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府的马车上,洛雪儿依旧无法克制地笑着。秦默屡屡瞪着她,她越是想克制自己不去笑,却总是越发笑得厉害,秦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爷,姑娘,转过弯就会到王府了。”采薇坐在马车外,隔着帘子唤道。
秦默正了正衣襟,轻咳了几声,道:“别笑了。”
“我……我忍不住啊……”洛雪儿说着就收敛起了笑容,可一看到秦默的脸,便忍不住又“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秦默不得不拿出威严,道:“本王说了,不准笑!”
洛雪儿一愣,倏尔又笑开了,说道:“只、只要不看见你的脸……我、我就不会笑了……”
秦默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宿风唤道:“让洛雪儿先下车。”
宿风领命,打起了帘子,就扶着依旧憋住笑的洛雪儿下了车。采薇赶紧跟上去,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地而去。宿风复又轻唤道:“王爷,可以下车了。”
“给本王端一碗辣椒来书房!”秦默下车后,怒气冲冲地对宿风说道。
宿风一愣,赶忙说道:“王爷平时吃不得辣……”
“本王的面子,今日都在洛雪儿面前丢尽了!”秦默大掌一挥,一拳砸在了朱门的柱子上,道,“本王决不允许有第二次!去,给本王盛碗辣椒,本王就不信征服不了一个辣椒!”
宿风赶紧领命而去,秦默一如往常,又在书房里研究军事直到半夜。稍有不同的,便是守在门外的宿风,隔不了多久就要为秦默斟一壶水,还有幽篁竹林上空久久回荡着秦默承受不住的叫喊声。
次日,洛雪儿刚刚练完功换好了衣裳,久病不出门的王妃姚诗娴,忽然众星拱月地前来。
洛雪儿赶紧迎进了里屋,亲自端上了一杯热茶,方坐下问道:“听闻王妃每到季节更替之际,便都会触犯头疼顽疾,今天带病来找雪儿,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姚诗娴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这病已经是老毛病了,习惯习惯,也就好了。相比于前来恭喜雪儿你,这点病痛,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恭喜?”洛雪儿看了眼采薇,道,“我没听说什么要恭喜我的啊!”
姚诗娴以衣袖掩嘴一笑,道:“王爷的书房,寻常人等皆不可入内,可今日,王爷让王管家放话出去,说是特许你洛雪儿自由出入书房!想看什么书,都不用经过王爷的同意。”
“自由?”洛雪儿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惊讶地喊道,“出入书房?”
姚诗娴笑着点着头,道:“王爷三番两次特赐殊荣于你,可知雪儿你在王爷心中的份量!些许过了今年,你就会一举荣升,只怕我王妃之位,都非你莫属了!”
“王妃谬赞了!”洛雪儿赶忙说道,“我可是对王妃的位置一点心思都没有,王妃这样说,让我心里反而不好受了!”
姚诗娴毫不介意地说道:“我虽是随口一说,但不排除的确有这个可能啊!这几年,王爷几乎每隔一个月,便会搜罗美人进府伺候左右,可自从娶了雪儿之后,晃眼已是初秋,王爷再也没有纳过小妾!更别说赏赐的寝阁、自由出府等等殊荣了,早就煞羡旁人了!”
那是因为什么道人说自己是奇女子而已!洛雪儿心里默默想着。
姚诗娴接着说道:“王爷眼下正在书房里,你有空就过去谢恩吧!我这会子,也该回去喝药了。”
洛雪儿起身送姚诗娴出了前院的大门,便转身对采薇说道:“我去书房看看,你不用跟上来了。”
洛雪儿不曾听见回话,又扭头重复了一遍,唤了几声采薇,采薇这才回过神来送走了洛雪儿。洛雪儿一路疾走地来到了幽篁竹林,宿风看见是洛雪儿,便欠了欠身,径直打开了书房之门,恭候着洛雪儿。
洛雪儿也不客气,进屋后对着秦默便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秦默只顾埋头看书,并不答话。
“怎么每次都这样?”洛雪儿嘴里嘀咕着,不耐烦地朝秦默走去,问道,“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先是禁足我不准出王府,现在又给我什么特权可以自由出入书房,你以为这样就扯平了吗?”
