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究竟在哪里?”秦默怒吼道。
可是屋子里死寂一片,丫鬟小厮们皆是偷偷相视一眼,纷纷摇头。秦儿也凝眸深思片刻,她一直觉得今日的采薇怪怪的,可一时半刻却也没能察觉出什么,至于采薇的下落她也毫不知情。
秦默见众人都没有反应,便对尹项低吼道:“连你也不知道采薇在什么地方?”
“属下……属下前几日和采薇有些不合,也有两三天没有说过话了,属下、属下实在不知。”尹项无奈地说道。若是他早知道采薇会陷入这样麻烦的事情,他死活都不会撇下她不管的,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尹项想罢,猛地抬头,道:“采薇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毒害侧王妃之事,根本不是采薇的行事作风!她若是真心想害侧王妃,有很多机会和方法,为何偏偏要在自己嫌疑最大的时候下手呢?”
陈大夫也点了点头,道:“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寻找采薇的下落,或许还能发现什么。”
“宿风,你和尹项一道,把王府给本王翻过来,也要给本王找到采薇的下落!”
秦默侧眸看向尹项,带着明显的怀疑神色。尹项却也不在乎,心中牵挂采薇,早已飞奔而去。屋子里剩下的人敛声屏气,唯恐只怕一口气不对,便吹坏了床上的侧王妃。
秦默快步坐在了洛雪儿的床沿边上,紧紧握着她的手,问道:“在找到下毒之人前,陈大夫可有法子控制住雪儿的毒发?”
“此毒只毒发一次,致人深度昏睡,侧王妃早已是毒侵五脏六腑了。不过老夫说过,此毒不会要人性命,所以侧王妃即便在此深睡也无妨。只一点,不可抬动挪位。否则侧王妃的香躯将如那风化了百年的朽木一般,顷刻间,灰风烟灭。”陈大夫皱眉言道,“只是若不尽快解毒,侧王妃昏睡十日便犹如人间五年,不出多日,便会黑发变白发,满脸苍老。”
秦默对着屏风之外的人嚷道:“你们给本王听清楚了没有?”
“奴婢们铭记于心。”丫鬟齐声相应。
秦默抬起眸子,深邃地望着陈大夫,道:“只是,雪儿究竟是在哪里中的毒?”
“请这位丫头,将今日侧王妃整理的衣裳,递与老夫看看。”
秦儿点着头,立马转身就从衣橱里捧出了一叠衣物。陈大夫嗅了嗅,又摸了一摸,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此毒正是撒在了这些衣物之上。寻常人等,是看不出来,也闻不出来的。”
“秦儿不曾接触过马驹,所以死生契阔之毒也无法在她体内发作?”秦默反问道。
陈大夫点了点头,道:“此毒在人体内只能逗留一盏茶的功夫,倘或一盏茶后再接触带有药引的马驹,毒素也无法发作了。”
“可恶!”秦默猛地站起身来,怒吼道,“将王府里所有的马夫都给本王拷问一遍!究竟是谁在近日购买了马驹,又是谁擅作主张为侧王妃献马的?”
“是!”屋外的侍卫领命退下。
秦默怒气难消,嘱咐秦儿继续用热水活络洛雪儿的经脉,便示意陈大夫随着自己站在了花树底下。抬眼望向星穹,漫天的繁星犹如洛雪儿的眸子一般水灵,一扑一闪,煞是可爱。
“你说解毒之法,是雪儿与下毒之人圆房?”秦默压低了声音问道。
陈大夫颔首而立,回道:“是。”
“当真别无他法?”
“确实并无他法。”陈大夫小声地应道。
秦默狠狠的一拳砸在了花树的树干上,一阵鲜嫩的红花红叶顿时缤缤纷纷地落在了他的肩头,好似一阵淅淅沥沥的血水之雨在他心中泛滥成灾。
“何等人,这般堕落下作?”秦默咬牙切齿地低喃着。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头号怀疑对象,只是想着那人的身份与地位,竟然能毫无顾忌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当真让秦默觉得难以置信!
“老夫猜想,王爷心中也大概知道了下毒之人的身份了。”
“本王敢说,见过雪儿的男人都为之倾倒,但是能做出这么过分事情的人,普天下,便只有他一个人!”秦默又是一拳砸在了花树上,心中无处宣泄的怒火逼得他恨不得去杀了那人的干脆!
