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儿和秦儿相视一眼,便一起站在了里屋的门口。
花树下,采薇正指着身后那排小厮手里捧着的衣物,洛雪儿不禁纳闷地问道:“怎么回事?”
“王爷看着侧王妃喜欢骑马,又专门命人新制了骑马装。”采薇蹦蹦跳跳地窜到了洛雪儿的面前,道,“侧王妃赶快过去看看吧!除了骑马装,可是还有其他的惊喜哦!”
洛雪儿叹了叹气,她根本就没心思去看秦默为她准备的惊喜,转身就要回屋。采薇却急急忙忙地拦下了她,劝道:“侧王妃已经冷落王爷多日了,王爷既然心系侧王妃,又专门送来了礼物,侧王妃好歹看一眼,不喜欢再退回去,也好让奴才们有个交代。”
洛雪儿侧眸看着采薇,顿下了步子,又看了眼站在院子里颔首不曾言语的小厮,只得缓缓走向他们。采薇却出奇兴奋地跟在洛雪儿身边,不住地说着骑马装有多么多么好看,多么多么衬托洛雪儿。
“你今天的嘴,怎么这么甜?”洛雪儿笑着侧眸看向采薇,揣测道,“难道,秦默给了你什么好处?”
“哪有?是因为奴婢真心觉得侧王妃一定会喜欢的,所以才会忍不住地说个不停。”采薇眉眼弯弯地笑着,道,“如果侧王妃不喜欢,奴婢就自己掌自己的嘴!”
“胡说。”洛雪儿笑着在小厮面前站定,浅浅地说道。
只见,眼前五个颔首而立,着素色衣衫的小厮手里捧着五个一模一样的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依次整齐地叠放着丹碧纱纹窄袖衣、绯绿短衣、明黄金丝五鸟长筒靴、麦黄镶边白底皮革蹀躞带,第五只托盘上皆是诸如水壶、香囊、短刀佩剑等什物,骑马时多以蹀躞带将这些常用什物固定在腰间。
采薇见洛雪儿面无表情,便随手捧着丹碧纱纹窄袖衣递到了洛雪儿的面前,笑道:“侧王妃摸摸这个料子,奴婢在王府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衣裳!”
洛雪儿拗不过采薇的热情,只得随手轻轻一碰,点头道:“确实很好。”
采薇笑得更加灿烂了,神秘地说道:“还有另一份出人意料的礼物呢!”
采薇话音刚落,五个小厮便纷纷让开,只见一只半人高的纯白色小马驹正在他们身后咀嚼着花树下的青草,悠闲地摇晃着小尾巴,不通人事。洛雪儿略微一愣,不禁迈步向小马驹走去,嘴里喃喃道:“王爷送了我一匹马?”
“是啊!侧王妃。王爷见侧王妃爱骑马,便精心命人从番外挑选了一批小马驹进京。而这一只,可是王爷千里挑一选出来的!”采薇兴奋地说道,“王爷的意思是,如果侧王妃能有一只从小养大,习惯了性子的坐骑,定能圆了侧王妃自由驰骋的梦想!”
“自由?驰骋?”洛雪儿嘴里嘀咕着转过身来,看着采薇反问道,“他秦默,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自由的感觉呢?”
采薇撇着嘴摇了摇头,道:“可能是王爷觉得但凡是爱骑马之人,必都是享受这种乐趣的感觉吧!奴婢,也只是猜测而已。”
洛雪儿沉默不语,挥了挥手,对小厮命道:“你们把衣服送回去,就说我原本的骑马装就很好,现在还不需要。”
“是,奴才遵命。”五人小厮纷纷异口同声地应下,退身而去。
采薇望着小马驹,小声问道:“那这马怎么办呢?”
“就养在院子里,找几个木匠过来,给它搭一个棚子。”
采薇听到了,干脆的一声应下,手舞足蹈地就去找王府里的木匠去了。
秦儿端着参汤走了上来,随着洛雪儿回了里屋,缓缓说道:“今日的采薇姐姐,好似特别兴奋的样子呢?”
“是啊!”洛雪儿用银匙抿了一口,打趣道,“可是尹项和她见面说了什么情话,又送了什么礼物吧?”
“不会啊……”秦儿深思了半刻,低声嘀咕道,“他们不是前不久还冷战来着吗?”
洛雪儿皱了皱眉,觉得身子柔软如棉,倦意袭人,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秦儿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侧王妃可是累了?奴婢扶你上床歇息吧?”
