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得劲,马东缩着脖子,脚下的积雪还有不少,不过踏上去没啥声音了。
抬头看看天,灰沉沉的,像是还要下雪。
“下吧,使劲下,最好齐过小腿,那才有年味!”马东满心欢喜地自语着,这时冷不丁巷子拐角冒出个小身影儿,吓了他一跳,竟是是田红梅。
一见田红梅,马东顿时咬紧了牙根。
田红梅也被马东吓了一跳,“晃着个空架子干嘛,吓唬人哪!”还没等马东开口,她就寓意深长地说了这句话。
马东是啥机灵人,这话能不懂么,不过他已经不再是晃空架子的货了,还怕她田红梅?当下,他就咧嘴笑了,“咋了,晃着个空架子就把你吓了?”
“咿,我吓啥啊,你说我吓啥!”田红梅有点傲气地抬着头,“纸老虎能吓唬人么?”
“哎呀。”马东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纸老虎一般不吓唬人,不过只要吓唬了,没准就能吓死人!”
“说来说去就一张嘴。”田红梅急匆匆地说,“我没这个工夫,小商店还等着开门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东这时才知道,原来高明楼出来后,也到县城去了。他家的商店被马明远接下来了,田红梅成了小商店的掌柜,自是有点傲气。
见田红梅要走,马东想激激她,把她惹起来,便赶紧跟了上去,“田红梅,今天都二十八了,你家年货备得咋样了?”
“这还用得着你操心?”田红梅没好气地说。
“田红梅你不识好是吧?”马东故意沉下了脸,“好心问一下,咋就跟吃了炸药似的?”
田红梅对马明远被李二狗狠狠收拾了的事情,一直怨恨着马东,之前她还没找到啥法子来出气,自从她知道了他那东西不中用之后,觉着一下就抠住了他的死穴,是不会轻易放开的,“就吃了炸药咋地,我吃了炸药还有劲儿,你吃了炸药也不会有劲儿,就是有劲儿也是不出来!”
要是一天前,马东听了这话可能会像上一次那样灰溜溜地走开,可今天却大不一样了。
“田红梅,有种就给我上个试试!”马东突然狠狠地说道。
“哎呀,那好啊,我等着咧,刚好今天明远不在家,去县里进大货准备过年卖个爽儿,明个上午才得回来,碍不了事,有种的你就来!”田红梅仗着马东不行,有点嚣张。
这正中马东之意,特别是又听说马明远不在家,心里别提多快活了,“田红梅,这可是你说的,千万不要后悔!”
“后悔啥啊,我从来不后悔,今晚我就在商店里住!”说话间,已经到了小商店,田红梅掏出钥匙开了门。
马东进去一看,里屋确实有张床,铺盖收拾的好好的,像是有人睡过。
“田红梅,那今晚我来,到时有你好看的!”马东盯着田红梅的眼,像是在挑衅。
“行,我等着!”田红梅有点不屑一顾,“来干啥呢,不会就单单焐个被窝吧,那我可用不着!”
“你要还算是个人,夜里头就给我留着门儿!”马东狠狠地丢下一句走了。
田红梅不屑地看着马东走出门外,放肆地说了一句,“门我留着,可就怕有人放空炮!”
这话马东听到了,不过没再理会,因为有人走过来了,一看是李大山。“哟,这不是乡领导么!年初头到我家喝酒啊,专请你!”他笑呵呵地说。
“呵呵,大山,别跟我整这套,当村长就摆腔调了啊!”马东笑着问,“干啥呢,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在家呆着?”
“这不是来买盐么,家里没盐了。”李大山很有样子地掏出了大前门烟,“怎么样,在乡里头啥时能再升个官啊?”
“哪有那容易的事!”马东接过烟,“能到乡里头就不错了,我知足!”
李大山给马东点了火。
马东没多站,说家里有事,先走了。他想回去先到果园子里看看,回头夜里还得来教训田红梅呢。
李大山进了小商店,看到田红梅有些气呼呼的,便问道:“咋了,田大姐,这大过年的气不顺啊?”
“别提了,让我生气的那人刚走!”田红梅对李大山说话是很和气的,毕竟是新任村长,抓住机会巴结巴结,以后村里的事还能托点福。
“马东?”李大山皱起了眉头,“马东气你啥啊?”
“就他那软蛋,还想跟我横!”田红梅提起马东又硬了口气,“俺家明远那事,我对他就没个好气!”
