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呆滞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姑娘!姑娘……你就究竟哪里不舒服?”
采薇慌张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从未伺候过怀孕的主子,更别说此刻这般大出血的主子了。惊慌失措间,秦默大脚一迈,便把采薇推到了一旁。
“雪儿!雪儿!”
秦默失声大喊着,可洛雪儿脸上毫无血色,只是惨痛的大叫,来回在床上翻滚。
紧随而来的宿风,顿时吓得也是一头冷汗,赶忙对采薇喊道:“快去烧热水来!”
采薇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跑去了小厨房。
秦默赶忙握住了洛雪儿的手,唤道:“雪儿,雪儿,是我!我来这里,你不要怕……”
洛雪儿眯着眼,只觉小腹一阵一阵揪着筋一般地绞着疼。下体的冰凉与粘稠,让她觉得体内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流失。原本属于她的,她却只说了一句为何在这个怀上了孩子,难道上天就要收走她的孩子了吗?
“孩子……我的孩子……”洛雪儿有气无力地喃喃说着。
秦默轻轻吻着洛雪儿的手背,安慰道:“孩子在,我也在。放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洛雪儿挣扎着渐渐失去了意识,秦默心里慌张地转身对宿风低吼道,“陈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来了!来了!”
秦儿喘着粗气,推着陈大夫来到了洛雪儿床前。
“你必须给本王保住她们母子!”秦默起身让出了位置,烦躁地低吼着。
陈大夫看了一眼洛雪儿的模样,便唤着秦儿,道:“热水!快去烧水……”
秦儿脚不沾地地转身就跑向了小厨房。
陈大夫把了把脉,目光一冷,一撮小山羊胡子似乎都僵硬如铁。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床脚下的香炉里,抬头便对宿风道:“快拿出去!切记不可动里面的东西!谁都不可以!”
宿风领命退下。
一时半刻间,听见风声的木婉云与卓霖月急急忙忙赶到了洛雪儿后院,只见丫鬟们忙进忙出,端出了一盆盆的鲜血,木婉云的心不由得都跳到了嗓子眼。
“我要进去!”木婉云被宿风拦了下来,心里十分不甘。
宿风却毕恭毕敬地说道:“属下有令在身,不能让闲杂人等进屋。”
“我是闲杂人等吗?里面那个人是我妹妹!”木婉云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卓霖月也不住地在宿风耳边说着好话,可是宿风只听秦默一个人的命令。
“别难为他了。”随后而至的姚诗娴,高声说道,“我们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让雪儿看见我们担心流泪的样子,反而让她心中不好受。倒不如我们就等在外面,看陈大夫出来后悔怎么说。”
木婉云悻悻地退了下来,与卓霖月相视一眼后,便站在了姚诗娴身旁,众人心中皆不好受。
“哎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凌弱水人还未到,尖锐的声音便飘进了众人的耳朵里,“洛雪儿怎么就小产了呢?”
“你哪知耳朵听见陈大夫说二姐姐小产了?”卓霖月狠狠地瞪了一眼凌弱水,复又说道,“还是你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注定让我二姐姐小产?”
凌弱水掩嘴笑道:“怎么会?我可是和你们一样担心洛雪儿。那毕竟是王爷的头一个孩子,当然罗,前提是能生下来的话……”
“凌弱水,你别欺人太甚了!”
木婉云怒气冲冲地冲到了凌弱水面前,厌恶地盯着凌弱水。
凌弱水则也不心慌,随手捋了捋自己的鬓发,道:“我可是真心实意来恭贺洛雪儿怀孕的。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采薇,我可是派了我的丫鬟碧云,亲自前来送上了一尊送子观音!”
“依我看,只怕就是这尊送子观音的问题!”卓霖月冷冷地说道。
凌弱水讥讽的一笑,扭着水蛇腰站在了卓霖月面前,轻言细语地说道:“有谁,会派自己的丫鬟前来,还用自己的礼品下毒害人,我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吗?”
“凌弱水,你有多痛恨王府里的女人在你之前怀上孩子,我们大家心知肚明!”木婉云盯着凌弱水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前去了结了这个女人,替洛雪儿的孩子报仇,也替自己的孩子报仇!