洛雪儿点了点头,就着秦儿的手,刚刚躺上床,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秦儿小心地为她掖好了被角,又往香炉里熏了些安神宁气的檀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复又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转眼过了大半日,晚膳时间将至。秦儿因为惦记着洛雪儿午膳时只吃了一两口,便早早地备好了晚膳,去敲了敲洛雪儿里屋的房门,奈何良久不曾听到回应。
凉风习习,初春的夜晚算不上温暖,秦儿抱紧了双臂,微微一颤,开口唤道:“侧王妃,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侧王妃……”
风静静地吹过,只有小马驹的低鸣声。
“不会还没有睡起来吧?”秦儿喃喃自语着,复又抬高了声量,道,“那奴婢就自行进来了!”
话音落地,秦儿见依旧等不到洛雪儿的回应,便轻轻掀起了里屋的帘子,探了半截身子进去。见屏风后的人影依旧躺在床上,便又轻唤了几声,可洛雪儿依旧毫无反应。
“侧王妃……”
秦儿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中又是惶恐又是着急。
“怎么了吗?”尹项的声音突然在秦儿身后响起。
秦儿赶紧回头,说道:“你们刚才去哪里了?侧王妃从午后睡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我有点担心……”
尹项掀起了帘子,道:“尹嬴守在木姑娘的房间外面,我一直都守在院子里,因为觉得太过暴露反而不好,才隐在了暗处。但是我并未看见有其他人进出过主子的里屋。你先去看一看,或许,主子这几日太过耗神,睡得沉一些,也是有的。”
秦儿稳了稳心神,点了点头,就绕到了屏风后。尹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秦儿,忽然,秦儿的惨叫声犹如晴天霹雳劈过了苍穹。尹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站在了秦儿身后,看着洛雪儿依旧安睡的样子,似乎一切安好,看不出端倪,便低吼道:“出什么事了?”
“侧王妃……侧王妃……醒不来!”秦儿哭哭泣泣地说着。
尹项皱着眉头,不解问道:“醒不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管怎么推,怎么喊,侧王妃丝毫没有反应!就像是变成了……变成了石头……”
尹项一听,便彻底愣住了,嘱咐道:“你守着主子,用热水热敷主子的身体,血脉不可凝结,我去通知王爷!”
秦儿赶紧抹掉了脸上的泪水,跟在尹项身后也飞快地跑了出去。
片刻,尹项与秦默一路轻功而来,卷起了漫天的尘埃,宿风带着陈大夫也随后而至。
“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默的怒吼声唬得里屋里的丫鬟都纷纷下跪,秦儿坐在床沿边上,此时也半屈膝着身子回道:“侧王妃午后想小憩,奴婢便伺候侧王妃睡下了。备好晚膳之后,奴婢就来唤侧王妃,哪里知道侧王妃竟然……”
陈大夫一面听着秦儿的描述,一面用食指在洛雪儿的手腕上探着脉,脸色深沉如玄铁。
秦默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又怕上前妨碍了陈大夫的诊治,只得将胸中的闷气全部都发在了屋内的桌椅之上。顿时屋内一片狼藉,犹如雷鸣般的喧闹依旧不曾吵醒昏睡中的洛雪儿。
“在这期间,雪儿见过什么人,碰过什么东西?”秦默咆哮着望向秦儿。
秦儿性子软弱,何曾见过秦默盛怒的样子,早就吓得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只得吞吞吐吐支吾了半天。秦默哪里有性子等着她说,便一把揪过尹项的衣襟,吼道:“你说!你不是忠心耿耿吗?你不是誓死要护你主子的周全吗?”
尹项垂下了眸子,道:“属下一直守在院子里,只有秦儿和采薇两位接触过主子,再无他人。主子,自午后回房之后,也再也未曾外出。”
“采薇?”宿风忽然扫视了人群一眼,道,“怎么不见采薇?”
秦默的目光又锁定在了秦儿的身上,秦儿不住地打颤,她也才注意到采薇不在寑阁里。秦儿便只得浑身颤抖、硬着头皮地回道:“采、采薇姐姐送还王爷赏赐的衣裳后,回来过一趟,可又在晚膳前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送还衣裳?”秦默挑眉看向宿风,问道,“你有见着采薇来送还过吗?”
