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彩谜丹?”
难之言双手撑在桌上,压低了身子凑近了看去,不禁啧啧感叹道:“当真神奇无比啊!”
“若不是我繁殖了多年的七彩蝶,配上寒木,只怕这丹药挠破头皮也想不出来!”易之道得意地笑着。脸上威严的五官被扭在一起,比他不笑的时候更让人觉得恐怖。
秦默望着眼前这粒小小的丹药,就好像看见了自己与洛雪儿的未来,于是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道:“那易大夫赶紧再做一粒解药出来,本王终生无以为报!”
话音刚落,易之道的脸色瞬间又变得阴沉起来。连一直挂着笑意的难之言也不禁收敛了笑容,不解地看着易之道。他们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在一瞬间凝结了,随风扑来扑去的烛火无声的泣着泪水。
“我没有办法再配一味解药。”
易之道淡淡的一句话,打破了僵局,却又令众人的心又寒了几分。
“什、什么意思?”秦默忐忑地问道。
易之道面无表情,徐徐抬起眸子看向秦默,道:“两个人,只能救一个。”
秦默顿觉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响,空空荡荡的。
“只能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只能救一个人?”秦默怒不可遏地低吼着。
易之道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七彩谜丹,道:“除非你还能再寻到寒木,不过,这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易之道!”秦默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了易之道的衣襟,怒火中烧地咆哮道,“本王要你随行下山,你不肯!定要活人试验品,现在你既然能配置出解药,却只能救一个人!混蛋……”
难之言赶紧拉住了秦默,劝道:“救一个也是救啊!”
“药我就放在这里,究竟救谁,你秦默看着办吧!”
易之道从秦默的手里挣脱而去,留下一抹孤寂的背影落在了木菀云的眸子里。
“姐姐……”卓霖月低声呼唤着,可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嗓子里的声音。
木菀云望着秦默收起了解药,缓缓朝自己走近,二人四目相对,无语凝咽。
“喂!丫头!”难之言使劲在门口冲卓霖月挥着手,示意卓霖月快出来。
卓霖月的目光在秦默和木菀云之间来回流转,最终依依不舍地握紧了木菀云的手,才缓缓走出了房门,轻声合上了门。
“想当年,我初入江湖,无数次想过自己会怎么离开人世,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木菀云眼眸带笑,看着秦默,示意他在床沿边上坐下。
“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说……甚至,你都不需要挣扎什么,解药自然留给妹妹。”
秦默深邃的眸子黯淡无光,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活下来的人,是最痛苦的。你要我,怎么才能将这些事情告诉雪儿?她会恨我,会怨我一辈子!”
“王爷,活下来的人,更有获得幸福快乐的机会。”木菀云清婉灵转地说道,“我自然会以书信的方式,向妹妹说清楚的。”
秦默看着洒落在桌上的眉笔和墨汁,缓缓问道:“既然你寻得了寒木,为何当时不直接告诉本王?”
“因为,我想离开你。而寒木,是我唯一的筹码。”
木菀云不慌不忙,平静地说道。
秦默却是瞪大了双眸,十分诧异地反问道:“离开本王?”
“我本是江湖上的野花,因为爱慕你而成为了王府里供人观赏的鲜花,但是却缺少了空气与自由。当我的孩子夭折之后,当我明白自己不过就是楚惜昭的替身之后,所有让我留在王府里的理由,都没有了。”
木菀云掩面轻咳了几声,复又抬起眸子望着秦默,泪光点点却依旧掩饰不了她眸中的笑意与满足。
“那又是为了什么,最后你选择了留下?”
“因为,那落尽繁华的一场雪儿。”
木菀云抬起纤纤玉手,缓缓揭开了脸上的那层乌紫色薄纱,鲜嫩丰润的双唇,水灵灵的诱人想咬上一口。嘴角一道细细长长的伤疤,犹如常青藤一般蔓延至了耳根,宛如一幅山水国画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划破了口子,一分为二。
木菀云嗫嚅着嘴角,道:“王爷可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时候,本王也只不过是一介无名小卒。天上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你衣衫褴褛,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身后是惨死的双亲。”秦默凝望着木菀云的眸子,缓缓说道,“你倔强的拒绝了本王的帮助,还逞强与本王过起招来。”
“是的。”木菀云也深陷回忆不得自拔,“你手下留情,替我埋葬了双亲。还帮我击退了追杀而来的杀手,但,却在那场争斗中,我丢失了我的妹妹,亲生妹妹。”
秦默眸子一闪,说道:“雪儿,难道就是你寻找多年的妹妹?”
