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个合格医者，不外乎二字。

‘稳，准’

但是能做到这二字的医师，却是少之又少。被周遭事物或所处环境干扰，而没有做出当时最成功的决断的话，一个生命就会在医者的手中所消失，这对于医师来说，是可耻的败笔。

扁阳冰从小对侯宏邈的教导就是，只要患者本人没有放弃求生希望的话，医者就要千方百计的去救治，这才不失为一个真正医师的本色。

侯宏邈此刻虽然无比紧张，但是按着萧易主要穴位的手却稳如泰山。他在静静的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不破不立的机会。眼前这个患者的身体，交给百分之九十的医者，都会告知家属可以准备后事了，但是侯宏邈不一样，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试一试。

何况自己的师傅还在背后看着，此刻退缩的话，可能一辈子也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医者了吧。

侯宏邈的心中十分想成为自己师傅那样的人，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巡诊大夫，这或许也是一种报恩吧。

萧易的脸突然一白，嘴角颤动了一下。

大出血开始了。正如侯宏邈预料的一样，疏通血管穴位上的银针开始发挥效力，这样一来，积蓄在血管内堵塞的淤血开始活动，但是与之同时到来的，就是淤血流通后，人的生命力会开始飞速流逝。

之前靠着庞大意志坚持的意识，如果说在此刻的话，可能也就坚持勉强几分钟，就会彻底泯灭。

不破不立正是如此，如果不有着打破一切的决心，就没有重塑的可能性。

侯宏邈从床边摆好的银针袋里飞快的抽出银针，扎在了几处血液中枢之处，在中间阻断了淤血交汇再次堵塞血管的可能，这样一来，淤血就会顺着侯宏邈的针位移动，简单来说，就是治水时用的堵截疏通之法，只不过治水是万顷之力，而侯宏邈此刻，却是微小之距。

扁阳冰也并不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虽看似冷静，但实则在操纵着内力精巧的协助自己的徒弟，只不过侯宏邈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内息海，所以并不能感受到师傅的帮助。

“成功了。”侯宏邈小声的说，淤血已经被他一路疏通到他在一处静脉割开的细口处，浓稠的血液从这个小口处流出，他按步就班的接连处理着数条血管内的淤血。出针扎入拔出一气呵成，手速之快如乱舞一般。

即便快如闪电，但他的手依旧很稳。心脏跳动的飞快，但是心思却无比缜密。

侯宏邈已经渐渐从当初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孤儿成长到今日这般杰出的年轻医者，如果假以时日，可能他会在医学上有着更大的造诣。扁阳冰暗暗的心里想着，他一边操纵者内力化作的丝线包裹着萧易的脾脏，防止发生意外，一边对自己眼前这个徒弟默默赞许。

或许是放手让他自己闯荡了的时候了，扁阳冰思考着。

两人持续着治疗，一直从下午劳累到半夜。

侯宏邈拔出了萧易身体上的最后一根银针，放在火上淬烤后插入了针袋。他静静的转过身，走到水盆前，捧起水拍在了自己脸上。

帐篷外已经几乎是一片漆黑了，农家晚上不点灯，村子内亮着的可能就只有这个帐篷。

扁阳冰给萧易把了把脉，又把手放在萧易的额头和心脏前，以内力试探。虽然体内的情况还不稳定，但是已经从死线上被拉了回来，血管内的淤血被尽数排除，受到的内伤也开始恢复，可以说是堪称完美的治疗。

“师傅，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危险了，接下来就是接骨和疗养。”扁阳冰笑着说，“不错嘛，小子，长进了不少。”

侯宏邈听到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浑身出着虚汗。他从刚刚高压的环境中脱离出来，身体一下子放松，直接瘫在了地上。不过挂在脸上的不是疲惫，而是喜悦。

这是把一个死人从地狱的门前给抢了回来的战斗，而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就是他。

“这是……哪里？”公主躺在病床上，浑身酸痛，连动一下都困难，她的上一段记忆还处于被追杀的雨夜，一时间精神有点恍惚。

侯宏邈站了起来，走到公主的床边，“你好，我和我师傅是这里的巡诊大夫，师傅把你们从悬崖下救了回来。”

“唔……”公主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光刺入眼睛产生了不适感，她看到了昏迷在旁边床上上半身赤裸的萧易。“他……怎么样。”

扁阳冰走到侯宏邈的旁边，拍了一下侯宏邈，“小娃娃，你这个小情人本身呢，是要死的了，不过我这个徒弟把他从鬼门关前给抢了回来，你以后可要好好报答他哟。”

“我们……才不是什么……情人。”

“好了师傅，病人刚醒，你就不要捉弄她了。”侯宏邈看着眼前脸色绯红的少女，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激荡。说实话，他本来也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一对，但是此刻，少女的话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所谓爱是什么东西，这个年轻人的心中并没有概念，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少女有一股魔力，只要自己一注意看，就仿佛给勾走了魂魄，但是再一看，公主又进入了昏迷。

“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早回谷，这里药材有限，没法让他们彻底恢复。”扁阳冰看着公主说道，他给这个少女把了把脉，发现事情并不这么简单，这个少女的体内残留着失心散的毒性。

失心散是御杀阁的秘药，轻易不在人身上使用，只有极其重要的犯人才会使用这种秘药。这两人伤的如此之重，这女人身上又留有着失心散的毒性。再加上萧易身上穿的衣服身后绣有七星图，这是南郡七曜宗的象征。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这让扁阳冰很是兴奋。他隐约的感觉到西境有一股旋窝在暗暗成型，其势会席卷整个西境，但是这股水流会为谁所用？谁又会在这个旋窝中生存下来，成为旋窝后的赢家？