“属下未曾见到采薇。”宿风摇头道。
秦儿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回道:“不可能啊!采薇姐姐找过王爷之后,还带着王府里的木匠回来过,为王爷送的那只小马驹搭好了一个马棚子。奴婢还和采薇姐姐打过招呼呢!采薇姐姐点着头,说是已经送还王爷了,王爷也并未生气。”
秦默皱眉不语,小马驹?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又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陈大夫,他的心几乎都要跳出了嗓子眼。陈大夫素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能诊断出原因来,而时间越是拖得久,陈大夫越是不说话,那便只能证明连在世华佗也束手无策。
“可恶!”秦默低吼着,双拳紧握,一把冲过去揪住了秦儿的衣襟,嚷道:“是你害了雪儿,对不对?”
“王爷……王爷……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侧王妃的事情!”秦儿涨红了一张脸,双眼暴突,奋力抬起手臂指着屋外,辩解道,“王爷若是不信,小、小马驹就拴在院子里……”
宿风立马在院子里搜寻了一番,进屋回道:“王爷,不曾见到什么马驹,也没有马棚子。”
“怎么会?”秦儿难以置信地望着宿风,又对上秦默怒火中烧的目光,顿时吓得身子瘫软如泥,若非秦默揪着她的衣襟,只怕此时她早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秦默沉着眸子,又扫视了众人一眼,道:“你们都是伺候侧王妃的人,谁看见了什么马驹?”
众人皆是摇头,秦默便又看向尹项,道:“你呢?”
“属下,也实在记不得有什么马驹。”
“尹大哥……不会的!那匹小马驹足足有半人高,侧王妃和奴婢,还有采薇可都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在这种关头,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撒谎啊!”
“丫头,过来。”陈大夫忽然抬起了头,目光深邃地望着秦儿。
秦默见陈大夫终于说话了,便松开了秦儿,迫切地问道:“雪儿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陈大夫却也不着急,只是挥手示意秦儿过来。秦儿瞅了秦默一眼,才战战兢兢地与秦默擦肩而过,站在了陈大夫身旁。陈大夫先是敏锐的用鼻尖嗅了一嗅,才搭手在秦儿的左手腕上按了一按,倏尔才松了手,站起身来,道:“老夫相信这个丫头不曾欺骗王爷。”
“此话怎讲?雪儿,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还是被人下了什么毒?”
“王爷,侧王妃中的是,死生契阔之毒。”
陈大夫话音落地,秦默及众人皆未回过神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般美丽的诗句,竟然会是毒药?
秦默带着疑惑问道:“还望陈大夫明白相告。”
“此毒并不能要人性命,却能让人昏睡百年。此毒以百种毒草毒虫相配合而成,并加以下毒之人的精血,世上并无解药,乃世间最卑鄙的剧毒。中毒者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毒,那便是寻找下毒之人,然后与之行夫妻之实,方可净化体内毒素。所以,才另有别名,叫做‘白头到老’。”
陈大夫话音落地,屋内一片死寂,秦默眸子里闪烁着令人费解的思绪。
“可为何陈大夫又相信,此事并非秦儿所为呢?”宿风问道。
陈大夫捋了捋小山羊胡子,道:“此毒并不难配,难却难在需要一味药引,才能激发体内的毒素。而这个药引,极难培育,只能从母马刚刚下产的一匹小马身上种植,待小马稍微长大后,药引也就生长成熟了。倘或是体内已经种下毒素之人,闻见了小马身上的药引香气,毒素不过片刻就会发作。”
“所以,秦儿能言明院子里有马驹,就能说明她不是歹人。因为那人牵走了马,又毁了马棚,便是不愿有人注意到马驹的踪迹,而秦儿如实相告,正是证明了清白。”尹项说道。
秦默却差异不解地问道:“为何其他人却都看不见马驹的存在?”
“这便是风露迷魂散的效果。”陈大夫言道,“它能让中毒者,看见下毒者指定她看见的东西。想来,下毒者必定未曾料到,这丫头也中了风露迷魂散。此散,便能加剧死生契阔之毒的毒发。丫头,你细想想,今日可曾与侧王妃共同去过哪里,做过什么?”
“今日侧王妃一直待在院子里,整理晒干了的衣裳……奴婢也只有这个时候,与侧王妃一起待在里屋,做着同一件事情。”秦儿回道。
秦默眉梢一挑,道:“雪儿为何会自己整理衣裳?”
“好似,是采薇姐姐有事……”
“又是采薇?”秦默低吼着打断了秦儿的话语。
尹项不禁便深深地锁住了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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