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间刚过,洛雪儿就晃晃悠悠的一个人回来了。
采薇和秦儿赶忙为洛雪儿热菜布菜,卓霖月也守在洛雪儿身旁,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可,洛雪儿的心思好像全然不在此。午膳也只是随便吃了一两口,便说吃好了,命她们撤了下去。卓霖月还想陪她闲话几句,却被洛雪儿一句“我累了”就打发了。
“侧王妃这样子没有问题吗?”
采薇看见卓霖月也被请了出来,便赶紧上前问道。
卓霖月只得说道:“二姐姐的性子倔,此刻谁说话她也是听不进去的。我还要忙着守……我就前去前厅了,若有什么事,随时让尹项过来。”
采薇点头应下,并秦儿都屈膝行礼送走了卓霖月。
洛雪儿却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乱如麻。她究竟在烦躁什么事情,思量什么事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而守在屋外的采薇和秦儿,分明隐瞒了什么事情,总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可,究竟会是什么事情呢?
“侧王妃,我们回头再聊了!”凌弱水临走之际说的话,忽然映在了洛雪儿的脑子里。
凌弱水是有所指吗?
洛雪儿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书桌前,随手写了一封信,然后喊道:“采薇,秦儿!”
“侧王妃有何吩咐?”采薇和秦儿推门而入,异口同声地问道。
洛雪儿勉强一笑,道:“我肚子有点饿了。秦儿,你替我做个三鲜鸭子。”
“这三鲜鸭子现做,至少得到晚膳时间才能做好。”秦儿回道。
洛雪儿却丝毫不在意,道:“那你就做好,我晚膳吃也一样。这案几上还有马蹄糕,我尝几块也是一样的。采薇,你去帮我把这盒胭脂花研磨成胭脂,晚膳后我给木姐姐送去。”
“可,陈大夫嘱咐过……”
“我把胭脂交给木姐姐的丫鬟就是了。”洛雪儿连连摆手道,“你抓紧时间,越快越好。对了,尹项和尹嬴在哪里?”
采薇回道:“他们都在院子里。”
“你们退下吧!让他们两个进来。”洛雪儿连珠带炮似得说完了。
采薇和秦儿相视一眼,也只得退下了。她们刚退下不久,尹项并尹嬴就进来了。
“主子,可是有何吩咐?”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洛雪儿随手捧着自己的妆奁递给了尹项,道:“你替我跑一趟醉生梦死楼,听秦儿说,我昏迷的时候,公孙大娘曾来看望过我,这就当是我的回礼。你现在就快去吧!”
尹项接过之后,就欠身退下了。
“尹嬴,把门关上。”洛雪儿一脸严肃地说道。
尹嬴顿了一顿,这才“哦”了一声,转身关上了房门,轻唤道:“主子?”
“我支开了所有人,是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但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大哥!”
“主子尽管吩咐!但凡是主子叮嘱的,属下绝对守口如瓶!”
“你去江湖上,帮我打听关于凌弱水的事情。”洛雪儿淡淡地说道,“甚至连她府里曾经养过的阿猫阿狗,也得给我问清楚了,知道吗?”
尹嬴双手抱拳言道:“属下明白。”
洛雪儿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宽大的袖里抽出了一封信,道:“你去之前,可以先去冷院看看,将这封信亲自交给姚诗娴。记住,一定要亲自!”
尹嬴颔首,双手接过了信函,揣在了怀里,道:“属下记住了!”
洛雪儿便扬了扬面,尹嬴便告退而去了。
洛雪儿佯装活动着筋骨,然后含了一口马蹄糕站在廊下,余光瞥见采薇和秦儿正在不同的方向偷偷看着自己,便浅浅一笑,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可以睡个午觉了。”
便复又转身,合上了门,和衣躺在了床上。
洛雪儿侧耳倾听,能听见采薇和秦儿的脚步声正缓缓向自己的里屋走近。
“侧王妃,真的只是睡午觉吗?”秦儿问道。
“小声点!若不是王管家说王爷午膳后出府了,我总觉得要王爷陪着侧王妃的好。”
秦默出府了?洛雪儿寻思着,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们一直守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事的。”秦儿言道。
采薇不知道嘟哝了一句什么,洛雪儿便听着她二人渐渐远去了,复又缓缓坐起了身来,嘀咕道:“在我昏迷的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这么小心翼翼的,又是为了什么?”
