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卓霖月和尹嬴都是一愣,见着夏侯桀紧皱着双眉,二人心中都是不悦。
容太监是李公公的跟班,时常出入在夏侯桀的面前,所以夏侯桀是认得容太监的。再加上因为李公公的缘故,所以夏侯桀对容太监也有些许的信任。想来要为夏侯桀试菜之人,必定是夏侯桀所信任之人,但眼下,又上哪里去找呢?
尹嬴如是想着,但依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建议道:“陛下,卑职再为陛下随便找一个士卒即可。”
夏侯桀却挥了挥手,道:“朕信不过!倘或他们事前服用了解药,再来试菜,即便有毒对他们也无妨。若非亲信之人,朕万万不用!”
尹嬴的心一冷,果然如他心中所想。
“陛下,臣妾愿为陛下试菜!”
卓霖月突然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犹如两把熊熊烈火。
尹嬴的心一寒,这每样菜品中都下有李公公的慢性毒药“七日乐”。此毒颇为强劲,聚集在体内,七七四十九之后便会发作,到时候回天乏术。并且尹嬴并不知道此药是否有解药,卓霖月此时挺身而出,岂不是……岂不是想要和夏侯桀同归于尽?
夏侯桀望着卓霖月,竟也有几分动情,道:“你……当真愿意为朕试菜?倘或菜中有毒……”
“陛下……”卓霖月绕到夏侯桀面前,郑重其事的下跪道,“陛下,一来,这些饭菜都是臣妾一手准备的,中间绝对没有假手他人,所以臣妾很放心,愿为陛下一试!二来,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原就说过,愿为陛下做任何事情!还望陛下,成全臣妾的心!”
夏侯桀一时也不知如何言语,便上前扶着卓霖月起身,道:“有你在身边,朕还有何畏惧?”
卓霖月浅浅一笑,便松开了夏侯桀的手,转身为夏侯桀试菜而去。
尹嬴怔怔望着卓霖月与自己擦肩而过,卓霖月却没有抬头看尹嬴一眼。
卓霖月深呼吸了一口气,高高的昂着头,径直走向尹嬴的身后,握住了银筷子,含下了一口雪菜黄鱼。卓霖月嘴里一阵嚼动,却是食之无味。
她的心中,却有一股泪流而过的咸味,并那汩汩鲜血的腥味。连那心跳的砰砰声,卓霖月也觉得近在耳边。只是不知,这般的声响,她还能听得几时。
“陛下,臣妾已经试用完毕,陛下可放心食用。”
片刻过后,卓霖月放下了银筷子,复又伺候夏侯桀用膳。
“委屈你了……”夏侯桀紧紧握着卓霖月的手。
卓霖月莞尔一笑,并未言语。
尹嬴看着卓霖月,竟然看不出卓霖月有丝毫的破绽,心中不由得感叹卓霖月乃是铁铮铮的巾帼英雄。与此同时,忽有士卒在尹嬴的耳边一阵低语。尹嬴见夏侯桀忙着用膳,便也没有请求夏侯桀指示,径直出了农房。
“出什么事了?陛下正在用膳,不得打扰。”
尹嬴看着眼前一个浑身是血的探子,皱眉言道。
那探子赶紧拱手道:“王将军带领两万将士,与秦默恶斗了一番。如今却被秦军追击,被包围在了山谷之间。属下是杀出了一条血路,特来请求援兵!请尹大人,派兵相助!”
“两万人马竟然还打不赢秦默的伤兵?”尹嬴嗤笑道,“依我看,是王将军不懂战术谋略,才会深陷危境!此乃王将军自己的责任,怎的要我派出援兵?如今我军剩下之人都以保护陛下为先,倘或秦默使出诡计,声东击西,趁我军救援王将军的同时,袭击陛下,这个罪过,你一个探子能扛得起吗?”
唬得探子立马跪地磕头,道:“倘或尹大人不派兵救援,王将军只有全军覆没啊!”
尹嬴皱了皱眉,示意身旁的尹家军。
便见一人手起刀落,那探子的头就骨溜溜的滚远了。
“王将军与秦军拼死相抗,最终中了秦默的埋伏,寡不敌众,战死沙场。”尹嬴扬声道,“众将士定要以王将军为楷模,为了陛下,为了未来,不战不休!”
“是!”众将士齐声领命,谁也不敢反驳。
尹嬴点了点头,便又回到了农房里。
夏侯桀正在用膳,道:“外面闹哄哄的,怎么了?”