宿风突然出现在秦默和陈大夫的身后,抱拳相言,道:“王爷,找到采薇了。只是……”
“只是什么?”秦默着急地转过身来,怒吼道。
宿风便赶紧说道:“只是采薇身上的衣裳和金银首饰都被人全部扒光了,只留下亵衣。属下等人是在前院子里的湖水底下发现的。采薇被反手绑在一个大木匣子里,上面留有一根管子的出气孔。眼下尹项已经送采薇回房了。采薇对侧王妃之事,一概不知。”
“扒人衣裳,又沉入水底,莫不然白日里的采薇是外人假扮的?”陈大夫也愤愤然地感慨道,“如果采薇大声呼救,便会因为丢了出气管子缺氧而死,而且沉在水底,任谁也无法听见她的呼救声。倘或一只依靠出气孔,维持不了多久,她也会耗尽而亡。当真,是折磨人的手段!”
宿风也点头相应,道:“白眉毒人以下毒为乐事,喜欢看临死前的人挣扎求生,这一系列的手法都是白眉毒人惯用的风格。属下也一直听闻十二影煞中,有人擅长易容假扮,男女老少,妇幼病残,皆不在话下,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而能调动这等人的,便只有他一人了。”
“夏侯桀!”
秦默咬牙切齿的怒吼着,几乎同时,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忽然在他们头顶上方响起。秦默立马抬目寻去,只见在洛雪儿里屋的屋檐上,蹲着一抹黑色的人影,借着星光隐约可见他铺满了瓦砾的白发。宿风立马跃身而上,那人影却犹如闪电一般,融入了黑夜。
只留下了一句话,道是:“奴家最爱看戏,这出戏的高潮,不知秦王爷何时才能让奴家在皇宫相见呢?”
“白眉毒人!”秦默低吼着。
陈大夫却忽然说道:“王爷稍安勿躁,既然此毒是白眉毒人李公公所研制的,那么老夫或许还能另寻他法。”
“当真?”秦默眉头一松,回身看着陈大夫,迫不及待地问道,“究竟有何妙法?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只要能让雪儿醒过来,本王做什么都可以!”
“白眉毒人师承西蜀唐门,乃是西兆国内无人能及的用毒高手,但他并非毫无软肋。而他的软肋,便是老夫的师兄,人称‘怪医侠客’的易之道。”陈大夫娓娓讲道,“倘或能请动老夫师兄,侧王妃之毒或许便不用夏侯桀也能解之。只是……”
秦默见陈大夫欲言又止的神色,便不住地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易之道号称‘怪医’,是因为他行事乖僻,诡异多端,很多上门求医之人都被易之道设下的机关打发了,最终都不治身亡。而他又号称‘侠客’,是因为他又仗义助人,慷概大度,总是救人于危难之中。今日他或许是怪医,明日便可能是侠客,一切皆由他的心情而定。”陈大夫解释道,“能见上易之道一面已属不易,还要看他的心情,更是难上加难。”
“即便是你亲自前去,易之道对你也是这个态度?”秦默皱眉问道。
陈大夫点了点头。
秦默一咬牙,大手一挥,道:“好!本王就亲自去会他一回!”
“我也要去!”木菀云的声音突然划破了夜晚的宁静,目光如炬的对上了秦默深邃的眸子。木菀云复又重重地重复道:“我也要和王爷一起去!”
“菀云,你们怎么过来了?”秦默望着木菀云和木婉云身旁的卓霖月。
卓霖月用手背抹掉了眼角挂着的泪水,回道:“我们见宿统领和尹项到处寻找采薇,便细细向他们打探了缘由,我们便赶过来看一看。”
秦默懒懒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进里屋。可木菀云丝毫没有抬步的意思,她再三重复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我要和王爷一起去!”
“你既然听见了陈大夫的话,就应该知道此趟不是儿戏!”秦默没好气的怒吼道,“倘或有一点差池,雪儿便会……这是雪儿唯一的机会!所以本王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木菀云嘴角轻抿,冷笑着。淡紫素纹香凤纹绣鞋在裙裳下缓缓行进,明珠琉璃翠耳环随着她的步伐前后荡着秋千,发髻上的五瓣梅花银步摇也左右摇晃。叮当的声响,随着她的渐近,也越发清晰地响在秦默的耳畔。
木菀云抬起纤纤玉手,缓缓探进了自己的衣襟里。轻轻一拉,衣襟向左扯开,左肩上一道由左至右,细长又显眼的剑伤,刺痛了秦默对往事的回忆。
“我三岁习武,九岁有成,十岁初入江湖,十一岁第一次与王爷江湖过招,十二岁替王爷挡下这一剑,自此后跟随王爷至今。大战小战无数,身入险境,难道王爷都不记得了?拜访易之道,难道我还会成为王爷的阻碍?难道我不想快点让我的二妹妹康复?”
木菀云在秦默面前站定,二人四目相对,鼻息相缠,空气中弥漫着木菀云身上的淡雅清香。秦默缓缓开口,说道:“你的伤刚刚痊愈,本王只是担心你而已。”
“多谢王爷挂心!”木菀云嘴里虽说着,可身子依旧僵硬如铁,笔直地站立在秦默面前,冷冷地又说道,“我要和王爷一起去!”