姚诗娴看她三人针锋相对,立马出声制止,道:“陈大夫还在里屋替雪儿诊治,你们在外面吵成这个样子,让陈大夫如何下药?”
“王妃说得有理,是妹妹思量不周。”凌弱水恭敬地屈身行礼,眼角讥讽地瞟了木婉云与卓霖月一眼。
她们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再言语。
丫鬟们忙着烧水打水倒水,一刻不曾听过。秦儿和采薇,一个人熬药,一个人填火,悬着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谁也不敢开口。仿佛只要一说话,便是关于洛雪儿的噩耗一般。
天色越来越暗,但夜穹却是出奇的明朗。几颗稀疏的星子,错落有致地挂在天上,引得众人纷纷抬头看去。这是自入秋以来,天上第一次出现星星。这般天相,让众人对洛雪儿的担心舒缓了许多,想来她必定会母子平安。
木婉云望着浩瀚无际的天空,记忆一幕幕被带回多年前自己小产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的天,仿佛也一如今夜这般明朗。璀璨繁星的点缀,护送着自己夭折的孩子,升入了西方极乐世界。那夜,似乎还有一颗流星……
“流星!王妃快看!是流星!”
丫鬟们忽然高声尖呼了起来,众人不禁议论着,必定是天佑洛雪儿母子的征兆,
卓霖月看着流星也忽然双膝下跪,双手合十,默默为洛雪儿母子祈祷着。
而木婉云站在卓霖月身旁,看着那颗陨落的流星,她的心,也似乎随着流星而坠落了。
“流星。”姚诗娴望着流星划过天际的痕迹,嘴里喃喃嘀咕着。
一颗流星的飞逝,代表一个人生命的结束。
姚诗娴心里想着这句话,抬眸望向洛雪儿的屋子,眼泪不禁已经在眼眶打转。
屋子的门突然开了,可不见有人出来,姚诗娴等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直到宿风捧着一鼎已经熄灭的香炉进屋,姚诗娴、木婉云、凌弱水和卓霖月等人才鱼贯而入,其他想知道结果的丫鬟们都拥挤在门口,探头探脑。
洛雪儿已经虚弱地昏睡了过去,秦默一语不发地擦拭着洛雪儿额上的汗珠。
“王爷,雪儿的孩子……”姚诗娴始终问不出口来。
陈大夫微微的叹气声,不重不轻,却在这间死寂的屋子里,久久回荡不散。
卓霖月掩嘴而泣,木婉云心如死灰,姚诗娴惋叹不已,唯有凌弱水笑颜如花。
“陈大夫,洛雪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间?”姚诗娴不解地问道。
陈大夫随手指了指宿风捧着的香炉,解释道:“梦姑娘身子较常人虚弱得多,所以为了保住胎儿,老夫一直以熏染药草为辅助。可这香炉的药草余烬中,有几味药,却并非老夫所开,常人不易察觉。”
“陈大夫的意思,岂非有人暗中在香炉里做了手脚?”木婉云用余光瞟向凌弱水,凌弱水却是一脸不屑,好似也带着同样疑问般好奇地望着陈大夫。
陈大夫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这几味药混在老夫的药里,便是极厉害的滑胎之药!”
“是谁?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木婉云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番,道,“难道你们当时就没有看家什么可疑的人吗?”
小丫鬟们和小厮相视一眼,纷纷颔首摇头。
“奴婢看见了碧云!”秦儿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木婉云眼睛一亮,道:“你确定是碧云?”
“是!奴婢早先还以为自己是站得远,看的不真切。”秦儿指着凌弱水身边的碧云,道,“但现在奴婢看的真真切切,奴婢早前所见之人便是碧云不错!”
卓霖月顺着秦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质问道:“当真?”
碧云战战兢兢地双膝下跪,连连磕头,辩解道:“奴婢的确是来过!但,是为了凌姑娘嘱托奴婢送一尊送子观音,奴婢才来的!”
凌弱水随手一指,道“瞧见没?那送子观音的匣子还在桌上,要不要陈大夫去看看有没有打胎药的成分?再说了,陈大夫说得清楚明白,害洛雪儿滑胎的猫腻是在这个香炉里,和我打法丫鬟送来的送子观音,有何关系?”