洛雪儿来不及深思,就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套青灰色的素衣,这套衣裳与王府里丫鬟的衣着十分相似。她便迅速地换上了这套装备,然后绕到了房间的另一侧,伸手推开了一扇窗户。
她身手敏捷地一跃而出,然后还不曾忘记转身轻轻关上了窗户。最后洛雪儿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之后,才低眉颔首,学着丫鬟走路的样子,快速出了自己的寝阁。
一路上,她基本上没有遇见什么人。直到快到凌弱水寝阁前的时候,迎面走来了静青和贾氏、沈氏。洛雪儿用余光瞟向四周,发现无路可走,也无处可躲,便只得低眉含胸,侧让到了一边,唤道:“姑娘们金安。”
洛雪儿看着她们的脚停下了步子,然后感受到三道火辣辣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她的心便不由得加速狂跳起来。难道,是被认出来了吗?
静青挑了挑眉梢,道:“怎么,前厅的事情已经结束,可以穿回有颜色的衣服了吗?”
“奴婢不知前厅之事。”洛雪儿有意夹着嗓子回话道,“奴婢刚从侧王妃那边过来。”
“那就是事情还没有完。烦死了!难道真的要七七四十九天,我才能穿回我原本的衣裳吗?”贾氏没好气的抱怨道。
沈氏也嘀咕着:“为何为了那个女人,我们全部都要穿得这般素净?”
“若你有弱水姐姐的本事,一样可以和弱水姐姐一般,穿得和平日没什么区别。”静青不屑地说道,“当然了,也可以穿得更鲜艳!王爷,也不会多说你们什么的。”
贾氏则翻了个白眼,道:“你这是狗仗人势,有本事自己也穿得花枝招展的,去前厅转一圈,还不被王爷活活打死!”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受不了素净装扮的,可是你们两个!”静青冷嘲热讽地说罢,便扬长而去。
洛雪儿依旧低眉颔首,不敢动弹一步。
贾氏和沈氏,并未追随静青而去。二人依旧站在原地,只听贾氏嘀咕道:“狐假虎威,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是凌弱水的跟班吗?到时候凌弱水一脚把你踹了,你也不知道为何!你给我走着瞧!”
“好了!”沈氏拽了拽贾氏的袖角,复又对洛雪儿扮作的丫鬟说道,“你听见了什么?”
“院子里的风声。”洛雪儿回道。
沈氏点了点头,拽着贾氏也离去了。
洛雪儿这才微微偏了偏头,看了一眼她们离去的背影,才抬腿走进了凌弱水的寝阁。
“你终于来了。”
凌弱水连头也不曾抬一下,手里握着一枚黑棋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残局,说道。
洛雪儿便也高昂着抬起了头,道:“你早知道我要来?”
“当然!我已经打发了院子里的下人出去了,所以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
凌弱水讥笑了两声,道:“因为整个王府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会穿青灰色的丫鬟装,实则,却是最容易被人看穿的。”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凌弱水将手中的黑子下在了棋盘的中央,复又执了一枚白棋子,道:“连着七七四十九日,王府上下所有的人都必须着缟素白衣,以素净为主。所以,你这身青灰色的衣裳,是不合规矩的。”
洛雪儿忽然想到了刚才在门口,静青她们三人的对话,也提到了“素净”,那为什么一定要着缟素、素净的衣裳呢?
“早前我在花萃园里看见的丫鬟和小厮,不也是这身打扮吗?”
“那是王爷为了刻意隐瞒你,临时找了几个下人换回了衣裳,然后佯装在你面前走一遭而已。”
洛雪儿越是不解了,便问道:“刻意隐瞒?刻意隐瞒我什么?”
凌弱水忽然放弃了手中的白棋子,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分明带着灿烂如花的笑意,嘴角却故作虚伪的微微一叹气,道:“因为,王府里,在为人办丧事。”
“办、办丧事!”洛雪儿惊住了,这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谁?为的是谁?”
凌弱水笑得更开心了,抬步缓缓向洛雪儿逼近,道:“你想想看。首先,这个人,在王府里必须是要有地位的,才能有资格在王府里举办丧葬之礼;其次,这个人,对你而言,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因为怕你承受不了,王爷才会联手王府上下所有人来隐瞒你!显然,这里面不包括我!最后的最后,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自你醒来之后,可是该见的人,都见完了呢?”
