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洛雪儿忽然被什么声音惊醒。
她缓缓抬起头来,肩头上一件黑衣服滑落至地上。她不知道昨夜自己是什么时候,趴在桌上就伏案而睡的。她望了一眼躺在床上还在熟睡的徐沐清,又看了眼落在地上的黑衣服,不禁纳闷地想到,右腿重伤无法行动的徐沐清,究竟是如何为自己披上衣服的。
不过,她也来不及深思,因为隔壁房里的动静太大,洛雪儿不由得好奇地站了起来,朝隔壁秦默的房间走去。原本躺在床上的徐沐清也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洛雪儿离开的背影,忽然浅浅地笑开了。
“王爷!你怎么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了?”
凌弱水的声音响亮刺耳,洛雪儿刚刚走到窗下,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凌弱水尖锐的声音。
“王爷,药已经熬好了。”
“拿过来!你毛手毛脚的,哪里配伺候王爷!”
被凌弱水大呼小叫的人,正是卓霖月。
“侧王妃。”
宿风突然唤道,让屋内忙碌一片的人都知道洛雪儿来了。
凌弱水挑了挑眉梢,瞪了洛雪儿一眼,说道:“王爷伤得这么厉害,有人居然没有守在床前。真是不可思议!”
“二姐姐。”
卓霖月此时正将药碗递给凌弱水,她分明看见凌弱水已经用右手接住了碗,可当卓霖月刚起身朝洛雪儿而去时,只听“哎呀”一声,凌弱水皱着眉头,捂着右手手臂,脚下是被摔得支离破碎的药碗。
洛雪儿不禁皱起了双眉。
“要死了啊!”凌弱水冲卓霖月大吼着。
卓霖月便反驳道:“是你自己没有接好!”
“既然这样,就让陈大夫看看你的手伤吧。”洛雪儿缓缓走了进来,不动声色地说道,“否则,可能会被废了也说不定!”
“侧王妃真是会开玩笑!不过就是被药烫了一烫,怎么可能就会废了呢?上些药自然就没事了!”凌弱水咬着牙忍着痛,转身对碧云喊道,“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扶我回房上药!”
“是。”
碧云赶紧小跑了过来,扶着凌弱水的左胳膊就缓缓离去了。
秦默不言一语地躺在床上,双目死死地盯着洛雪儿,才说道:“你晚上没有会房间?”
“我趴在桌上睡着了。”洛雪儿坦白地回答道。
“你!”秦默一急,胸口就是一阵疼,他冒着冷汗,捂住了胸口,道,“你就这么关心他吗?远远胜过关心我?”
洛雪儿环顾四周一眼,又是丫鬟小厮的,又有陈大夫和宿风,更有卓霖月和凌弱水,于是她说道:“你有这么多人陪着你,而他却只有我一个,所以我难免更要上心一些。”
“洛雪儿!”
“二姐姐。”卓霖月端着丫鬟重新盛来的新药,递给了洛雪儿,道,“若是姐姐肯喂王爷喝药,那么再苦的药,王爷也只会觉得是甜的。”
洛雪儿顶着那晚乌黑的药水发了会呆,谁料秦默就已经高声喊道:“卓霖月,本王究竟是不是你的夫君?你怎么把本王推给其他女人呢?”
洛雪儿与卓霖月都是一愣。
卓霖月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她一点都没有把秦默当作夫君来对待,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地,像奴婢伺候王爷一般地,伺候着秦默。
洛雪儿便推开了卓霖月的手,道:“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王爷了。我照顾徐沐清,总是无法分心的。”
卓霖月听见徐沐清的名字,手不由得一颤,药碗里的药水跟着颠簸起来。
“徐、徐公子,也在这里?”
“就在隔壁的房间。你好好伺候王爷吧,我先走了。”
说罢,洛雪儿转身就走了。
气得秦默躺在床上是捶胸不已,又吐了一口血出来。卓霖月便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秦默。
洛雪儿离开秦默的房间后,也并没有回到徐沐清的房间里,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心神不宁地在王陵里四处走动着。待走到一处花园时,洛雪儿不禁抬眸看了眼那满院子的姹紫嫣红,不禁感慨道,暮春即将过去,初夏又会为它们染上更加斑斓的颜色。
“侧王妃,这么有雅趣?”赵一牧忽然从花园里抬起身子来,他一身粗布麻衣,手上和脚上都是泥土,却是和蔼地笑道,“老夫以为侧王妃正忙着伺候王爷和徐公子呢!”
