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卓霖月渐渐苏醒过来。
“爱妃,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夜了,可觉得好些了。”
夏侯桀的声音在卓霖月耳旁响起,卓霖月的睫毛微微一颤,复又重重的倒在了夏侯桀的怀里。依旧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但是卓霖月却再也找不到熟悉的依赖了。
李公公赶忙帮腔道:“陛下在这里守了一夜,整夜没合眼呢!可见陛下心中对月妃娘娘的爱意啊!”
卓霖月不禁在心里耻笑起来,亏得这些人还能说出这般冠名堂皇的话来!
她皱了皱眉,夏侯桀赶忙就递来了一杯水。
卓霖月就着夏侯桀的手,抿了一口,目光始终望着夏侯桀。
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丑恶的错误,所有的牵挂也荡然无存,那么留在这里便只剩下最后一个意义了。夏侯桀冷血无情,便不要怪卓霖月不仁不义了!
如是想罢,卓霖月浅浅一笑,道:“臣妾……臣妾让陛下担心了……”
“你不怪朕,朕便安心了。”夏侯桀的嘴唇轻贴在卓霖月的耳边,道,“以后,或许朕会和你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但是,不是现在。”
是的,不是现在。
现在的夏侯桀正忙着抢回洛雪儿,所以夏侯桀是绝对不会和任何女人有孩子的。
但是,更不会是以后。
因为卓霖月的心已经死了,随着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一并死了。
新仇旧恨,夏侯桀,你还有什么命可以活到以后?
卓霖月如是在心里盘算着,脸上却依旧是温润如玉的笑容。
极度精致完美的面具,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夏侯桀见卓霖月这般识大体,不由得更加欢心,越发抱紧了卓霖月。
“报!陛下,前方战线传回急报,秦默亲率十万铁骑,朝我军攻来!”
营帐外有士卒急报,夏侯桀不过是扬了扬眉,道:“他们来了,挡就是了!这点事,还需禀报?”
李公公赶紧扬手轰走了士卒,道:“没大没小,没见着陛下忙吗?你去找十大将军即可。”
“是!”士卒应声退去了。
李公公正要转身,忽然见着凌弱水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冲他招着手。李公公便撇了撇嘴,朝躲在暗处的凌弱水走来,不耐烦道:“你在这做什么?奴家事情多着呢,你有话快说!倘或又是拿银子的事情,奴家就劝你别开口了!”
凌弱水摇了摇头,朝卓霖月的营帐努了努嘴,道:“里面可是出了大事?”
“月妃的孩子没了。”李公公轻描淡写的说着。
凌弱水顿时一喜,眉开眼笑道:“那我这就回去……”
“嗯。回去给奴家做些好吃的,这几日,忙得够呛!”李公公皱眉道。
凌弱水并未反驳,却是连连点头,瞅了一眼卓霖月的营帐,便急忙退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了,李公公正在卓霖月的营帐里服侍夏侯桀,忽听营帐外的宫人来报,说是凌弱水有事来访。
李公公的肩头一颤,赶忙欠身向夏侯桀赔罪道:“奴才没有调教好这个女人,奴才这就打发她回去!回头,奴才会好好教训她的!”
“不碍事!”夏侯桀今日心情高涨,挥手道,“让她进来!”
卓霖月靠在夏侯桀的怀里,浅浅笑道:“臣妾,也很久没有见着以前的姐妹了。但也是,十分想念她们……”
“那朕以后,就让凌弱水多多来陪你,可好?”
卓霖月点了点头,道:“陛下有心了。”
话音落地,李公公便引着凌弱水跪在了夏侯桀和卓霖月的面前。
“弱水参见陛下,参加月妃娘娘!”凌弱水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夏侯桀便言道:“你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凌弱水看了眼李公公,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的食盒,道:“刚才李公公嘱咐奴婢回头烧些好菜,说是这几日累得够呛。奴婢做好之后,便赶紧送来了。奴婢有心,听闻月妃身子不适,便也做了好些可口开胃的菜肴,愿陛下和月妃娘娘也尝上一尝。”
“好大胆子!”李公公赶紧跪在地上,向夏侯桀磕头道,“奴才为陛下办事,乃是尽心尽力,不敢言累啊!尽是这个妇人之言,陛下切莫放在心上啊!奴才、奴才这就哄她出去!”
夏侯桀挥手止住了李公公,道:“这也是别人体谅你不是?你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哈哈,来,朕倒是想要尝一尝这些菜肴。总是吃着宫中御厨的手艺,倒也吃得腻味了!今日,朕倒是借着月妃的面子,尝尝鲜啊!”