话音刚落,凌弱水已经站在了洛雪儿面前一寸处,逼得洛雪儿跄踉向后退了一步。二人四目相对,鼻息相近。只是一人是眉开眼笑,另一人早已是面如死灰。
不可能的!不会是……
绝对不会是!
洛雪儿在心底极度咆哮着,她不相信会是那个人!不会!
卓霖月说她是病了,对,只是病了!
“你在吓唬我!”洛雪儿勉强稳住了心神,倔强不服输地瞪着凌弱水。
凌弱水却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尖锐刺耳,犹如细长的指甲划过墙面一般令人难以忍受!
“我吓唬你!知道什么事情最能吓唬你吗?那便是你最害怕的事情,最终冷酷无情地发生在你的眼前!”凌弱水说着就死死地掐住了洛雪儿的下颌,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隙间挤出来一般,道,“你若不信,就去前厅看一看!我保准你,终身难忘!”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洛雪儿挥手打开了凌弱水的手,狠狠地瞪了凌弱水一眼,强忍着内心的空虚与惶恐,飞快地跑了出去。
只留下洋洋得意的凌弱水复又坐回了棋盘前,拾取了一枚白棋子,落在了棋局中,恰好吃完了残局中的所有黑子,便听凌弱水懒懒地说道:“洛雪儿,你充其量就是螳臂当车的黑子,想赢过我,你痴心妄想!”
春风拂过凌弱水得意的笑脸,夹带着一片嫩叶随风飞逝,落在了洛雪儿颤抖不已的肩头上。自从她出了王府后院之后,越是接近前院,她越是能看见一盏盏白如玉的纸灯笼,还有一阵一阵呜呜咽咽的低泣之声。
甚至连前院的空气都是冰冷潮湿的,洛雪儿不禁加快了步子。像风一般,不要命地直直冲向王府前院。
一路上,她都对自己说,不会是木菀云,绝对不会是木菀云!
因为木菀云有一身功夫,谁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置她于死地!
所以绝对不会是木菀云!也不能是木菀云!
因为木菀云是大姐,哪里有大姐舍下两个妹妹就走的道理?
洛雪儿在心里咆哮着,可她却无法找到一个凌弱水这样欺骗自己的理由,只是为了好玩吗?还有采薇和秦儿,还有卓霖月,还有秦默,那根白色的缎带,是的,他们都在隐瞒自己!为什么?如果不是木菀云,又有谁会值得他们这样去做?
“不!洛雪儿,你绝对不能这样想!”洛雪儿扬天大喊着。
沿路上身着缟素白衣,忙着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的丫鬟和小厮们,都不住地打量着洛雪儿。他们心中都狐疑着,这是哪间房里的丫鬟,竟这般没大没小地就冲进了前厅。
洛雪儿站在前厅前,一手扶着斑驳的木门,一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歪歪倒倒地就朝眼前停放灵柩的花厅走去。左右两旁都是垂手而立的下人,或是忙着迎接往来吊唁的王府客人,或是忙着张罗着上香添油,或是忙着低声哀泣哭灵,竟然谁也没有在意洛雪儿的出现。
她一步一步徐徐走上了花厅,只见眼前有一尊蓝底白布覆盖的灵柩,周边都是得道高僧在拜大悲忏,呜呜咽咽的,超度亡灵。洛雪儿的目光顺着灵柩的棺木,缓缓抬头望上去,在蓝白相间的幔帐下,在纸卷折成的金童玉女间,一方紫檀木制成的牌位正端正地供奉在万香之中,桌案之上——
先贤妾秦门木氏菀云之灵位。
只听“咔嚓”一声,春雷一声响,天地间顿时昏蒙蒙的一片。
洛雪儿只觉脑子“嗡”的一下,感觉春雷劈在了她的头顶一般,便头重脚轻地侧倒在了木菀云的灵柩上。棺木便发出沉闷的响声,惊得周遭的人都投来了惶恐的目光。
“什么人?”
卓霖月突然从灵堂的后面冲了上来,一把就拽住了洛雪儿的手腕,顿时,卓霖月的身子也被僵住了。
秦默刚刚回府,正撞上这一幕,便怒火中烧大步流星地站在了洛雪儿身后,正欲伸手拽着洛雪儿将她扔出去。卓霖月却及时挡在了秦默面前,淡淡地说道:“是二姐姐。”
秦默眸子一闪,手掌一僵,竟也如石头一般,僵在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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