洛雪儿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赵老爷子,原来还是园丁。”
“只要老夫这把骨头还能动得了,自然得多动一动。”赵一牧说着就已经健步如飞地站在了洛雪儿的面前,虽然他一大把年纪了,但是精神矍铄,和壮年的小伙子没什么区别。
洛雪儿看着他笑颜盈盈的样子,不禁想起了当日他子时的忠告,便说道:“还没有谢过赵老爷子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你们的木鱼声,或许我也撑不到有人来救我。”
“不过是佛祖保佑罢了。”赵一牧谦逊地摆了摆手,道。
洛雪儿却十分不解地问道:“那么,赵老爷子又是如何得知她们会在子时动手的?”
“很简单。老夫眼睛不好,可是鼻子却好使得很。”赵一牧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远远地,老夫就闻见了南宫和月身上的蛇腥味,常人闻不出来,可休想逃过老夫的鼻子!她养得蛇,是唐家堡的独门毒蛇,只有在子时,方是一天中体内毒素最毒的时候,所以,他们通常都会在子时攻击。”
洛雪儿恍然大悟,道:“难道,赵老爷子也是因为闻的,才知道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侧王妃说笑了。这一切,并非是老夫看穿的,而是老夫的儿子,赵启天。”
“启天?”洛雪儿反问道,“他怎么会看出来的?”
赵一牧捋着胡须,道:“老夫这个儿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嘴里就叼着一方镜子。打他会说话的时候,就能看懂星相,占卜未来。他时常说,西兆国天有异象,有两颗不属于这里的星星,却占据了这里的星空。于是乎,老夫后来就前后看见了两位不是这个时空里的人。”
“为什么,赵老爷子会确定,我就是启天所说的那个人呢?”
“因为前一夜的星象。犬子每夜都会占卜星相,每当他发现那两颗不属于这里的星星靠近王陵上空时,第二日注定会遇上这两人。而且根据星象显示,这两人皆为女子,却身份地位在万人之上,这样难道还不好判断?”
洛雪儿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一切都是启天根据星相所看穿的,那为什么站在我面前,说这些神秘莫测言语的人,不是他,而是赵老爷子呢?”
“或许是老夫这个糟老头子,看起来更神秘吧!”
说罢,赵一牧就仰头大笑起来。
洛雪儿只得苦笑了两声,道:“那待会你让启天来见我,我有些话,想问问他。”
“自然没有问题。”
赵一牧作了一个揖,洛雪儿微微颔首,便朝花园外走去了。
赵一牧望着洛雪儿的背影,不住地浅笑,道:“儿啊,看来双星子当中,果然只有一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占卜星相,并非孩儿一人的功劳,爹爹何故……”
“正是因为老夫夜夜卜算,才算出天下大势即将变化,乾坤颠覆,你若能在她身边办事,那么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赵启天闻言便双膝下跪,噙着泪水,道:“孩儿不要什么飞黄腾达,孩儿只要守在爹爹身旁!”
“傻孩子!”赵一牧扶起了赵启天,微微一叹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苏家原本是天下最杰出的星相世家,可惜遭当朝奸臣所害,被迫更姓换名,藏匿于此,真的是苦了你啊!老夫时日不多了,不想看着你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无所作为的守墓者!恰逢乱世的序幕即将拉开,天显异象,千年不遇的双星子如今降临大地,你要好好把握机会,你要用你的天赋,用你的才华,重振我们苏家的威名!”
赵启天的手被赵一牧紧紧地拽着,他浑身犹如被电流击过一般,重重地应下了对父亲的承诺。
“去吧。侧王妃,还等着你呢!”赵一牧关爱地拍了拍赵启天的手背,说道。
赵启天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朝洛雪儿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此时,洛雪儿已经回到了徐沐清的房间里,和采薇一道,为徐沐清的右腿换着药。
“你早上出去逛了一圈,怎么眉头还是皱这么紧?”
