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命走后,书瑶便带着宫人进殿伺候洛雪儿,却全部都被洛雪儿哄走了。
“你们统统都给我滚!谁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立马就杀了她!”
洛雪儿愤愤地挥手推翻了玉雪殿里的各色瓷器,满地的支离破碎。
可书瑶只是站在殿外,不温不火,始终面无表情地说道:“奴婢在殿外伺候雪妃,雪妃有任何事情呼唤一声即可。”
“我想要你们滚!”
书瑶微微欠身,道:“请恕奴婢无能为力。”
说罢,书瑶向两侧的禁军守卫示意了一下,守卫便关上了大殿之门,只听“咯噔”一声响,洛雪儿立刻回过神来,自己是被书瑶反锁在了玉雪殿里。
“放我出去!”
洛雪儿猛烈地拍打着门窗,又是脚踹的,奈何门窗纹丝不动。
殿外的人也像雕塑一般站立着,风过无痕,雁过无影,他们便好似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似的。
如是一番闹腾之后,几个时辰又过去了,待到了晚膳时间,书瑶正要为洛雪儿去小厨房张罗晚膳,不曾想忽有太监来报说,铁命突然带着一名宫女来了。
书瑶点了点头,命太监退下,正好看见铁命迎面而来,书瑶便微微欠身行礼,却依旧是趾高气扬的神色,道:“铁大人,此时怎么有空来玉雪殿了?”
铁命也一本正经地回道:“奉陛下之令,前来为雪妃娘娘送晚膳。”
“奴婢并未接到陛下的命令,正欲前往小厨房为雪妃张罗晚膳。”
铁命不动声色道:“此时不是正好?省的你再跑一趟了。这也是陛下临时起意,想着雪妃娘娘今日耗损过度,定是胃口不佳,便特地命御膳房做了雪妃娘娘爱吃的吃食。你若不信,倒不如亲自去问问陛下?”
书瑶咧嘴笑道:“铁大人打趣奴婢了。奴婢,何德何能啊?”
说罢,书瑶示意近旁的小宫女上前,接过了铁命身后那名宫女的食盒,将盖子一层一层的揭开,上下正反面都细细检查了一番,又命人以银针试毒,将饭菜扒拉了一遍,书瑶才点了点头,命小宫女退下了。
“可好了?”铁命问道。
书瑶笑着,又有意看了一眼铁命身后的宫女,见其眉清目秀,身姿绰约,但模样却十分眼生,故而书瑶又仰着头问道:“这名宫女是伺候哪一宫的?怎么,看着眼生的很啊!”
“奴婢是新进宫的宫女杏儿,在御膳房做事。”
跟在铁命身后的宫女微微扬起头,正是姚诗娴!
可姚诗娴此时此刻收敛了大家闺秀之气,反而多了份胆小与懦弱,小心翼翼地回道。
书瑶又仔细揣摩了片刻,见姚诗娴双手粗糙厚实,的确是常年做事的样子,不像是长期住惯了王府,娇生惯养的女子,便也稍稍安了安心。
姚诗娴顺着书瑶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十指上,姚诗娴也暗暗松了口气,这还是当年被秦默打入了冷院之后,长年累月磨损而成的,连着这段时日在军营中做后勤杂事,双手更是被磨的全是老茧,没想到在今日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
“吃食,奴婢会亲自送进屋去,就不劳烦铁大人了。”书瑶笑着,微微欠身,“铁大人是陛下的贴身侍卫,奴婢实在不敢多耽搁铁大人的时间。”
铁命知道书瑶的戒心重,但铁命并未就此而去,却是说道:“陛下命令卑职亲自将吃食送到雪妃娘娘面前,卑职实在不敢不从!”
“难道铁大人是信不过奴婢吗?”
铁命冷冷一笑,道:“刚才你这番搜查,又何尝是信得过卑职呢?”
书瑶的脸色微微有些难堪,只得说道:“奴婢是职责所在,请铁大人不要为难奴婢。”
“你将卑职拒之门外,是逼卑职违抗圣旨不成?这般重罪,你是否又愿意代卑职所受呢?”