洛雪儿站到秦默的面前,秦默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一言不发。洛雪儿也看不清秦默脸上的神色,她也只有偏着头看向秦默,秦默却依旧躲着她的目光。这倒让洛雪儿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一把就卡住了秦默的下颌,逼着他抬起了头来。
虽然只有一瞬,但洛雪儿已经看的清清楚楚,秦默的双唇浮肿得就像是两根腊肠,洛雪儿顿时便咧嘴笑了起来。
秦默赶忙打开了洛雪儿的手,背过身子去,声音模模糊糊地,就好像在咬着舌头说话一般,只听道:“不准笑!谁让你来的?”
“不是你说的,我可以自由出入书房吗?所以、所以我是来谢谢你的啊……”洛雪儿轻咳了两声,忍住了笑意,话锋一转,又轻声问道,“你、你的嘴,还好吧?”
秦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嘟嘟嚷嚷道:“去去去!别来烦本王!”
“既然这样,我都来了,就看几本书再走了!”洛雪儿双手背在身后,踮着脚尖,像是旋转跳舞一般,飘向了一旁的博古架,故意嘟着嘴看着秦默,说道,“你看我这样子说话,像不像你啊?”
秦默白了洛雪儿一眼,随手甩过一本书砸在了洛雪儿的脚下。
洛雪儿干脆弯腰捡起了这本书,道:“谢王爷赏赐!我就在这里看完了这本书再走!”
说着,洛雪儿就躺在榻榻米上,惬意地看了起来。
秦默偷偷瞟了几眼洛雪儿,嘴里嘀咕道:“平时看你谢恩怎么没这么积极?哼!”
他看洛雪儿丝毫没有走的意思,便也转过身来,一手遮着自己的额头,挡着洛雪儿的视线,一手翻着军书,专心致志地研究着。
时光静然地飘荡,它在洛雪儿的呼吸声中,它在秦默翻书的沙沙声里,悄悄地到来又悄悄地离去。窗外时不时会传来竹叶舞动的声响,洛雪儿便会抬起头来,望向茜纱窗上的斑驳影子。可渐渐的,洛雪儿不知道自己眼里所看的,究竟是竹叶的婆娑,还是那个人影的憔悴。
憔悴,怎么一夜之间,他就突然这么憔悴了?
洛雪儿坐起了身子,手中的书随意放在身边。脑袋轻轻地靠在双膝上,侧着目打量着秦默。那张认真笃定的脸,只有在秦默思考的时候,才能见上。平时,他总是表现出一副沉迷于声色犬马的模样,慢慢地,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什么样子的他,才是内心真正的自己了。
想至此,洛雪儿忽然想到了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穿越来到古代的日子久了,她也渐渐忘记了,她生活在现代原本的模样。那个时代的朋友们,是不是都会着急地寻找自己?那个时代的工作,是不是已经被人代替了?那个时代的肉身,是躺在医院里昏睡不醒,还是已经化作了尘埃长眠于地下了?
洛雪儿对死亡存在一定的恐惧,她不由得打了一个颤。
“若是冷了,就把披风披上。”秦默默默地说着,不曾抬起眸子,却将洛雪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洛雪儿难得听话一回儿,伸手取过了一旁的披风,罩在了自己的身上。熟悉的龙纹香的气息,顿时包裹住了她的五脏六腑。带着春日下花草的甘甜,洛雪儿忽然觉得自己困倦起来。
她看了一眼放在身边的书,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将各种古籍中关于行军打仗的观点都摘录下来,再融入现代的军事管理技巧和技术,编写成一本军队战术手册,那么,对于西兆国究竟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念头不错!
