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阿瑶姑娘。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

洛雪儿看着眼前的程黎，这个曾经在醉生梦死楼里相识的书生，替洛雪儿叫板夏侯桀，如今依旧叫着洛雪儿在醉生梦死楼里的名字。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当他们目光相遇的那一刻，时间的流沙似乎也停止了，迅速倒回了那一年。

那一年没有战争，那一年木菀云和卓霖月都还陪伴在洛雪儿身边，那一年秦默和洛雪儿总是小打小闹，但感情却得到了升华。一眨眼至今，这所有的一切却都随着时间，淹没在了戈壁的黄沙中，成为了洛雪儿最美好的回忆。

“你说她也是被迫的，是什么意思？”洛雪儿指着身旁的小厨娘。

程黎便说道：“在下在栈道上听闻，于河镇上有一家专门买卖漂亮女子的黑店，破坏了不少人幸福美满的家庭。于是在下便来到了于河镇，在这家客栈外蹲守了好几日，这个小厨娘私底下曾经帮过在下不少的忙，也是从她口中，在下才得知了关于这些黑心家伙的手段！”

“原来如此。”洛雪儿笑道，“当日便见公子侠肝义胆，今日一见，更是正义禀然了！”

程黎浅笑着看向小厨娘，道：“这家黑店想来是断送在今日了，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小厨娘扭扭捏捏地看向程黎，并未言语，只是羞涩的摇着头。

洛雪儿便说道：“看样子，她也无处可去了。如今是战乱之时，她一个人只怕还是会落入坏人之手。”

程黎点了点头，道：“若非在下要北上寻妹，否则便会为她寻一个好人家再离开的……”

“公子是要北上？可巧了，我也要北上，回家。”洛雪儿笑道。

程黎更是欢喜，道：“这样便好了！在下原还想着，刚刚见面又要分离，再见便不知是何日了，如今阿瑶姑娘既然也要北上，那你我刚好结伴，路上也还有照应！”

“正是！”洛雪儿笑着看向小厨娘，道，“如果姑娘不介意，可做我的丫头，随我北上，如何？”

小厨娘看了眼洛雪儿，又看了眼程黎，寻思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洛雪儿便笑道：“这样一来，公子便不用再纠结如何是好了！”

“有阿瑶姑娘同路，带上小厨娘也方便。”程黎笑道，“在下就怕我一个男子笨手笨脚的，若是让小厨娘随在下一路北上，只怕会得罪了小厨娘也不知。如今既然阿瑶姑娘随行，在下的顾虑便也打消了。”

洛雪儿莞尔一笑，道：“怎的，我随你北上，你没有这个顾虑呢？”

“因为阿瑶姑娘乃是女中豪杰，与寻常女子不同！在下，便是格外另眼相看！”程黎抱拳言道。

洛雪儿浅笑道：“公子多礼了。既如此，我倒是有件事还没有向公子坦白，我本名并非顾瑶，而是洛雪儿，想来你也早猜着我的身份了。”

“不管你是洛雪儿，还是顾瑶，你在我程黎的心中，便是犹如亲妹妹一般！”程黎笑道，“如今时辰已不早了，于河镇不宜久留，我们不如再且行几里路，随处安歇如何？”

洛雪儿点头便以眼色示意车夫，车夫自是心领神会，便去马厩牵来了马车。

洛雪儿便牵着小厨娘的手，道：“你我坐马车，程公子骑马即可。”

小厨娘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声“谢谢”，便与洛雪儿一同坐在了马车之中。

程黎又从客栈里拿了些干粮和酒水，储备在马车里，便翻身上马，与马车一同前进。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洛雪儿看着小厨娘问道。

小厨娘顿时羞得耳朵根子都红了，小声回道：“奴婢……奴婢叫阿红……”

“阿红，我虽说让你做丫头，但你不必拘谨，到了帝京之后，我会为你寻个好人家的。”

