:“妾身知错了,还望公主见谅。”言辞中却没有一丝歉意。
洛樱公主哼了一声,道:“你好歹也是堂堂杨阁老的女儿,也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平日里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没的叫人笑话了去。若叫不知情的人看去,还道是哪里来的山野村妇呢,这般没有规矩。”
这番话训斥的可是不轻,就连穆燕儿都觉得杨湘怜并没有失礼到如此地步。不过杨湘怜心机恶毒,平日里就仗着娘家的权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碍着这层关系,也不好太过于苛待她。如今有人替她出面教训杨湘怜,她也乐得出一口气。
穆柳儿在时,对于杨湘怜娘家的势力虽有顾忌,但是火气上来时便顾不得那些了,因而她没少苛责杨湘怜。但她死后,杨湘怜在侯府中就如同失去了最大的天敌,穆燕儿又对这些事情不大上心,便再没有人敢那样欺负她了。
逍遥了这么久,陡然间出现一个洛樱公主劈头盖脸的训斥她一顿,她难免有些受不了,心中怒气再也压抑不住,索性道:“妾身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父亲平时忙于朝政,对我疏于管教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妾身即便有失礼之处,所丢的无非也只是我父亲的掩面,而公主身为金枝玉叶,身上肩负的是整个大庆的颜面,才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才是呢。”
洛樱公主大怒道:“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也敢训斥起本公主来了?”
杨湘怜侧身一福,神色间没有了方才的怒容,反倒十分淡然:“妾身岂敢,不过是提醒公主注意自己的形象罢了,妾身可是好意。”
“凭你也配?本公主如何说话做事,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洛樱公主瞪着她道,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杨湘怜见她如此轻易便被激怒,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之色,道:“妾身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公主怎就如此生气?想不到自小受宫廷教育的金枝玉叶,性子也如此浮躁,倒是叫我们这些……”
“啪!”清脆响亮的耳光声音打断了杨湘怜的话,她脚下一时不稳,趔趄着退了两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