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刚还欲辩驳几句,可他在夏侯桀咄咄逼人的压迫之下,早已是满头冷汗。
夏侯桀且微微一叹气,双手抱臂,道:“难为你年纪轻轻了!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朕听着都特别别扭!夏主帅?这是秦默叫你的称呼吗?朕一点都不喜欢!但凡是朕不喜欢的东西,只有一种后果……”
说着,夏侯桀便以眼色示意李公公,李公公点了点头,便上前扣住了杜刚的胳膊。
杜刚一惊,便见尹嬴唤来了禁卫军,在杜刚的脖子上架起了两柄长剑。
杜刚立刻嚷道:“我……两军交战,不杀来使!”
“现在是交战的时候吗?”夏侯桀狡黠的一笑,道,“拖出去斩了!这人说的话,真难听!”
“是,陛下!”
禁卫军不顾杜刚的反抗,一拳便砸昏了杜刚,将他拖了出去。
夏侯桀则是满心欢喜,笑道:“李公公,这一次你的功劳不小,看来秦默的确是急缺粮草了。待会儿,自己去内务使那里,领赏吧!”
李公公赶紧谢道:“多谢陛下的赏赐!这都是奴才该做的事情!”
“既然现在秦默缺乏粮草,不是我们进攻的最佳时机吗?”尹嬴拱手言道,“卑职愿带领冲锋部队,先杀秦默一个措手不及!”
夏侯桀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你是最熟悉秦默部队攻防之人,朕一定会派你做前锋。而且,诚如你所说,眼下正是进攻的好时机,但并非最好的时机!”
“卑职不懂。”
“如今秦默的确是缺少粮草,但不是十分缺少,否则他不会派这么一个草包来当使者。所以,秦默现在应该还有存粮能挺一阵子。而朕,就要待得这一阵子过后,秦默消耗尽他所有的粮草,才是朕进攻的最佳时机!”
尹嬴又担心道:“但倘或在这段时间里,秦默及时买到了粮草补给呢?”
李公公回道:“奴才派人所选择的那三个村庄,是距离秦默最近,产粮最为丰富的地区。一旦这三个村庄遭受了虫灾,那么方圆几千里的范围里,秦默也休想找到能买到粮食的地方!而且,秦默若是扩大范围,其他各个村镇上都有奴才的人,一旦发现秦默派人来的踪迹,他们也会如法炮制,毁了所剩不多的那几个村镇!”
“若是秦默从邻国调用粮草呢?”
“那不正是朕进攻的最佳时机吗?”夏侯桀洋洋得意的大笑起来。
尹嬴恍然大悟,道:“一旦秦默向邻国求助,便是说明秦默粮草的库存已经不多了,否则他不会大费周章,借用邻国之力?”
夏侯桀点了点头,信心满满地笑道:“所以,这片天下,终于又要回归朕的怀抱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千秋万载!”
李公公赶紧拍着马屁,尹嬴也随着李公公向夏侯桀拱手言喜。
夏侯桀甚是欢喜,便下令封赏全宫所有人,普乐行宫上下度过了最为欢庆的一个夜晚。
而次日天亮不久,秦默等人便收到飞鸽消息,得知杜刚被夏侯桀下令斩首,此次谈判便告吹了。更为关键的,却是杜刚没能带回秦默最想知道的,关于夏侯桀军队势力的情报,这才是令秦默心中郁郁寡欢的原因。
“是属下选人不精,坏了主帅大事!请,主帅责罚!”孙仲谋立刻跪在了秦默面前。
苏焕便赶紧劝慰道:“至少夏侯桀相信我军粮草缺乏,不日之后,定会大举进犯,便刚好中了主帅的圈套。他万万料不到,我们库存里的军饷足够与他相抗一年半载!这一次,我军定能将夏侯桀的部队一举歼灭!”
“这次新招的将士,要加紧训练!”秦默皱眉看向尹项,沉沉说道,“我们如今不知道夏侯桀的真正实力,便也不能掉以轻心!虽然在粮草的问题上,能暂时麻痹夏侯桀,但真正胜利的关键,却只有军队的战斗力!”
尹项立刻拱拳言道:“请主帅放心!属下一定会加紧训练,绝对不会再让夏侯桀有机可钻!而且,按照之前梦帅的嘱咐,我们又打造了一批新的战车,不管夏侯桀有多少人,属下都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秦默点了点头,双手便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本帅,想要休息一会儿。”
“是!”众人纷纷欠身,都推门而去了。
出了御书房之后,宿风不禁担心道:“主帅已经连着三个晚上没有合眼了,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了啊!回头还是让陈大夫来瞅瞅,哪怕是下药,也得让主帅今晚好好睡一觉!”