秦默还未说话,陈大夫便说道:“王爷,此趟你不能一人前去。”
“为何?”秦默不解反问道,“难道易之道还有什么怪癖不成?”
“并非在此,而是……”陈大夫将目光落在了木菀云的身上,转口说道,“木姑娘,倘或你定要陪同王爷前去,老夫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向你说明,你再细细做打算也不迟。”
“无论你说什么,我一定会去的!”木菀云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王爷不屑与我同去,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让二妹妹受人侮辱!”
陈大夫微微叹了叹气,道:“易之道是绝对不会出山救人的,但是侧王妃如今也不宜挪动。所以,为了让易之道更清楚了解此毒运行周期,到时必须有人饮下侧王妃的毒血,当作试验品供易之道破解。倘或能解,自然是二者都无伤,但若是……”
陈大夫微微一顿,木菀云却已经坚定无疑地说道:“我愿意做这个试验品。”
“菀云……”
秦默柔情脉脉地望着木菀云,原本心里对她的愧疚与亏欠,全部涌上心头。就像是沉在了万里深的海里,周围的压力和窒息感霎时便让他的胸口闷到了极致,犹如爆炸一般。
“因为我相信王爷,为了二妹妹,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解药的。”木菀云面不改色地说道。
卓霖月却也一个箭步的冲了上来,拽着木菀云的手,也对秦默说道:“我要跟随姐姐一起去!无论是我们谁做试验品,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万一,那个大夫需要两个试验品同时试药,也说不定啊!”
木菀云微微一笑,扭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卓霖月,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抬手爱抚着卓霖月的云鬓,淡淡的笑说着:“傻丫头……”
“倘或你们有事,雪儿是不会原谅本王的。”
“倘或二妹妹出了事,别说我们不会原谅王爷,王爷又会原谅自己吗?”卓霖月带着哭腔忽然说道,惊得秦默双肩一颤。
木菀云却直接转头看向陈大夫,道:“请陈大夫为我们准备所需要的毒血。”
陈大夫望着木菀云坚定如铁的眸子,又看向秦默,心领神会,便退回了里屋。
宿风得令也退下了,自去准备打点秦默外出求医事宜。
卓霖月则以手背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进了里屋探望洛雪儿。
空旷的院子里,一时间便只剩下了秦默与木菀云相顾无言。
“你……还是在生本王的气吗?”
秦默抬手,欲揭开木菀云的面纱,却被木菀云背身躲了过去。
“本王注定辜负了你们的深情。”
秦默抬眸看向洛雪儿的里屋,心中好似一双大手揪着痛。他忽然想起了三娘临死前问自己的那一句“因为你给不了我要的爱……爱,爱是什么,你懂吗?”
直到此时此刻,他负了楚惜昭、负了三娘、负了顾巧巧姐妹、负了木婉云,差点也辜负了洛雪儿,秦默才恍然大悟,什么感觉才是三娘口中质问自己的“爱”。原来,他自以为自己爱过楚惜昭,到头来却也只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一抹愧疚罢了。
这并不是爱。
秦默默默哀叹着,抬眸望着木菀云的背影,就好像看见了当日楚惜昭离自己而去的身影一般。这一刻,秦默下定了决心,即便他负了所有的女人,他也绝对不会辜负住在他心里的那个女人!
“王爷。”姚诗娴翩跹着身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子里,微微屈膝行礼。
秦默回过神来,突然说道:“正有事找你。菀云,你也过来。”
姚诗娴与木菀云相视一眼,跟随着秦默走到了洛雪儿寝阁的花厅,按位分坐下后,都沉默不语。秦默才缓缓说道:“若是这一次,雪儿能平安醒来,本王……本王想,遣散了所有侍妾和偏房。”
姚诗娴和木菀云皆是一愣,瞪大了眸子望着秦默,好似十分不确定自己所听见的内容。
秦默转头看着姚诗娴,道:“你是本王正室,依旧会是本王的王妃。至于菀云和卓霖月,可以继续陪在雪儿身边。至于其他人,诗娴你就看着打发了吧!”
“那凌弱水呢?”姚诗娴开口问道,“自暗房出来后,王爷便再未见过弱水了。”
“一并打发了!”秦默起身,不再多言。
姚诗娴的额头却早已经渗透了汗水,如今洛雪儿昏迷不醒,凌弱水握着她的把柄,如果让凌弱水知道了秦默的意思,不知还会生出多少事端来。可,究竟要如何是好呢?
王府上下不得安宁,个人怀揣着个人的心思,熬到了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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