尹嬴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将王将军与秦默生死搏斗,最终被敌人所困的事情告诉了夏侯桀,并未提及王将军此时急需援兵之事。
夏侯桀一听,顿时怒上心头,卓霖月急忙安慰。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将军,根本不知道夏军大本营里所发生的事情,依旧翘首期盼着援兵的到来。但山谷间除了厮杀声,丝毫听不见援兵到来的声音。
王将军站在巨石之上,俯看着山谷间夏军与秦军的厮杀,滚滚黄沙,满眼血腥,眼见着秦军几乎快要一攻而上,王将军忽然扬起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将军,此事如何笑得出来?”王将军的副将言道,“为何陛下的援兵迟迟不来啊?”
王将军冷笑道:“今日一战,我便知道是尹嬴的诡计!如今,尹嬴在军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怕陛下根本不知道援兵之事。皆都被,尹嬴这个兔崽子拦下了!他,就是想要置我于死地!”
副将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那……那眼下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王将军又是一阵狂笑,突然冲天吼道,“陛下啊!如今你被人蒙蔽了双眼,再也逃不过亡国的命运啊!我王啸,征战沙场数十年,今日,只怕是我的最后一战了!陛下,我便以我的血,祭奠我西兆国最后的勇士!”
话音落地,王将军抡起胳膊,挥剑自刎,血溅千丈高空。
一旁的副将早已哭得是泪流满脸,重重的朝王将军磕了三个响头,也挥剑相随。
这一战,秦军大获全胜。
尹项带着铜鼓关的大军,及时赶来救援,与秦默并肩而战,王将军全军覆没。
半个时辰之后,夏侯桀等人才得知战果,夏侯桀当场气得一拳砸在了房梁上。
一旁的尹嬴心里暗暗窃喜,却也赶忙跪在了夏侯桀的面前,自求领罪。
“陛下,如今是用人之际,便让尹大人戴罪立功吧!”
卓霖月上前握住了夏侯桀的伤拳,小心替夏侯桀包扎着。
夏侯桀立刻唤来军中大将,一同商讨战术,准备次日再战。
而连着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直到第二十日,夏军皆都全军覆没,秦军顿时气焰高涨。
“可恶!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如今我军只剩下区区五万人,秦军是多少?秦军是三十万大军!三十万!”
夏侯桀再度接到战败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拽着身边一个士卒,踹的那人当场口吐鲜血。一股热气立刻直冲夏侯桀的胸口,夏侯桀忽觉心跳加速,一手捂着胸口,便踉跄向后倒去。
“陛下!”众人起身高呼。
好在卓霖月赶忙扶住了夏侯桀,道:“陛下脸色苍白,近日又整日整夜的咳喘不断,可知是急火攻心了,陛下不易动怒啊!战争之事,如今有尹大人相助,陛下便可稍稍静心,交由尹大人负责即可!”
尹嬴立即上前,道:“卑职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愿陛下龙体安康,才是我军之福啊!”
“陛下龙体安康,才是我军之福!”众人齐声相应。
夏侯桀摆了摆手,还欲逞强,却刚刚一动,便是一阵急喘,急咳不止。
“传军医!军医何在?”卓霖月高声唤道。
“卑职在!”
军医提着药箱,赶紧上前为夏侯桀把脉。
卓霖月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陛下的身子到底怎样?”
军医皱了皱眉,道:“陛下正是急火攻心之症,脉息紊乱,心速不齐,乃以静心为上。”
夏侯桀挥手推开了军医,道:“咳咳……朕的身体,朕知道!如今我军处于困境,如何让朕静心?只怕要等到秦默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朕才可静心!咳咳……咳咳……”
夏侯桀顿时又是急咳,卓霖月赶紧言道:“今日议事到此结束!众位还有建议,便可向尹大人禀告。尹大人觉得其中有获胜之策,便向陛下回禀!陛下如今要静心,众人无诏不得擅入!”
话音落地,唯有尹嬴下跪应声,众将士这才随着尹嬴跪地领命。
夏侯桀虽还想挣扎,但不知为何,他的身子突然软绵绵的,骨子里却又似烈火焚心的感觉,十分难耐,最终便也说不出话来,被卓霖月和尹嬴二人扶着躺在了床上。一旁的军医赶紧为夏侯桀开了药方,煎药而去了。
“陛下……”卓霖月悉心照顾在夏侯桀身旁,却同样也是脸色苍白。
尹嬴见夏侯桀已受到了“七日乐”的影响,想来卓霖月的体内肯定也不适,便赶紧说道:“月妃娘娘近日照顾陛下不得休息,如今又担心陛下的龙体,更是越发显得脸色惨白了,月妃娘娘不如先行休息,卑职守在这里即可。”
夏侯桀握紧了卓霖月的手,道:“咳咳,这几日……咳咳,你的脸色是不怎么好,也是劳、劳累了,咳咳……咳咳咳咳,你、你好似回去休息休息……咳咳……”
卓霖月强忍着体内犹如万虫噬心的感觉,笑道:“不用,臣妾只想守着陛下身旁。”
夏侯桀推了推卓霖月,有气无力道:“你退下……咳咳,倘或你也病了,谁、谁来照顾朕呢?你……你只当是……咳咳,咳咳……为了朕好……”
卓霖月见夏侯桀如是说,这才又叮嘱了几句,离去了。
出了夏侯桀的房间,卓霖月才松了一口气。
待卓霖月回到房间后,便令宫人都退下了,一个人蜷缩在床上,裹着被子,嘴里咬着手绢,早已疼得是钻心挖骨,但她始终不敢叫出声来,唯恐引起了众人的怀疑。好在卓霖月中毒的症状与夏侯桀不同,否则,卓霖月更不知如何掩饰了。
至少,为了达到目标,忍下这点痛,卓霖月还是能做到的!