卓霖月脸色苍白,微微一笑,更显苍劲,道:“陛下这可是……可是在打趣臣妾了。臣妾如今在宫人,老姐妹只剩下弱水姐姐一人了。蒙陛下不嫌弃,可让弱水姐姐时常进宫相伴臣妾左右,这才是臣妾之幸!”
“奴婢谢过陛下的恩赐!”凌弱水赶紧下跪谢恩。
夏侯桀开怀大笑,道:“朕今日真是难得的开心。来来来,赶紧让朕尝尝!”
“是。”
凌弱水娇羞的应了声,便与李公公二人一道,为夏侯桀布菜试菜。
卓霖月歪坐在床上,看着夏侯桀满脸欢喜,不禁冷笑起来,默默无声的在心里说道:“夏侯桀啊夏侯桀,你的孩子被你亲手杀死了,你竟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怪倒是百姓都说你是荒淫无道的昏君,以前竟是我被你蒙蔽了。夏侯桀,你能多吃一顿就多吃一顿吧!说不准,哪一顿便是你的断头饭!”
“娘娘身子不适,奴婢便伺候娘娘用膳吧!”
凌弱水向夏侯桀欠身请命,得到了夏侯桀的允许之后,凌弱水便端着饭菜坐在了卓霖月身旁。卓霖月面无表情,就着凌弱水的手,勉强吃了一口的青菜,道:“味道不错,甚是清淡,正和我的口味!”
“谢娘娘夸赞!”
“既如此,以后便由凌弱水来伺候爱妃的饮食,如何?”
卓霖月对上了凌弱水的目光,缓缓点头,道:“你还不谢谢陛下的恩赐?”
凌弱水这才起身下跪,磕头谢恩。
忽在此时,营帐外又有士卒来报,说是秦默斩杀了十大将军之一的李将军,夏军顿时溃不成军,失去了前方镇守的雁雪关。
夏侯桀顿时大怒,怫然起身,道:“好大的胆子!尹嬴呢?尹嬴有没有应战?”
“今日乃是李将军和赵将军二人应战,尹大将军应该在军医处疗伤!”士卒回道。
夏侯桀咬了咬牙,低吼道:“岂有此理!立刻备马,朕要去前线!”
“使不得啊!陛下,秦默来势汹汹,陛下暂且在将军营中坐镇指挥,前线之事自还有赵将军统帅!”李公公建议道。
夏侯桀点了点头,道:“那立刻去将军营!”
“是!”
士卒退下,自去为夏侯桀备马而去。
夏侯桀也不顾身后的卓霖月,未再多言,掀起帘子便急忙而去了。
李公公则朝凌弱水低语道:“好生照顾月妃娘娘!”
说罢,李公公也急匆匆的离去了。
卓霖月不禁冷笑了一声,低语道:“除了凌弱水,所有人退下!营帐外,也不准有人!”
“是!”众宫女弱弱的应了一声,便打起帘子而去。
卓霖月望着夏侯桀刚才所坐的地方,嘲讽道:“雁雪关是攻下铜鼓关的唯一要塞,失去了雁雪关,夏侯桀想要收复失地,攻破铜鼓关,那更是难上加难。看来夏侯桀的命数,也快尽了!”
“你就不怕我把这番话告诉夏侯桀?”凌弱水讥笑道。
卓霖月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凌弱水,道:“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单纯如水的卓霖月了,你的心思,我看的透透的。你恨我,恨李公公,恨夏侯桀,所以,眼下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蚱蜢。我才会刻意在夏侯桀面前赞赏你,留你在我身边。”
凌弱水冷笑道:“看来,你是有了主意了。否则,你不会留我。”
“不错。想来我们的计划,应该是一样的。”卓霖月看了眼饭菜,道,“夏侯桀身边有李公公,有十二影煞,想要暗杀他,是不可能的。否则,尹嬴早就动手了。”
凌弱水瞪圆了眸子,道:“尹嬴也是……”
“他为了取得夏侯桀的信任,带领尹家军叛逃,又砍了自家兄长的左臂,他才是牺牲最大的人!”卓霖月无奈的说道,“眼下,唯一可以击中夏侯桀要害的方法,便是在饭菜中下毒。而且,要在李公公不在的情况下。否则,李公公一旦尝一口,我们的诡计,便暴露了!”