徐沐清抬手轻轻爱抚着洛雪儿的眉尖,这一幕,恰巧被刚进屋的卓霖月瞥见,卓霖月立马红着一张脸,踟蹰着不知该不该前进。
“月姑娘。”徐沐清收回了手,浅浅笑道。
洛雪儿回身,身后站立的,果然是卓霖月。
她便起身问道:“怎么了吗?秦默欺负你了?”
“没有。”卓霖月赶忙说道,“王爷喝过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我想着,徐公子还受着伤,就过来瞧一瞧。”
“有劳月姑娘费心了。”徐沐清笑道,“陈大夫刚刚也来见过小生,说并无大碍,还请月姑娘安心即可。”
卓霖月便展开了笑颜,道:“那就太好了!”
话音刚落地,赵启天就在屋外向洛雪儿欠身行礼,道:“侧王妃金安。”
洛雪儿回头看去,复又对卓霖月说道:“你就在这里陪他聊聊天吧!我还有些事。”
“我在这里吗?”卓霖月握住了洛雪儿的手,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娇羞地说道,“我在这里……可以吗?”
洛雪儿安慰着卓霖月,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有什么不可以的?隔壁就是秦默的房间,即便他醒来了,你也能听见动静的。更何况,那屋子里丫鬟那么多,一时半刻也用不上你的。你在这里和沐清聊聊天,也可以趁机休息休息。”
“沐清?”
卓霖月缓缓重复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徐沐清刚才充满爱意地抚摸着洛雪儿的眉头,她的心里便不由自主地顿生了一股酸涩之意,却又很快就消散了。毕竟一个是她的姐姐,一个是她仰慕的男子,若是他们真的……那样也是一件好事。
想罢,卓霖月便浅笑道:“姐姐去忙,我会替姐姐照顾好徐公子的。”
“拜托你了。”洛雪儿松开了卓霖月的手,又看了一眼依旧浅笑的徐沐清,便向屋外的赵启天走去。
“不知侧王妃找我,是有何要事?”
“不过就是闲聊几句而已。”洛雪儿笑道,“我们就边走边说好了。”
“是。”赵启天恭敬地应下了,故意走在洛雪儿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洛雪儿复又说道:“听说你擅长占卜星相?也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是。”
“那么,你……”洛雪儿顿了顿,望着天边的暖日,还是问出了口,道,“知不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赵启天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侧王妃穿越来的那日,是罕见的一线天星相。这种星相百年难得一遇,而西兆国前后五年的时间便遇见了两次,所以我推测,下一个五年,或许便会再度出现这种星相,到时候,侧王妃或许就能通过这种星相带动的引力,而回到原来的时空。”
“五年?”洛雪儿叹了口气,道,“真是一个不短也不长的日子。”
“只是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侧王妃。”
“你说。”
赵启天便抱拳言道:“前后五年两次出现,是因为天上还有一轮双星子的缘故。若是在下一个五年到来之前,双星子消失不见,或是变作单星子,那么星体宫位全部都会改变,即便再有一线天的星相,没有双星子,也是枉然。”
洛雪儿顿下了脚步,她记得赵一牧也提起过双星子的事情,便问道:“双星子,就是你爹所说的,那两颗不属于这里的星星?”
“是。它们分别代表了两个不同的人,指引着她们命运的发展。”
“那在什么情况之下,双星子会消失不见,或者是变作单星子?”
“只要这两人中,其中一人不幸身亡,那么双星子就会变单,倘或两人都遇难,那么自然就消失不见了。”
洛雪儿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赵启天,道:“那样,谁都回不去了?”
“正是。而且,因为双星子是承载了浩瀚天地的力量,所以它们的出现,往往预示着天地浩劫,纷争不断。此时,双星子代表的两个人,其中必定有一人会是救世英雄,肩负拯救苍生的使命。”
“那么,你说的这个人,是我,还是姚诗娴?”
“命中注定,天命不可违。我代表西兆国黎明百姓,请侧王妃受我一拜!”
赵启天跪地,重重的三个响头,磕得洛雪儿心慌意乱。
风起,卷起了满地的尘埃,洛雪儿满头的青丝纠结成麻,好似编织了一幅,绵延不断的疆域国土之图。只是在黄沙尘埃中,看得不清,却又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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