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燕儿跟着穆柳儿急匆匆来到前厅,却见十几个应天府的官差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穆柳儿过来,为首的一个官差打量了她一番,从她的装束上看出她应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便施了一礼,道:“这位想必就是永平侯夫人了吧,下官奉命前来搜寻证物,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穆柳儿稳了稳心神,神色不悦道:“侯府重地,岂容外人在此放肆!若是丢失了东西,你们可担待的起?”
穆燕儿暗自摇了摇头,想要提醒却又不便开口。应天府是什么地方,直接由皇上管辖的官署,只听皇上一人的命令,别说是区区一个侯府,便是皇子公主的府邸,应天府要搜查,他们也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的。
那官差闻言却也不恼,只微微一笑,自怀中掏出一张文书,递与穆柳儿,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莫要为难我们。这是府尹大人亲笔写的搜查令,夫人若是执意阻拦,我们也只好按照文书上所言行事了。夫人也不必担心遗失东西,若是发现少了什么,只管去应天府找我,一经查出绝不姑息。”
这一番话言辞虽不如何犀利,却是掷地有声,穆柳儿不敢再多言,只好任由他们入了内院搜查。府中的一众家丁丫鬟被命令于前厅等候,不得阻碍他们搜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些官差便从内院出来了,为首那人手中提着一件衣服。
穆燕儿心中一惊,那人手中提着的,正是昨晚林熙所穿的外衣,她忽然想起,昨晚挂衣服的时候在袖口处看到的污迹,此时想来方才惊觉,那不正是血迹么!原本打算今日再让人拿去洗的,结果早上出了这档子事,就抛到脑后去了。
她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重了,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一点,这幕后主使者果然思虑缜密,连这样的细节都埋下了伏笔,看来她还是轻敌了。
“多谢夫人配合,证物已经找到,我们便不多打扰了。告辞!”那人行了个礼,提步准备离去。
“慢着!”穆柳儿将他拦住,神色紧张地道:“一件衣服能作什么证?侯爷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那官差却不愿与她多说,只道:“案情机密不便透露,具体情况,夫人请在府中耐心等候,待有了结果自会有人来通知的。”
说完不顾穆柳儿的阻拦,率众离去了。
官差一走,穆柳儿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椅子上,眼中全没了往日神采,良久,才对穆燕儿道:“我们该怎么办?”
穆燕儿此时也是心乱如麻,若是在现代还好,资讯那么发达,法制也健全的多,这样的案子交给她,胜诉的把握是非常大的。可是在这消息闭塞的古代,她作为一个妾室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对这个时代的理解又不够透彻,加上对现在的律法也不甚清楚,一时间只觉得无从下手。
刚才为了配合搜查,一家老小现在都聚在前厅中,杨湘怜自然也在。穆燕儿对她仍是有些顾忌的,不愿在她面前多说,便对穆柳儿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慌了神,我们在这里着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等顺天府有了消息,再想办法应对不迟。夫人也操劳了一早上,不如先回房歇息吧。”穆燕儿说着,给穆柳儿递去一个眼神。
穆柳儿会意,也觉得紧绷了一早上的心弦有些疲乏了,便让众人散了,各自回房去了。
穆燕儿回到房中,心事重重地走到桌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这一天,整座侯府的气氛都变得死气沉沉,令人觉得格外压抑。穆柳儿更是连午饭也没有吃,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穆燕儿原本也没有什么胃口,只不过为了腹中的胎儿,才不得不吃了点东西。
午饭过后,顺天府终于传来了消息,暂且断定林熙酒后杀人,收押天牢,待皇上审阅过后再行定夺。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不过这个消息还是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炸响在众人心中。
阖府上下一时都慌了手脚,侯府上空仿佛都被一股愁云笼罩了起来。不过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只是为自己的前程担忧,若是林熙因此获罪,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怕是境遇会更凄惨。