“总之,我们所能做的,便是研究战术方针,提升军队战斗力,不能再让主帅烦心了!”苏焕面向宿风等人言道,众人皆是频频点头,各自记在了心上,便也散去了。宿风果真去找了陈大夫来,不过已是午时的时候。
陈大夫进了御书房,替秦默把了把脉,言道:“主帅是耗心过度,思绪过重,导致夜里气脉不通,心浮气躁,久久不能寐,身体运转不能跟上节奏。主帅,可要记得好生休息啊!”
“本帅知道!”
秦默脑仁忽然胀痛的厉害,便不耐烦地搁下了手中的战术手册。
陈大夫上前替秦默按压了一阵子,道:“老夫为主帅开一味药,这味药能缓解主帅的疼痛之感,但会产生一定的副作用。主帅会浑身酸软,有气无力,严重的话,眼前甚至还会产生幻象,不过随着药效过去了,这些副作用都会消失的。主帅权当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好!”
秦默点头应下,便就着陈大夫的手,将陈大夫配好的药丸吞下了一粒。
不久之后,陈大夫便退下了。秦默一人躺在御书房的侧榻之上,满脑子都是夏侯桀的画面,心中烦闷不已,便也睡不好,索性起了身,坐回了书案前,看着洛雪儿编纂的军队战术手册,秦默的满脑子又是洛雪儿。
“还是好痛!这开的是什么药啊……”
秦默搁下了手中的书,觉得胸中有股热气压迫着他呼吸不顺,他便起身推开了御书房的房门。突然的一股冷风吹来,秦默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连着十多日,秦默始终在御书房里埋头研究,许久不出户外,也难怪他会憋出一身病痛来。
“我听说最近上里村受灾的村民,很多都变成了暴民,挤进帝京来了!”
“嗯,我也听说了!好像,都聚集在秦王府里。”
“秦王府?他们也敢去?”
“有啥不敢去的?那里荒废了那么多年,又是那么大的一个园子,那些暴民又没钱的,除了那里,还能去哪里呢?”
秦默怔了怔,寻着声音看过去,才见着在转角处的墙根儿底下,蹲着两个正在休息的守卫。他们不知道秦默已经出了御书房,才敢这般口无遮拦的说着。
这番话,同时也提醒了秦默,他也有很久没有回家看看了。
今日秦默身子不适,也不想再处理军务,便拿定主意回秦王府一趟。
如是想罢,秦默便衣袖翩翩而去了。
出了宫门,夕阳西斜,秦默一路策马而去,很快便停在了秦王府的大门前。
秦默下马,眺望而去,落日熔金下的景色,一切都还是这么熟悉。但是人去楼空,满眼的蜘蛛网,还有大门口的杂草丛生,无不都在提醒秦默,这里只是一个废弃的园子,并非再是他和洛雪儿的家了。
秦默哀叹了一口气,便推了推朱漆大门,大门咯吱一声便开了,并未上闩,也难怪那些暴民可以长驱直入了。但是秦默分明下拨了粮食,又怎么会有这些所谓的暴民呢?秦默带着疑惑,缓缓进了曾经的王府,亭台楼阁,都还是原先的格局,却没有了原先的韵味。
秦默并未留恋,却是一路朝洛雪儿的院子走去。
每走一步,秦默脑海里关于洛雪儿的记忆便又会重一分。
秦默记得,他曾经在这个前厅里指责过洛雪儿是红杏出墙之人,却也是第一次见证了洛雪儿的冰雪聪明和足智多谋;
秦默也记得,他在洛雪儿的协助之下,在八角亭里抓住了盗取密函的细作,以至于秦默不得不答应了洛雪儿三件事。但洛雪儿开口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不准秦默碰她!想至此,秦默不禁咧嘴笑开了,他也不知还有两件事,这个鬼机灵的洛雪儿又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秦默复又继续前行,终于站在了洛雪儿的院子外。他更是清楚的记得,在这扇门背后,在这个种有芭蕉树,种有罕见花树的院子里,他和洛雪儿度过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倘或此刻开门而去,能看见洛雪儿笑脸站立在院中,又是怎样的欢喜呢?
秦默想的出了神,便缓缓抬起双手,刚刚触碰的院门,院门却“哗”的一声,突然从里面打开了。秦默一怔,只见一个青山绿衣的姑娘立在门后,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形,除了她,秦默想不到还有别人!
但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秦默霎时愣住了,直到这个女子突然冲进了秦默的怀里,紧紧抱住了秦默的腰身,秦默才呆滞地轻唤了一声:“阿……雪儿?”
“求求你救救我!”
