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话音落地,就好像是一颗石子沉在了平静的湖水里,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迈步跨进了客栈,一步一步,以内力带动,踏下的步子在死寂的客栈里,仿佛是踏在一面面军鼓之上。铿锵有力的声音,斩钉截铁的气势,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八十万的大军。
洛雪儿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想起了李白的一首诗来——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仅仅只是在空旷陈旧的客栈里,秦默的身上就散发着独当一面、颠覆乾坤的王者霸气,逼得众人不得不向他臣服。
而夏侯桀却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众人皆知他好色成性,却不知他并非一般的绣花枕头。
他高昂着头,迷情的桃花眼如今迸发着令人寒胆的剑光,高挺的鼻梁却不耻地冷哼了一声。随着秦默的步步逼近,夏侯桀突然衣袖大挥,绣着龙腾虎跃的金色锦鞋轻轻朝前一迈,落地后,竟然也是一阵巨响。
刹那间,洛雪儿只觉狂风四起,尘埃狂飞,破碎的门窗都在剧烈地拍打作响,震得这间腐朽的客栈似乎顷刻间便会坍塌。不懂武功的卓霖月和阿碧,自是连站脚都站不住,赶忙抱着一旁的柱子。
洛雪儿全身无力,若是正常情况下,她靠着跆拳道的底子,和木菀云的传授,还能勉强站住脚,如今却只能被卓霖月拽着才站稳了脚跟。她一手遮着头,眯眼望去,他二人是衣袂翻飞,乌发狂舞。秦默站在夏侯桀眼前一步之遥,四目相对,火光四射,谁都不曾言语。
他二人年纪相仿,体格相似。洛雪儿心里暗暗想着:只是秦默虽然表面上荒淫奸邪,但是眉宇间却透露着天地间的浩然正气,而夏侯桀虽是一国之君,有着王者的霸气,但从骨子里流露而出的,却是彻头彻尾的好色本性,反而多了几分阴柔妖媚的气息。
“陛、陛下……王、王爷……”客栈外的言官赵大人,瘫坐在地上,一面掌着歪到一侧的官帽,一面伸着胳膊挥舞着,身后前来接驾的凤辇也早已经倒在了地上,一旁的随从也是统统倒地,极为狼狈。
“陛下!”
“王爷!”
跟在秦默身后的宿风,与一直劝诫夏侯桀的男子,几乎在同一时刻喊道。
夏侯桀和秦默这才收回了内力,风起风落,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陛下啊!”赵大人连滚带爬地跪在夏侯桀面前,喊道,“陛下今日不曾早朝,怎得一人来了这里?让卑职等人,一路好找啊!”
“怎么?”夏侯桀的目光滑落至赵大人身上,眉梢轻轻一挑,嘴角裂开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道,“朕,想去哪里,在哪里,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赵大人咽了咽口水,着急地用手背抹掉了额上的汗,说道,“卑职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全,唯恐陛下在外遭到暗算!”
“怎么?你是怀疑朕的能力,还是怀疑铁命的能力?觉得朕是个软弱无力,扶不上墙的烂泥?连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还是觉得朕亲自挑选的羽林军统领,没有保护朕的能力?是朕用人无能?”
赵大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扫了一眼夏侯桀身后的男子,支支吾吾地不知所云,只能一味地磕头认罪,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铁命。”夏侯桀头也不回地便说道,“把他拖下去斩了!妻妾女儿,歌姬舞姬,但凡是所有的女眷都发配到边塞军营,好好犒劳犒劳驻守边疆的战士!”
“微臣领命!”
铁命面无表情地就拖着赵大人一路而去,扬起了浩荡的尘埃,赵大人的嘴里却依旧连连吼着:“陛下赎罪啊!陛下……陛下!”尘埃落定,唯剩下一道人滑过地面的宽宽地痕迹。
秦默早已经把手足无力的洛雪儿搂在了怀里,洛雪儿不愿地反抗了两下,秦默却搂得更紧了,低声耳语道:“不想进宫的话,就乖乖地给本王安静!”
夏侯桀扫视他们一眼,看着被冷落一旁的卓霖月,道:“看来王爷最宠爱的,便是这位姑娘了。难怪,不愿意割爱于朕。”
“宿风,回府!”秦默打横将洛雪儿抱在怀里,丝毫不理睬夏侯桀,便要抬步而去。洛雪儿乖巧地贴在秦默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忽然觉得无比安全。就好像当初她在洗衣房里被群殴,他突然现身救了自己时一样的心境。
夏侯桀却突然喊道:“等等。朕,还有话问你。”
秦默止住了步子,斜视了夏侯桀一眼,道:“有话快说!”
“如若,朕一定要这位姑娘的话,王爷打算怎么办?”
秦默望了一眼怀里的洛雪儿,明眸皓齿,红唇雪颊,便搂得更紧了些。
洛雪儿感受到秦默的力道,微微一愣,心里盘横着他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可洛雪儿转念又想,秦默之所以在乎她,还不是因为她是什么贵人而已,自己又何必在乎?
“陛下大可一试,便知本王会怎么办,但是,本王先提醒陛下,到时候不要后悔!”
秦默话音一落,洛雪儿偷偷瞄了夏侯桀一眼,夏侯桀却只是笑,好像一点儿都不生气。可是刚刚听见秦默这三个字的时候,分明气得是火冒三丈的,为什么现在又?洛雪儿一时糊涂了,完全想不清楚他们男人之间的较量。
宿风在门口待命,马车已经备好了。秦默便抱着洛雪儿毫不客气地离去,卓霖月则牵着被吓呆了的阿碧的手,赶紧跟上了秦默的步伐。
“你给朕记住,朕一定会把你弄到手!”夏侯桀高声大喊。
秦默僵住了步伐,洛雪儿也是一愣。她知道,夏侯桀口中所说的“你”是指她,而她也知道,秦默也听懂了夏侯桀的话。两人,是正式宣战了吗?为了她,而宣战了吗?