“保不准是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木婉云没好气地说道,“表面上是送东西而来,实际上是为了掩饰你在香炉里下的手脚!”
凌弱水鼻子冷哼一声,反驳道:“木婉云,你是脑子锈了吗?我刚才和你们说得很清楚,我要是想害一个人,为什么不做的了无痕迹,还要派自己的陪嫁丫头,让人看见了这么麻烦?依我看,只怕是某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想趁机加害于我!”
凌弱水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顾茵曼身上,顾茵曼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道:“不是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有说是你做的吗?”凌弱水抛了一个白眼。
众口铄金,一时半刻,无法分辨真伪。
“只怕这就是你的计谋!故意让人觉得不可能,其实是最有可能!”木菀云恶狠狠地说道。
姚诗娴少不得轻咳了几声,道:“此事容后再议!一旦查出,不管是谁做的,决不轻饶!”
话音刚落,洛雪儿轻轻的哼了几声,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默才终于说道:“雪儿?雪儿……”
洛雪儿勉强着眯开了眼睛,右手背秦默死死地拽着手中,左手自然地搭在小腹之上。
她偏了偏头,目光略微扫视了众人一番,最后落定在神色紧张的秦默上,嘴唇嗫嚅着,缓缓问道:“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们还会有下一个孩子的。”秦默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眸光点点,道,“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属于我们的孩子。”
洛雪儿怔怔地盯着自己空空的小腹,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一个小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到来,又无声无息地而去。是因为上天听到了自己对孩子的不满,上天才会收走自己的孩子吗?
真要惩罚与责怪,上天会饶恕她吗?
即便如此,在暗中痛下杀手的那个人,她也绝不会放过!
“梦姑娘虽然醒了,但是身子却更加虚弱。”陈大夫稍稍把了把脉,摸着小山羊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梦姑娘,还记得老夫叮嘱过你的事情吧?切莫操心过重,切莫胡思乱想,思虑越重越是对身体不宜,对胎儿不宜。此次小产,一方面是药物导致,另一方面也是与梦姑娘的心结有关。倘或梦姑娘再不解开心结,郁郁寡欢的话,只怕将来……将来即便怀上了孩子,也很难保得住!”
洛雪儿眸光呆滞,秦默则是心思澎湃。
他不解,他给予洛雪儿的宠爱、奖赏都是王府中人都不可比拟的,甚至让她成为了西兆国最幸福的女人,为何,她还会有思虑,还会胡思乱想?
她在思虑什么,她又在为谁思虑?
秦默的心中顿时堆满了无数个疙瘩,无从可解。
难道,真的是为了夏侯桀?
在他得知洛雪儿出事前,他在书房遇见了等候多时的白眉毒人李公公。李公公意味深长地将当天所发生之事全盘托出。秦默这才知道洛雪儿骗了自己,知道了夏侯桀的意图不轨,也知道了铁命的抗旨相救。他心中原本还有疑惑,可此时此刻,听陈大夫这般所言,他的心中也不禁冷了半截儿。
“凌弱水。”洛雪儿忽然歪过头来,面无表情,就像是一具骷髅,淡淡地说道,“你会遭报应的。”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害你孩子的人可不是我!”
洛雪儿诡异的一笑,双眸死死地盯着凌弱水,却又仿佛毫无焦距一般的涣散,语气冰冷又平稳,毫无情感和语调可言,只听她说道:“我会让你用一生的幸福,来为我的孩子陪葬!”
凌弱水的笑容不禁微微一颤,僵硬在了脸上。
秦默唤道:“雪儿,不要这样!你不是这样的人!”
洛雪儿机械式地转头看向秦默,冷笑道:“你现在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反正孩子也没有了,我们之间也没有了牵绊,你趁早打发了我吧!你我根本不了解彼此,又何必强求在一起?”
“洛雪儿……”秦默的声音分明在打颤,握着她的手也渐渐松开了,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洛雪儿茫然地盯着床顶,淡然地回道:“是的,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一道干雷脆裂地撕裂了天际,今年的秋季不似平常,倒像是夏季里的那一场闷热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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