阿红微微抬起了头，看着洛雪儿激动的热泪盈眶，洛雪儿赶忙握住了她的手，没来由的竟然想起了卓霖月。或许是因为阿红这般楚楚可怜的神色，与曾经的卓霖月十分相似，这倒是令洛雪儿心中一阵酸楚，二人一路无话。

待得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很暗了，程黎便寻了个较为安全之地，让洛雪儿和阿红暂时委屈一下，就在马车里过一夜。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说，没有我在，你怕委屈了阿红。”

洛雪儿与程黎坐在火堆边上，阿红则靠在马车里浅浅睡过去了，车夫也靠在不远处的大树根底下，打起了深深的呼噜。

“如今的女子，过于娇气，像花瓶一样，一碰就碎，带在路上奔波，多是吃不了苦的。”程黎看着洛雪儿，道，“但是自从认识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是我以前认识肤浅了，世间的女子并非各各如此！”

洛雪儿笑道：“难道在遇见我之前，你就没有遇见过，像我这样的女子吗？”

程黎望着洛雪儿出了会神，突然叹气道：“曾经是有一个女子，也令我这般钦佩。”

“哦，是谁？”

程黎迷茫的望着火堆，淡淡的说道：“是我的妹妹。”

洛雪儿也想起，程黎乃是北上寻妹，便不禁问道：“不知令妹是出了什么事？若是到了帝京，或许我还有法子帮你寻找。”

“说起来，这个故事就太长了……”

程黎拨弄着火堆，歪头看向洛雪儿，意味深长的说道：“当我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便误以为你是我的妹妹。因为无论是样貌还是身形，甚至是声音和语气，你和我的妹妹，都太像太像了……而她的名字，叫做程绣。”

洛雪儿并没有打断程黎，乖巧的歪着头看着程黎，听着他将程绣的故事一点一滴讲来。

原来程黎和程绣是一对龙凤胎，出生在荆楚的一个书香世家里。

但是当他们七岁的时候，家道中落，他们的父亲被仇家追杀，被迫跳崖自尽，而他们的母亲为了掩护这对兄妹，也最终被仇家所杀。灭门惨案，唯独这对兄妹活了下来。而年仅七岁的他们，无依无靠，根本不知道怎么生存。

好在，被当时的一位得道高人发现，将他们带回了悬空观抚养。他们一心习武，想要替父母报仇，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家仇人是谁，只记得那些人身上挂着奇怪的令牌。于是他们长大后，在西兆国里寻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仇家。

而恰逢一次江湖追杀，程黎为了救一个小孩，来不及救被黑衣人抓走的程绣，于是兄妹俩就此失散了两年。程黎来回在南北两地，日夜不停的寻找，但还是没有找到程绣的下落。

“我常常责备自己，觉得我是个失败的哥哥！”程黎咬着牙说道。

洛雪儿浅笑着劝慰道：“谁说你是失败的哥哥？你见义勇为，即便是萍水相逢之人，你也愿意拔刀相助，为人两肋插刀，你救了那个小孩，也救过我，更是救了阿红和千万个姑娘，你是我们心中最好的大哥！”

程黎抬头看着洛雪儿，洛雪儿也目不转睛的望着程黎，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也愿意做你的妹妹，你就是我的程大哥！”

“可以吗？”

洛雪儿笑着站起身来，向天拱手言道：“我洛雪儿，愿与程黎结拜兄妹。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程黎爽快的一声大笑，也起身抱拳言道：“我程黎，愿与洛雪儿结拜兄妹。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哥！”

洛雪儿抬起一手，与程黎相握在身前，二人皆是欢喜之色。

“好妹妹！”

程黎的欢笑之声似乎还在空中回荡，但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快马加鞭朝北边的帝京赶去。

洛雪儿粗略的算了一下，估计最迟今日晚些时候，夏侯桀就会得知她葬身火海之事。若是未被发现破绽还好，否则，洛雪儿更是得日夜兼程，必须要赶在夏侯桀追兵之前，赶到帝京王宫！