洛雪儿望着秦默的眸子,复杂得令她不解,好似有恨有怨有怒,又好似有怜有悲有痛,这又是为什么呢?洛雪儿来不及细想,就已经被秦默抱着坐进了马车里。
卓霖月也正要进来,谁料秦默却冷冷地说道:“宿风,再备一辆马车,送卓霖月回府。”
卓霖月与宿风皆是一怔,但谁也不敢多问一句,卓霖月便尴尬地抱着阿碧退在了一边,看着秦默和洛雪儿的马车远去,才又上了宿风随后牵来的马车,一路不言。
再说,夏侯桀一直站在客栈里,直到以内力也完全听不到洛雪儿那辆马车的声音后,铁命才说道:“陛下还是先回宫吧!此番偶遇,不曾想还激化了陛下与王爷之间的矛盾。”
夏侯桀冷笑一声,望着客栈外迎接自己的凤辇,冷冷地说道:“世人都知朕不得不看秦默的脸色行事,当真是窝囊!”
“陛下乃天龙之子,怎能妄自菲薄?据卑职最近调查到的消息,秦默在先皇赐予他的封地里广集壮丁,表面上是为了王府守卫所用,但卑职留意到这些人的数量,远远已经超过了守卫王府的皇定人手!”铁命蹙眉而言。
夏侯桀缓缓抬步,走向了凤辇,嘴里懒懒地说道:“秦默私自组建军队之事,朕早有怀疑。奈何一直找不到他组建的军队何在,便一拖至今,迟迟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恨可恶!”
铁命拱拳相言,胸有成竹道:“微臣定当加紧寻找!微臣不信,如此庞大的队伍进行训练,还不走漏一点风声!”
夏侯桀懒洋洋地侧躺在凤辇里,左手支着头,右手靠在弯曲着膝盖的右腿上,玩弄着腰际的凤佩,轻描淡写地说道:“回宫。”
当这只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上了繁华的大街之后,街上顿时空无一人,还有走在街上的女子也连忙找地方躲起来,只怕被夏侯桀抓进了宫里。
原本夏侯桀每每出宫,都是为了在街上找些美女侍寝。可今日不知为何,见了洛雪儿一眼后,他见这些女子便只觉得胸中烦闷,便干脆闭目养神。
奈何回宫之后,夏侯桀在御书房破墨丹青,绘了一幅洛雪儿莞尔一笑的人像,便觉得恍若神仙下凡,风姿绰约;一举一动尽是撩人的风情,一颦一笑便是倾城的妩媚。他闻香识人,阅人无数,只觉洛雪儿是世间难得几寻的美人儿!
顿时,夏侯桀觉得除了洛雪儿之外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江山,他本不曾爱过,如今更是厌恶至极;女人,没有洛雪儿,其他人也都是摆设。
倘或能以江山换得洛雪儿,他也毫不吝啬。可偏偏是秦默,为何总是秦默!他不能把江山拱手让给总是当众羞辱他的秦默,可他又要一定得到洛雪儿!
夏侯桀猛地扔掉了手中的毛笔,一脚踹翻了案几,手里却是小心翼翼地捧着洛雪儿的画像。侍卫及太监循声而入,正巧受宠多年的玉贵人正要进来请安,忽见夏侯桀这般盛怒也是一惊。
夏侯桀一见到玉贵人,却突然觉得身边都是庸脂俗粉。叹气之下,竟然下旨将宫中所有妃嫔女宫,全部赐给了宫中守卫和军中各位将士,玉贵人当场便昏死过去。
且不说夏侯桀如何遣散后宫女子,只说早先秦默与洛雪儿同坐一辆马车,在回府路上,秦默却一直死死地瞪着洛雪儿,好似要扒了她的皮一般。
“你为何要带着卓霖月出府?”秦默望着洛雪儿,冰寒入骨,“你是故意想投奔了夏侯桀去吧?”
“我让卓霖月陪我出府逛一逛,哪里会知道碰上那个瘟神!”洛雪儿翻了翻白眼,道,“昨天你们讲了那么多关于夏侯桀的荒唐事,我怎么会想不通,专门撞上去!我疯还是我傻啊?”
“本王瞧着你很聪明。”秦默凑近洛雪儿,歪嘴一笑,道,“昨日他们说的话,你不是半信半疑吗?保不准你今天专门出府,就是为了探听虚实呢?或者是,将本王地宫之事,私自通报给夏侯桀。带着卓霖月,不就刚好可以掩人耳目吗?”
洛雪儿越听越急,自己原本还打算与秦默交谈两句,确保他将来会是一位明君,便鼎力相助。没想到,原来他压根就不信自己!素来骄傲倔强的洛雪儿立马别过了头去,按耐着心中的怒火,道:“秦默,你该吃药了!疑心病会害死人的!”
秦默讥笑了两声,不再言语。端直着身子,闭上双眸,直到马车到了王府,他才抱起洛雪儿朝她寝阁的方向走去。
洛雪儿赌气地撅着嘴,也不看秦默一眼。却不知,这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可都看呆了眼。高贵霸气的秦默,竟然抱着素来顶撞他的洛雪儿款款而去?单说秦默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抱着一个女人送她回院子,都是头一回!即便是最受宠的王妃和凌弱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王爷,我熬了……”凌弱水花枝招展地翩翩而来,却看着眼前的二人顿时僵住了笑容。
她亲自确认过洛雪儿已经出了王府,也收到了绑匪的飞鸽传书,说洛雪儿已经被拿下了。可……可为何,洛雪儿还会活着?还活在她最爱的男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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