铁命咄咄逼人,书瑶早已经是一脸铁青。
万般无奈之下,书瑶最终侧开了身子,命小宫女将食盒递给了姚诗娴,便让铁命和姚诗娴过去了。
屋外的守卫看向远处的书瑶,见书瑶点头示意了,守卫才开门放铁命和姚诗娴进了屋。但是书瑶心机重,事前早有吩咐,除陛下之外的人来访,都不可关上房门。
“我说了,谁要是再敢进来,我就……”
洛雪儿还未吼完,便对上了铁命的眸子,洛雪儿立刻顿了顿,怒气冲冲地低吼道:“你又来做什么?”
“陛下命卑职为雪妃娘娘送晚膳。”
铁命用余光瞥了眼屋外的书瑶,便示意姚诗娴上前布菜。
洛雪儿并未在意铁命身后的宫女,立刻别过了头去,道:“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夏侯桀的一颗米!”
铁命叹了口气,便以目光示意姚诗娴。
姚诗娴点了点头,就端着碗筷走到了洛雪儿面前,轻声说道:“只有养好了身子,才有力气逃跑,不是吗?好妹妹。”
洛雪儿立刻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姚诗娴,脱口喊道:“姚姐姐!你怎么会……”
铁命怕屋外的书瑶看出端倪,便有意挡住了洛雪儿的身影。
“铁大人来营地找王爷,众人害怕夏侯桀在宫里设有埋伏,便死命相拦,可是王爷始终放心不下,不惜和众位弟兄都吵翻了脸。我想着有话要对你说,便主动请缨,让铁大人带我进来的。”
姚诗娴将碗筷递给了洛雪儿,又佯装为洛雪儿倒水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你且把我当作寻常的宫人,不要被人看穿了。”
洛雪儿点了点头,又看向铁命,抿了抿嘴,道:“谢谢。”
“卑职不敢!”铁命恭敬地抱拳行礼。
姚诗娴又赶紧说道:“我们时间不多,殿外的那个宫女甚是厉害。我就长话短说了……”
姚诗娴一壁说着,一壁用余光瞥了铁命一言,复又含蓄神秘地说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洛雪儿捧着碗的手一颤,险些落下了碗去。
姚诗娴赶紧说道:“但是我们都忘记了回家的路,可是苏焕却对我说,他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回家。所以,我冒险而来,便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们便可以一起回家了!”
铁命皱了皱眉,他虽然听不懂其中的玄机,但也并未追问。
可洛雪儿呆滞地捧着碗,良久无话。
“二百八十一年。”
姚诗娴用手指蘸了蘸杯子里的水,在桌上为洛雪儿写着这几个字。
“才有一次机会。错过这一次,那便是永远的错过了。”
姚诗娴深情地凝望着洛雪儿琥珀色的眸子,好似在看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那么你就不用做国母,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洛雪儿的眸子一闪,碎碎念道:“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战争、仇恨、嫉妒与利用……这些原本就不该在她的生命力出现。
但是,不该出现的已经出现了,又怎能轻易说出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呢?
一旦离开,洛雪儿将永远见不到了秦默了!
他们只会成为对方生命的过客,在所谓的爱情海里绽放了璀璨的烟火,总归归于了平静。
这一切,是洛雪儿想要的吗?
“不!”
洛雪儿猛地摔了碗筷,指着殿宇的漆门,道:“你们都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你以为你们这些花言巧语就可以劝我嫁给夏侯桀吗?没门!滚……都给我滚!”
洛雪儿提着食盒就塞进了姚诗娴的怀里,趁机洛雪儿压低了声音道:“对不起,姚姐姐!我不能跟你回去……我舍不得七郎,我不能离开他!对不起……”
说罢,洛雪儿强忍着眼角的泪水,将铁命和姚诗娴都推了出去。
姚诗娴唯有点了点头,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千言万语汇于此时此刻的眼神中,无语凝咽。
“滚!”