“是的,所以当我回来,我一眼看见她耳朵后面的红痣,就认出了她,可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木菀云哀叹着,“但那也无妨,我有意向她亲近,上天注定,我们今生今世必是姐妹。”
“可她当初是卖身替父还债?”
“那人应该是收养了她的养父。”木菀云叹了叹气,道,“早先听闻妹妹性子软弱,心中便有点担心。可后来才看的清楚,她骨子里果然不亏是我们木家的人,刚烈果断,无所畏惧,现在即便我要走了,也可以安心了……因为,还有你在她身边。”
秦默的心里顿时犹如坠入了深渊,如果让洛雪儿知道了她自己的亲生姐姐就是木菀云,但木菀云却为了救她甘愿牺牲了自己,这又该让洛雪儿如何承受?
“此事,我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告诉王爷知道即可。”木菀云似乎看出了秦默的担忧,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王爷还是先回去吧!”
秦默回过思绪,道:“你好好休息。本王立刻飞鸽传书,重金悬赏寒木!”
秦默起身,正欲离去,木菀云却又叫住了他。
“王爷这般着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雪儿?”
昏暗的烛火不住地摇曳,拉长了秦默的身影。秦默不曾回头,径直而去。
木菀云靠在床上,嘴角荡起了苦涩又满意的笑容。
他果然是为了洛雪儿!
木菀云浅浅地笑着,勉强撑着自己下了床,膝盖一软,正扑倒在一旁的案几之上。木菀云以手臂之力,带动自己软绵绵的身子在凳子上坐好后,就握住了眉笔,颤抖着在白纸上写起字来。
烛火摇曳,她却心如止水。
终于,她可以了无遗憾地走了……
次日拂晓,花圃里的鸟儿已经叽叽喳喳的欢叫起来。
卓霖月端着热水,觉得此景乃是吉祥之意,脚下的步子便也不禁欢快起来。
“姐姐,王爷已经飞鸽传书,命人寻寒木去了。”
卓霖月以手肘推开房门后,一面自顾自地说着,一面将水盆放在了架子上,绞着帕子。
“今天屋外阳光很好,待会我扶姐姐去花圃里坐坐?”
卓霖月拧干了帕子上的水,缓缓走到了木菀云的床前,看着木菀云紧闭双眼似乎还在熟睡,便小声唤道:“姐姐?姐姐……易前辈叮嘱了,每日这个时候姐姐要起来活动活动,身子才能活动自如的……我们待会回来再睡,好不好?”
木菀云依旧平躺在床上没有动静,双手交叉相握平放在小腹之上,十分安详。只是手心下,晕染了一片乌黑的血色,像是一朵绚烂绽放的芙蓉。
卓霖月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便伸手推了推木菀云,手心触碰到的冰冷之感,猛地惊醒了卓霖月。木菀云的身上,竟然像是冰窖里的冰块一般寒冷。
卓霖月呆滞地后退了两步,眼眶里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复又冲到木菀云的身旁,大声喊着:“姐姐!姐姐!你睁开眼睛啊!天已经亮了……”
任凭卓霖月怎么推怎么喊,木菀云全然无知觉。
卓霖月顾不上什么,双手抬起木菀云的双肩就紧紧抱住了她,好似自己的体温能温暖木菀云一般。木菀云的双手便随意地摊在两侧,脑袋也耸拉着靠在卓霖月的身上。卓霖月顿时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
听见响动的秦默突然冲了进来,看着木婉云小腹上那把精致的匕首,他顿时犹如被闪电劈中,僵化住了。那是他二人第一次交手之后,秦默送给木婉云防身所用的匕首。
接踵而来的易之道和难之言,也是默默地立在门口,不发一言。
“菀云……”秦默的嘴里勉强挤出了一句话来。
他顿时觉得天塌地裂一般,刚刚看见的希望曙光,随着菀云之死也都消散不见了。
他的心里,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洛雪儿绝对会恨他、怨他一辈子!