长相酷似洛雪儿的女子突然抬起脸来,满脸泪痕,看得秦默心碎不已。
“臭丫头!老子看你往哪里跑!”
一阵怒吼声传来,青衣绿衫的女子便赶紧躲在了秦默的身后。
秦默见眼前突然冲出了三个凶神恶煞之人,立刻低吼道:“你们是什么人?私闯王府,难道就不怕本帅治你的罪吗?”
“哪里又冒出来了这样一个小子?”头目恶狠狠地嚷道,“你少管闲事!这个丫头是老子花银两买回来的,是她自己卖身替父还债,眼下这丫头却又不认了!难道老子还没有资格教训她?”
秦默低眸看了眼身后的女子,见她楚楚可怜,一如当初在王府外见到洛雪儿的时候,神色和身韵都像极了彼时的洛雪儿,甚至连卖身替父还债,竟也这般与洛雪儿相似!
难道是上天听到了秦默的祷告,还是上天感应到了秦默心中的苦楚,竟然让他遇见了这样一个与洛雪儿相似的女子,来缓解他心中思念的痛楚吗?只此一眼,秦默便决定定不会让这个女子落入这群流氓匪类之手!
秦默复又抬眸瞪着那三人,道:“本帅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了这个姑娘,离开王府,滚回你们的村子里,本帅便既往不咎!”
“啥?你他妈的是什么人?在这里给老子指手画脚!”
头目不可一世地瞪着秦默,吊儿郎当地抖着腿,道:“兄弟们,不给他颜色看看,他当老子们都是吃素的……”
话还未说完,只听“嗖嗖”两下,头目左右两边的小弟皆都倒地不起了。
头目这才反应过来,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秦默并不着急,脚尖一点地,一枚石子便飞向了那个头目,击中了那人小腿的穴位。“哎呦”一声,那头目便抱着腿,痛苦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满身的冷汗。
“多谢……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青衣绿衫的女子这才从秦默身后走了出来,娇柔的声音,虽与洛雪儿并不相同,但眉目间的神韵,却足以令秦默意乱情迷,恍惚间,竟也分不清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谁了。
“阿……雪儿?”
青衣绿衫的女子微微欠身,浅笑道:“小女子姓程,单名一个绣字。”
秦默顿了顿,勉强笑道:“程姑娘,长得实在太想本帅的一位……故人了!”
程绣微微抬眸,依旧浅笑道:“相识便是有缘,小女子能与救命恩人的故人长得相似,那便更是小女子的福气了!”
“程姑娘,过谦了。”
“不知道,救命恩人如何称呼?”
“本帅姓秦,原是这秦王府的主人。程姑娘,和这三个人,又怎会在这里?”
程绣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在嗷嗷叫唤的头目,无奈说道:“小女子是南方人,与爹爹上京来投奔亲人的。但未曾料到爹爹见到帝京的赌坊,便觉得心里痒痒,于是趁我熟睡的时候,偷偷跑去赌坊,欠了一屁股债。
“这不,亲人还没有寻到,爹爹便被赌坊打得半死不活。赌坊扬言,若再不还钱,便要了我爹爹的命!所以,小女子才被逼无奈……好在,今日小女子遇见了秦公子,否则……小女子原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替爹爹还债之后,如是遇见浪荡之人,便自行了断,绝不苟活于世!”
秦默不禁说道:“程姑娘,也是有骨气之人!”
“秦公子谬赞了!”程绣微微欠身,道,“既然秦公子是王府的主人,又为何令王府这般荒废着呢?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默又抬头看了眼洛雪儿的院子,道:“程姑娘若是愿意,本帅倒是愿意将这里的故事,一一讲给程姑娘听。只怕,这些琐碎之事,程姑娘并不感兴趣。”
程绣微微笑道:“秦公子多虑了!小女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听这里的故事了!”
“那程姑娘,请!”
秦默完全推开了院子的门,做出了请的姿势。程绣欠了欠身,便含笑着与秦默一并进了洛雪儿曾经住过的这个院子。
推门而去,只见里面原是碧绿的湖水上,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杂叶子。廊桥上的漆色也已经全部剥落了,斑驳着露出了时间侵蚀而过的痕迹。艳红的灯笼更是不辨颜色,剩下的灯笼架子在狂风中早已经只剩下几块不成形的竹片子了。
“想来,这里原是极美的地方。”
程绣回首看向秦默,秦默笑着点了点头,道:“住在这里的人,也是天底下最美的一个人……她叫做洛雪儿,便是那位与你长相相似的故人。”
程绣笑着点头应道,秦默便一点一滴,开始将关于洛雪儿的故事,娓娓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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