“嗳,田大姐,那事过都过去了,你就别往心里搁了,说句实在的,要是把马东惹毛了,他再让李二狗找你家明远的麻烦,我看你怎么受!”李大山作为村长,自然不想村里闹出啥事来,“到时那明远断胳膊断腿的,你一个人就操劳吧!”
田红梅一听,顿时慌了神,“哎呀,李村长,我咋就没想到的呢,我只晓得他不中用,觉着拿那事可以来打击打击他,可没想到他还会让李二狗来找事啊!”
“你看你,女人就是女人,想事情一根筋!”李大山安慰道,“不过还好,人家现在到乡里了,估计也不跟你一般见识,要不早就让李二狗来收拾你们了,从今往后,你就收收嘴吧!”
“不说了,不说了!”田红梅直摇头。
李大山点着头,突然一紧张,“田大姐,你是听谁说马东不中用的?”
“你,你媳妇姚小红啊。”田红梅看上去不太想说,因为姚小红当初对她讲的时候,再三嘱咐,一定不能和别人说。
李大山一听,心里好一个气!马东那事,除了马东家里人,知道的就他和乔建国了,当初马和平求他们不乱说的,也都答应了,现在要是传出去是从他媳妇嘴里说出来的,那不就没信用了嘛。想他马东如今是在乡党政办,万一生了气跟他过不去,他这个村长还就真没法。
李大山心里很窝,懊悔着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事跟媳妇说了,不过再想想也觉得没有过分的地方,因为两口子被窝里啥话不说呢。现在媳妇姚小红把不住嘴,可既然已经说了也收不回来,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田红梅不要再乱说。
“田大姐,我媳妇那是瞎说的,你可不能对别人说了,要不这影响不好。”李大山很认真地说。
田红梅忍不住一笑,“李村长,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担心我传出去对你家小红不好,不过那马东真的不行,上次他回村到范支书家喝酒,我在地里碰到他就取笑了他,他就灰溜溜地就走了,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不行!”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反正这事和我们家没关系。”李大山使劲摆着手,“田大姐,你咋样闹腾我可不管,这事可千万别把我们家扯上,要不然,你们家以后在村里头……”
李大山说着,眼光变得冷漠起来。
田红梅琢磨了下,明白了是啥意思,“行了李村长,你放心我不挂上你们的。”
李大山拿着盐离开了,田红梅陷入了沉思,想着刚才他说得那些话,尤其是惹毛了马东会引来李二狗的事,想起来就后怕,“看来还是老实的好,我咋就没个脑子呢!”
田红梅坐在凳子上懊悔着,现在她还真希望马东能来买个东西,她可以拿好话多说说。
再说马东,离开商店就直接奔了果园,在村头的小桥上,看到了黄梅梅正在桥下没结冰的水边刷大菜板,估计是要剁饺子馅。可能是极少干家务活,黄梅梅刷得很投入,没有注意到他在桥上。
看着桥下的长舌妇黄梅梅,马东两个手指头捏着下巴寻思着,她对田红梅透露了他羞愧的隐私,实在是让他很受伤,所以,得教训她一下。不过想想时间还很多,机会很不少,今天就罢了,过了年再说。
马东悄蹑步地走了,没留下一点声息。
阴沉的天空下,凛冽的寒风中,没有庄稼的旷野也没了生机,死气沉沉。
村西南岭的边角,是佛堂村的坟地,多少年来,佛堂村的祖老辈们都安息在那里。每到年关,站在旷野里能感到的生机,就从这里发出,因为上坟的村民都会相继赶来烧纸、放鞭炮,拿出无比的虔诚跪拜祖辈,希望得到护佑。当烧纸燃起的时候,灰和烟一起飘腾起来,那些沉睡在地下的先辈们似乎被唤醒,揉着眼睛从土堆里钻出来,贴着地面游荡着,看着跪拜的子孙,并不失时机地抓着荡在空气里的纸钱,当然,还要馨饷着丰盛的贡菜和水酒。当烧纸燃毕,贡菜收起时,先辈们便会缩着身子钻进土堆,等待着下一个年头的到来。
马东对这种场景很折服,他觉得那是一种心灵的净化,会让他忘记一些欲望。
远远地,坟地场上传来了稀稀疏疏的鞭炮声,马东瞄着眼望过去,还能瞧见点纸烟。赶紧回过头,他必须让自己远离那种心境,否则想到夜里要去敲田红梅的门,就会有种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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