一阵冷风吹来，带着一片血红的枫叶，吹过了洛雪儿的马车，一路北去，最终变作了洋洋洒洒的白雪，铺满了帝京的条条大道。

且说这几日的北方王宫里，宿风、苏焕和尹项三人皆是提心吊胆。他们轮流跟踪程绣，果然发现这个女子形迹可疑，他们便怀疑程绣乃是夏侯桀的细作。而在今日天一亮，他们三人便齐齐站在了秦默的房间外，倒是唬了秦默一跳。

“一大早的，不用操练了吗？”秦默责怪道。

宿风却上前言道：“主帅，属下们又要紧之事，想要向主帅汇报！”

秦默皱了皱眉，道：“素来都是在早膳之后回禀，今日是何等要紧之事？”

苏焕道：“只因主帅如今一日三餐，都是与程绣姑娘在一起，所以属下们只得赶在早膳前，向主帅回禀！”

“本帅，怎么听不懂？难道，你们回禀之事，是与程绣有关？”

秦默一壁说着，一壁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宿风三人便进了屋子，合上了门，看着端坐在书案之后的秦默，他三人突然齐齐下跪，异口同声道：“请主帅将程绣逐出王宫！”

秦默一怔，看向宿风，道：“之前让你们调查程绣的背景，你们不是一无所获吗？难道，你们是有了新的进展？”

“回主帅，关于程绣的背景，好似是有人刻意抹掉的。”宿风回道，“因为知道程绣的人，或是与程绣接触过的人，都被人莫名其妙的杀死了。而且下手极其狠毒，还刻意隐瞒了自家的本门功夫，令属下无法追查。这原本，就已经很可疑了！”

秦默皱了皱眉，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

苏焕言道：“三日前，属下亲眼看着程绣放飞了一只信鸽，但因为程绣是一直在那里看着鸽子飞走，所以属下并没有能拦下飞鸽。”

“所以你不知道程绣写了什么，对吧？”秦默挑眉问道。

苏焕点了点头，尹项又言道：“属下几次发现程绣鬼鬼祟祟在御书房外徘徊，而且有一次，属下是亲眼看着程绣打昏了一个禁卫军，其身手敏捷，是个多年的练家子无疑。而且她脚步轻盈，几乎不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可知她的轻功非凡。”

秦默右手扶着额头，看着书案上洛雪儿编纂的军事战队手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这段时间，秦默已经完全把程绣当作了洛雪儿的替身。好几次秦默一人在御书房里研究战术之事，程绣总会端来热汤，守在秦默身边。

程绣或是挑挑烛火，或是磨磨砚台，她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安静的看着秦默笑。而每一次，秦默都把程绣当作了洛雪儿而意乱情迷，与程绣缠绵悱恻，难舍难分。

度过迷情的一夜又一夜，每一日的醒来，程绣早已经不在秦默的怀里了。秦默虽然心有愧疚，但面对程绣时，他偏偏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依旧，把程绣当作了他梦里的洛雪儿。

“主帅，毕竟属下们没有证据，也很难令主帅信服。”苏焕道，“但是，只要主帅愿意给属下们一个机会，属下们便会证实程绣的身份。倘或程绣并非细作，那么主帅也可安心；但倘或程绣确实是夏侯桀的细作，主帅也可及时挽回，阻止军情的外泄！”

秦默还是犹豫不定，毕竟他与程绣私下之事，宿风等人并不知晓。

宿风也言道：“为了全军和天下苍生，主帅不可掉以轻心啊！”

“好了！”秦默大手一挥，皱眉道，“你们究竟有什么主意，赶紧说来！”

苏焕立刻上前，低声细说起来。

“秦公子，起了吗？早膳绣儿已经给你备下了……”

程绣的声音突然在御书房外传来，惊得宿风三人皱眉不已，唯恐是被程绣窃听了去。

“你自忙你的去，本帅想再歇息一会儿！”秦默敷衍道。

“那绣儿便不再打扰秦公子了，秦公子若有需要，唤绣儿一声即可。”

众人听着程绣远去之后，相视了一眼，只觉胸中一块巨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