洛雪儿想着,只是自己现在太困了,倒不如歇息会儿,睡上半个时辰起来后再细细构思吧!洛雪儿想着想着,连支撑自己身子的力气也没了。她的手臂一软,连带整个人都倒在了榻榻米上,一旁低矮的烛台“哐啷”一声跌倒在地,她也懒得去拾起它了。
洛雪儿惺忪地眯着眼,恍惚间,她好像看见秦默朝自己跑了过来,被辣椒辣肿的那张嘴一开一合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很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声来。
她太累了,慢慢闭上了眼睛。看着秦默好像很着急地冲着屋外嚷了几句,顿时书房外便慌乱了起来。秦默在喊什么?她怎么听不清楚?
洛雪儿感觉到一双大手把自己抱了起来,是秦默,这种味道是改变不了的。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对她究竟是真有情,还是虚有意,她竟然也渐渐分辨不出来了。算了,自己太累了,还是睡一觉吧……
“不可以!不可以!本王命令你,不准睡!”秦默怀里抱着冷冰冰的洛雪儿,大声呼喊着,可洛雪儿脸色一片青紫,嘴唇也是乌得发紫,她的眼皮重得像是有五千斤一般,怎么睁也睁不开。
秦默大喊着:“洛雪儿,你要是敢睡下去,本王就是抄你家的坟,也让你在地府不得安宁!洛雪儿,你不准死!来人!陈大夫!叫陈大夫!”
秦默赶忙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顾不上那张微微变形的脸,便飞奔而去。
眨眼间,秦默抱着洛雪儿回到了自己的寝阁,将洛雪儿安放在自己的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上,然后自己也盘膝坐于洛雪儿的身后,调动内息,缓缓将自己的内力输入洛雪儿的体内,以稳住洛雪儿体内的毒素。
偏在此时,有人突然推开了秦默房间的门,一双白色花纹薄底靴,在满眼的浅灰色幔帐中显得给外刺眼。
秦默皱了皱眉尖,在运输功力的中途,若他强行撤回内力,只会加剧洛雪儿体内的毒发。可他能感应到,此人,来者不祥。若是不撤回内力,自己必定不是此人的对手。
“没想到,一个女人就乱了王爷的分寸!可怜,可悲啊!”那人的声音好似太监一般,阴阳怪气的,带着杀气步步逼近秦默,“若王爷刚才肯用心留意,早就会发现奴家埋伏在这里了!”
秦默勉强一笑,道:“本王在西兆国以爱慕女子出名,怎的,李公公会不知道吗?”
“啧啧啧。”李公公连连摆头,道,“奴家不懂男欢女爱,却也知道情意二字如何书写。不知,王爷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秦默恍然大悟,仿佛一道晴天霹雳披开了他的头颅,缓缓说道:“惜昭第七年的忌日。”
“难为王爷是个有情无心的人!”李公公娇媚地抛了一个媚眼,浓密的白眉倒是像扭曲了的发霉豆腐,恶心地令人想吐,“若是奴家今日不来,王爷是不是就喜新厌旧,忘记了人家昭妃娘娘啊?”
秦默的额上已经渗透了不少汗水,洛雪儿体内的毒素在他内力的压制之下,暂时还未发作,但若不及时解毒,只怕他一个人倾尽所有的内力,也不能帮洛雪儿恢复意识。
可眼下最难缠的,却是身为暗沙阁十二影煞之一的“白眉毒人”李公公。
此人阴狠歹毒,出手不留余地。因为爱慕楚惜昭,甘愿沦为阉人入宫相随。
这份情,便是世间所有男儿,都不及其一分。也正是他对楚惜昭的痴情,在楚惜昭香消玉殒后,一夜愁白了头,心中怀着对秦默的仇恨,在每年楚惜昭忌日的当天,都会与秦默决一死战。
而今年,若他此时此刻动手,秦默根本无力还手!
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窗外的天突然阴沉下来,宿风也被打发去请陈大夫了,如今,他秦默才是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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