卓霖月狠狠的在心里如是想着,一阵抽痛,卓霖月早已是满脸大汗,在床上不住地打滚。
而夏侯桀看着卓霖月离开之后,突然抓着尹嬴的手,道:“笔墨……咳咳,给朕笔墨……”
“是!”
尹嬴应声退下,不多久便捧着文房四宝而来。
夏侯桀勉强支起身子,不知道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片刻,夏侯桀望着尹嬴,道:“咳咳,把它交给洛雪儿……”
“洛雪儿?”尹嬴只当自己听错了。
夏侯桀便又点了点头,道:“交给洛雪儿……咳咳,你派人交给洛雪儿……”
尹嬴点了点头,抱拳应了声“是”,便急忙退下了。
退出了夏侯桀的房间后,尹嬴刻意绕到偏僻之处,展开了夏侯桀所写的内容。
尹嬴看罢之后,竟然是夏侯桀相约洛雪儿五日后在林中见面的书信。信中还说,洛雪儿需一人前往,倘或洛雪儿不来,夏侯桀便会杀了卓霖月,让洛雪儿后悔终生。
尹嬴合上了书信,心里竟然因为卓霖月沉重起来。
他以为卓霖月一直照顾在夏侯桀身边,夏侯桀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感动,原来到头来,卓霖月从一开始便只是夏侯桀用来威胁洛雪儿的一个利用工具。夏侯桀当真是太可恨了!
尹嬴咬了咬牙,复又揣好了书信,自去命人送信去了秦军大营。
此时的洛雪儿,早已经在秦默的督促下,安歇了。
自从洛雪儿怀有身孕之后,秦默便更加无微不至的照顾洛雪儿。
洛雪儿沉溺在秦默温柔的照顾中,恍惚间,也忘记了自己还身处战场之上。
直到次日辰时,突然有士卒火速来报,说是夏侯桀派来了使者求见洛雪儿,这才惊动了洛雪儿。
秦默与尹项、苏焕正在程黎的营帐中说话,忽听士卒来报,众人皆是一惊。
“将使者带过来,本帅倒要看看,夏侯桀为何定要派使者前来!”
“是!”士卒领命退下。
没过多久,便见十人左右的秦军将士随夏军使者而来。
夏军使者不慌不忙,道:“我军主帅有一封信,要我面交国母娘娘!”
尹项见着夏军的使者先是一愣,后是一阵耻笑,道:“我军,怎会有你们夏军的国母娘娘?”
秦默拦下了尹项,道:“什么信?交由本帅,亦是一样。”
夏军使者却摇头道:“我军主帅命令,定当面交国母娘娘,不敢有违!”
“如今我军一举进攻便可将你们夏军全军拿下,此时岂容你在此罗嗦多言?”尹项低吼道。
秦默却看向苏焕,苏焕赶紧回道:“可请陈大夫随梦帅前来,想来也不会有事。”
秦默犹豫了片刻,才亲自去请了洛雪儿而来。
夏军使者见着了洛雪儿,先是向洛雪儿行了宫廷大礼,才从怀里摸出信函来。
苏焕上前接过了信函,拆开过目之后,也不知如何是好,才递给秦默和洛雪儿过目。
洛雪儿倒是格外的镇定,道:“此事我已知晓,夏侯桀可还有何事要你转达?”
夏军使者回道:“只此一件,别无他事。”
“那你且先回去吧!”洛雪儿言道。
秦军士卒也没有为难夏军使者,将起放走了。
“尹项,如今看来,尹嬴在夏军的地位不低啊!”洛雪儿倏尔笑道。
秦默不解,问道:“难道这个使者和尹嬴有关?”
尹项回道:“正是尹家军成员。”
洛雪儿点头道:“试想,若非此事交由尹嬴负责,夏侯桀又怎会派出尹家军的人来当使者?难道,夏侯桀就不怕尹嬴和我们互通关系吗?所以我才会说,只怕尹嬴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
秦默皱眉道:“且不说尹嬴,单说这信函上所说之事,你如何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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