穆柳儿自从听到这个消息起便彻底失去了理智,身边伺候着的丫鬟都仿佛碍了她的眼,稍有不顺就动辄打骂,屋里的东西也摔了不少。
她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如今突逢巨变,心中焦躁的情绪发泄不出,就变成了火气撒在身边的人身上。受了责罚的丫鬟们也不敢吱声,只好默默忍受着,一边更加小心地伺候穆柳儿,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她发怒。
穆燕儿倒是异常的平静,也许是职业习惯,最初的忧虑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认真的思考起此事的来龙去脉。
事情应该如她之前分析的一样,昨晚约林熙去赴宴的人中,有人是被幕后主使者收买了的,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林熙灌醉后,便伪造了他杀人的证据。那人既然敢这样做,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否则事情一旦败露,陷害侯爷可不是什么轻的罪名。据顺天府传话的人说,此案人证物证俱全。若想翻案,一是查出他们所谓的人证物证俱是伪造的,二便是想办法找到比他们更有说服力的人证或物证来证明林熙的清白。穆燕儿如今人在深宅之中,不可随意外出,若想调查他们的证物是否属实是不大现实的,而且依照那人行事缜密的风格,查起来想必也是相当困难的。如此看来,只有从第二个办法下手了。
能够有足够的分量,又愿意帮这个忙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唐满了。
他毕竟是五城兵马司的把总,整座京城的治安都隶属于他的辖下,夜间的巡逻任务自然也是他们五城兵马司的事情了。昨天夜里发生过什么事,他们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若是他们可以出面作证,此事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想到这里,穆燕儿不再耽搁时间,让锦琉备好笔墨,便写了一封书信给唐满。信中言辞恳切,希望唐满能够看在他与林熙的昔日情分上救他一命,并将如何出面作证,如何应对顺天府的种种盘问的方法都一一写明了。这本就是她的长项,写起来更是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写好了信,便让锦琉叫来了临波,让他把信悄悄送去唐满那里,并且千叮万嘱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此事。
临波领命去了,穆燕儿这才稍觉放心。
收到穆燕儿来信的时候,唐满正在自家府中的花园里坐着,他也在苦苦思索救林熙的办法,毕竟他与林熙素来关系要好,当日林熙作为他的上司,也没少帮衬着他。如今林熙落难,不论出于何种考虑,他都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只是他也十分清楚,此事背后一定还有主使者,并且此人的势力一定不是他所能抗衡的。若是贸然出手相助,自己的前程可能就毁了。
正纠结着,便看到穆家的小童急匆匆的跑了来,递给他一封穆燕儿的亲笔书信。
看完了穆燕儿的信,唐满原本就不大顺畅的心情更是如同堵了一块石头,令他说不上来的难受。信中的言语诚恳而又急切,显然穆燕儿十分担心林熙的安危,甚至不惜亲自来求他。这也难怪,谁让林熙是她的夫君呢。
想到这里,唐满心中涌上一股酸意。若是她也能这样为他而担忧,那该有多好!
可是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是林熙的妾室,如今还怀了他的孩子,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与他唐满有半点关系了。
越想越觉得气愤,唐满命人拿来笔墨,大笔一挥便写了一封回信。
不帮!
非但不帮忙,还要穆燕儿答应他两个要求,一是不许穆燕儿再为林熙的事来求他,二是今后不许穆燕儿为林熙的事情奔波劳累。
这也不算有违道义的事吧?唐满自嘲地想。
看到唐满的回信,穆燕儿如遭重击,她万万没有想到,唐满竟会是这样的人。平日里与林熙的交情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不过仔细一想也能理解唐满的做法,毕竟林熙此时落了难,贸然出手相助的话,很可能惹祸上身。
穆燕儿来到这个时代不过半年,所认识的人也有限。她也想到过去找陈子升,再次求他相助。可是转念一想,陈子升毕竟是杨垂忠的人,与此案又没有直接的关联,即便他有心相助,怕是也无从下手。而她的父亲穆承鉴,无论是官职还是身份,都不足以插手这件事,更加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最后一条路也这样断了,穆燕儿开始恨这万恶的时代,令她不能亲自出手去救自己所在乎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天牢里等待审判。
在令人绝望的重压之下,穆燕儿终于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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