“啊!”
秦默突然双手抱头,疯狂地冲天咆哮着。
他蓄积内力,一掌便把屋子里的案几劈得粉碎。
“等等!”易之道冲上前去,从案几的石头碎片里扒拉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秦默。
秦默怒红着双眼,一把揪住易之道的衣襟,怒吼道:“你现在心满意足了?你现在就叫做成功了吗?易之道,你永远都是一个失败者!”
“够了!”易之道愤愤然打开了秦默的手,将厚厚的一封信摔在了秦默的怀里,道,“带着你的药,立刻给我滚出珑翠居!”
说罢,易之道转身就走。难之言看着秦默随时暴怒的样子,也打着哈哈,一溜烟小跑了。
秦默手里握着木菀云最后写下的信,回首看着木菀云软绵绵地搭在卓霖月的身上,心中顿时揪的痛。
他咬牙切齿地拆开了信封,只见厚厚的信封里还装了三封信,分别是留给秦默、卓霖月和洛雪儿的。秦默率先拆开了自己的信,看着木菀云歪歪扭扭的字迹,她忽然想起了木菀云曾经为自己所写的那些信。
那个时候,她的字迹娟秀如溪水,而如今却让人无法分辨她究竟写的是什么。
第一次看信时,是木菀云对他的深情爱意。
第二次看信时,却是木菀云的决绝遗言。
他又辜负了一个女子,又欠了一个女子的情。
情债冤孽,他秦默几时才能偿还的清?
冬风变春风,拂过山麓,就像流星一般坠落在地面上。
秦王府里,满枝的桃花灼灼盛开,一片妖艳。奈何王府里时不时传来的哭泣之声,与这般赏心悦目的春景,实在不搭。
姚诗娴日夜守在洛雪儿的寝阁里,寸步不离。偏偏有人走漏了秦默遣散众位侍妾的事情,害得姚诗娴这几日总是不得安宁。越发躲在洛雪儿的寝阁里,谁也不见。
“你现在是不是更想自己中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呢?”
凌弱水一脸媚笑,翩跹走到了洛雪儿的里屋外,看着主位上的姚诗娴笑道。
尹家兄弟便连忙拦下了凌弱水,尹项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凌弱水带着讥讽的笑意,道,“你们去问问王妃,我究竟是不是闲杂人等?”
姚诗娴皱眉起身,搁下了手中王府近几个月的账簿,道:“有话,我就陪你在外面说。”
“好!”
凌弱水扭着水蛇腰,后退了几步,等着姚诗娴出来后,二人便一壁说着一壁走向了花树。
“我让你打消王爷驱散众人的念头,你还是没有想到?”
凌弱水俨然就是姚诗娴主子派头一般,责怪道:“若是王爷回来了,我让你也坐不住王妃的位置!”
姚诗娴苦笑道:“我是担心坐不住我的位置吗?即便我坐不稳当,也轮不到你来坐!”
“姚诗娴,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劝说让我留下来,否则,我会让你们姚家满门,后悔送你这个替代王妃入府!”凌弱水恶狠狠地警告着,倏尔又笑道,“倘或你当不了王妃,对我而言,不是更有利吗?”
“只要洛雪儿在,你就永远做不了王妃。”
“倘或,她不在了呢?”凌弱水奸笑道。
姚诗娴身子一僵,道:“你想做什么?你要我去加害洛雪儿?”
“不不不!”凌弱水笑道,“只要王爷回来后,你说想看一眼解药,然后偷偷在解药上加一些药,就可以了。甚至不用你亲自动手,采蓝也可以。”
姚诗娴倒吸了一口冷气,道:“我绝对不会再按照你说的去杀人了!”
“如果……”凌弱水挑了挑眉梢,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我说,只要你替我做了这件事情,那么我们之间的秘密与交易,从此后,就一笔勾销。我将我所记载的,关于你的一切,都全封不动交给你。我绝不会留底稿,如何?”
姚诗娴身子一僵,瞪大了眸子,嘴里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记住,时间不等人,我可是没什么耐心的。”
凌弱水轻拍了拍姚诗娴肩头,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然后洋洋得意的径直离去了。
姚诗娴孤寂地站在花树下,不知站了多久,几时落下的花瓣铺了她一身,她都不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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