洛雪儿当着铁命和姚诗娴的面,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此时书瑶上前,见姚诗娴满脸泪水,立刻低吼道:“雪妃责骂你,也是对你的赏赐!当着主子的面便这般落泪,可是在指你的主子给你委屈受了?进宫前,教习嬷嬷没有教你吗?”
姚诗娴赶紧屈膝欠身道:“奴婢知错了……”
“来人啊!将这个宫人拖下去,打八十大板!”书瑶吆喝道。
铁命立刻喊了句“住手”,便对书瑶说道:“一个御膳房的烧火宫人,你也值得动怒吗?”
“铁大人是前朝的大人,这后宫之事,铁大人也要搀和吗?”
书瑶盛气凌人地瞪了铁命一眼,便命禁军守卫强行将姚诗娴带走了,任凭铁命如何相拦,书瑶始终只淡淡地说道:“铁大人犯不着因为一个御膳房的烧火宫人,而自毁前程吧?铁大人应该急着回去复命?奴婢就不送了,请!”
书瑶冷冷一笑,便将铁命“请”了出去。
铁命出了玉雪殿之后,并未离去,而是在隐蔽处见几个太监带着姚诗娴出了玉雪殿,在殿门口架起了长条椅子,强行将姚诗娴按压在了椅子上,二话不说,一板子便打在了姚诗娴的身上,疼得姚诗娴惨叫了一声。
铁命一直在等待时机,手中几枚石子早已经被他攥在手心里捂热了,可是铁命始终没有找到可以偷袭众人,将姚诗娴带走的方法。
书瑶刻意站在姚诗娴身边,好似是在故意等铁命上前救人,或者是等待洛雪儿听见声响出来救人一般,因为只要这般一来,书瑶便会知道姚诗娴和铁命都是洛雪儿的人,到时候,只怕都只有死路一条!
铁命忍了忍,看着书瑶得意的样子,不禁咒骂起了白眉毒人李公公。
因为书瑶,正是李公公的亲妹妹,是李公公刻意安排在洛雪儿身边,充当眼线细作之用。
“难道是我误会你了吗?”书瑶抬起了姚诗娴的下颌,见姚诗娴的嘴角已经挂着鲜血了,不禁说道,“还是你的同伴太过无情,根本不顾你的死活呢?”
姚诗娴苦笑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继续打吧。”
书瑶松了手,一板子接着一板子,打得姚诗娴已是皮开肉绽了。
突然间,天色一片昏黄,飞沙走石,令书瑶和太监都睁不开眼来。铁命逮住机会,一枚石子便击中了太监的后脑勺,太监立刻倒地不起,铁命趁着黄沙漫天,一举抱住了姚诗娴就飞奔离去。
可巧此时风沙渐渐淡去,书瑶挥了挥手,抬眸看去,天上居然同时挂着一轮骄阳和一轮弦月,且是日月相交,周边的云彩都被晕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色,令人胆战心惊。
“人呢?人去哪里了?”
书瑶大呼一声,守卫忙做一团,这才发现姚诗娴不见了。
姚诗娴靠在铁命的怀里,虚弱地说道:“铁大人……不用、不同麻烦了……”
“你放心!是我带你进的宫,我一定会平安地把你带出去!”
“不用……你看,我的家人来接我了……”
铁命顺着姚诗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天上日月同堂,虽是稀罕的天相,但铁命不知这与姚诗娴回家有何关联。
“出来了太多年,终于……可以、回……回家……了……”
姚诗娴欣慰地一笑,搂着铁命的双手一松,整个人便软绵绵地靠在铁命的怀里,闭上了双眸。铁命心中骤然凉了半截,却不知姚诗娴乃是现代的魂穿之人,此时借着日月在天的天相,借居在姚诗娴体内的那缕魂魄,终于回到了二十一世纪,那个真正的家。
天上骤然劈下了一道惊雷,远在宫城之外,秦军大本营中的苏焕抬头望天,倏尔一笑,默默地说道:“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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