凌弱水遐思了片刻,道:“李公公并非没有弱点,我可以利用这一点,将他支开。”
“到时候你做好饭菜送来,我会亲自伺候夏侯桀用膳,然后,我们便可以亲眼看着,夏侯桀跪在我们面前,苦苦哀求的惨样!”卓霖月咬牙切齿的讥笑道。
凌弱水却半信半疑,道:“我为何要信你?”
“失去孩子,我便什么都没有了!”卓霖月瞪大了眸子,“我生存的信念,便是为我的孩子报仇!夏侯桀杀了我的孩子,他便要付出代价!凌弱水,如果我不相信你,我不会同你说刚才的那番话!如果你要出卖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地,二人目光直视,良久无语。
“好,我答应你。时机成熟,我会通知你的。”
凌弱水斩钉截铁的说罢,便打起帘子出去了。
卓霖月歪坐在床上,轻轻的一阵干咳,复杂又冷冽的目光,像是从死人堆里散发而出的绝望,令人寒颤不已。
连着数十日,夏侯桀的军队节节败退,死伤人数已过二十万。而秦默率领众人大举进攻,死伤人数不过十万左右,剩下的精英部队早已将夏军逼到了龙溪河。
夏军在龙溪河南,秦军在龙溪河北。
如今时值寒冬,天寒地冻,夏军战士身体多有不适,手脚均已皲裂,不宜再战;秦军粮草供应不及,将士多是饱一顿饥一顿,也是不宜开战。双方便隔江相望,谁也没有再轻举妄动。
第四日的一大早,天上微微放晴。但是融雪的天气,才是最寒冷的天。
卓霖月一身暗红缕金牡丹穿花遍地金交领长袄,外罩雪白素锦底红梅花银狐斗篷,手里笼着镶金嵌玉的汤婆子,在宫女的扶持之下,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着,朝夏侯桀的御营而去。
而卓霖月的身旁,紧跟着凌弱水。
只见凌弱水一身桃红色刻丝小袄,外披一件藏青色云锦披风,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朱红色的食盒,一步一步,恭敬的跟在卓霖月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低眉颔首,不言一语。
“倘或你们再想不出解救之法,朕便要斩了你们这群窝囊废的头!”
“是……是,陛下!”
卓霖月刚刚在御营外站定,便听见夏侯桀的怒吼声。
“陛下怎么了?”卓霖月向御营外把守的将士问道。
将士微微颔首,道:“陛下再为众将士如何抗寒而烦恼。”
话音落地,便将李公公打起了御营的帘子,零星的几位将军个个颔首皱眉而出。
“月妃娘娘怎的来了?”李公公诧异道,“天寒地冻,月妃娘娘小心身子啊!”
卓霖月浅笑道:“我听说陛下烦闷不已,特来献上良策。”
“哦,娘娘此话当真?”李公公喜上眉梢,道,“娘娘快快进来,陛下正愁的茶饭不思呢!”
李公公侧开身子,卓霖月众人便鱼贯而入。
夏侯桀正坐在案几之后,双手扶额,十分憔悴不堪。
卓霖月扬手命凌弱水放下了食盒,微微欠身,道:“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夏侯桀抬起头来,一见卓霖月,便皱眉道:“你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怎的来了?”
“臣妾今日精神还不错,起来走上一走,便不知不觉来了陛下的御营。”卓霖月浅笑道,“这里还有小吃,都是陛下平时爱吃的。”
夏侯桀闷闷的嗯了一声,李公公便上前,道:“陛下,月妃娘娘说,有良计可为士兵抗寒!”
“哦,爱妃有良计?快快说来!”夏侯桀顿时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望着卓霖月。
卓霖月浅笑不语,便上前附耳在夏侯桀身边细细低语。
李公公侧着耳朵听去,也听不清。
凌弱水便趁机上前,拽了拽李公公的衣袖,道:“你不是让我注意箫不死吗?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听见箫不死在议论偷你的什么大魂丹……不知道,得手没有。”
“什么!”李公公险些尖叫出来。
“奴家就知道箫不死不怀好意!这个混蛋……奴家绝对不会放过他!”
说罢,李公公拱手言道:“陛下,奴才……奴才忽的想起前方士卒有信函传于陛下,奴才这就为陛下取来?”
“去去去!”夏侯桀不耐烦的挥着手。
李公公便赶紧退下找箫不死去了。
卓霖月则依偎在夏侯桀的怀里,对上了凌弱水的目光,点了点头。
凌弱水心领神会,正要揭开食盒,忽的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凌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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