扁阳冰心里盘算着，旋窝已经在汇聚，而自己，要不要选择入局。

他凝视着萧易，似乎隐约觉得和一个人长得有些相似，但仔细一想，又有些想不起来。片刻后，他便放弃了。

五：重塑（中）

脑袋懵懵的感觉，萧易想睁开眼睛，但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都睁不开。但是奇怪的是，就算他没睁开眼睛，好像也能感觉到有色彩的画面。

只不过就是眼前都是雾，他用手扇了扇，想试着把雾气弄散。不过并没有虽了他的想法。

雾气反而越来越浓了。

他走动了一下，发现他是可以移动的，不过雾气也会随着他一起移动，仿佛就是要挡着他。萧易的脚下流着蓝色的水，自他的脚下为中心向四周流着，在未知的尽头，有着水流向下倾斜的声音。

一个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响彻在萧易的头顶，“你来啦。”

“我这是在哪？”萧易用疑问句回答，他的确不知道这是哪，在自己的认知中，世界上并不存在这种地方。

那个老人又不说话了，只是萧易面前的雾气散去了一些，他可以看到四周都开着白色但透明的莲花，在水上飘着，这一幕，恍如隔世。萧易走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步子并没有在水面上留下痕迹，只是水流的中心也随着他的移动而改变。

萧易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左边，发现平时不离身的刃剑并不在那，他有些慌了，这里究竟是哪，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些微的流水声，如果说这里就是死界的话，萧易心里想着，这倒也不奇怪。

“你并没死。”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出现了，而且好像还知道萧易心中所想。“你回去吧，如果你下次还能来到这里，我会告诉你一些事。”

萧易的头上突然落下了水柱，把他一下子打爬在了地上，一股快要窒息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啊！”

萧易大喊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好烫”萧易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一手托着碗一手保持着握着什么的姿势呆呆的看着他的公主。

“哇哇哇！”后者把碗直接给扔了出去，然后抱住了萧易。

伴随着碗碎的声音，萧易发出了哀号。

因为他身上现在缠满绷带，伤口遍布全身，公主这一抱，疼的他恨不得连吐三口鲜血以示抗议。

“哦哦哦，对不起！”公主好像想起了什么，松开了萧易。

侯宏邈从门外走进来，“怎么……”他看向了坐着的萧易，而萧易也看向了他，他们两个就这样对视了大概十秒，气氛突然安静。

大概十秒后，侯宏邈猛地转身，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一边大喊，“师傅！我师弟醒啦！”

“师弟？”萧易一头雾水，刚刚那个人明明穿的不是七曜宗的衣服。

“我这是在哪。”萧易话刚说完，就感觉喉咙一阵剧痛，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公主的脸红红的，好像在为刚刚突然抱住萧易感到有些难为情。

“喂？”萧易忍者痛又说了一个字。

“啊，我们是在一个叫兰径谷的地方，是扁大夫的地方。”

“扁大夫？”

公主想了想，关于他们怎么被救的，扁大夫也没细说。

“就是那天跳崖后救了你的人。”

公主的话音还没落下，门外就响起了爽朗的笑声和特别大的说话声。

“哈哈哈哈哈，老子的宝贝徒弟终于醒了，大徒弟啊，你看，为师炼的这药如何，这才几日，就让他恢复到如此。”

虽然没听到回答，不过能猜到大概是“是是是，师傅说得对之类的话吧。”

一个金发男子大步的走了进来，无视了萧易刚想说什么的意图，冲到床边，一把按住了萧易的脉搏，短暂的安静之后，他重重的拍了一下萧易的肩膀。

“徒弟啊，你可算是醒了，师傅这小心肝这两天没日没夜的跳啊。”扁阳冰一脸可怜的冲着萧易。

公主和侯宏邈两个人一脸问号的看着这个可怕的男人。在公主也知道了扁阳冰的驻颜术后越来越对眼前这个男人感到可怕，因为这个男的究竟是多少岁别人都无从知道，而他却天天卖萌，一旦在脑海里稍微幻想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这么卖萌，就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萧易倒抽了一口凉气，肩膀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有些受不住。不过就算他对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人容貌上存在很多问题，不过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请问徒弟是什么意思？”他说出了一直想问的话，就算喉咙会痛但是也已经顾不上了，他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过来。

扁阳冰一脸喜悦的样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我从悬崖下边救了你，发现你是个练武的好料子，所以决定收你为徒，怎么样，开心吧。”

“不不不，等等，我是七曜宗的弟子。”

“七曜宗？那的功夫有什么好学的，无非就是一些御气之术，借着刃剑的奇特吓唬人罢了。”扁阳冰摆了摆手，神情里充满了不屑。“如果你当我的徒弟，我可以教你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招式。”

萧易感觉自己还懵懵的大脑有些跟不上，七曜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宗门，在这个年轻人的嘴里居然这么不值一提，而且他明明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样子，居然吹嘘自己会比七曜宗更厉害的招式。

虽然对着救命恩人不该这么说，但是萧易还是一个没忍住。

“对不起，七曜宗对我有恩，不能背离师门。况且，你这个家伙，有什么资格污蔑我的师门。”

扁阳冰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哦？你这个七曜宗的弟子，实力不怎么样，没想到还挺忠诚，那这样，如果我用你们七曜宗的招式打败你，你就得拜我为师，而且你是败在你七曜宗的招式手下，传出去也不算给师门丢人，如何？”萧易看着眼前这个从没见过的男子，他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用七曜宗的招式打败他，自己同龄的弟子本来就不多，基本上萧易也都认识，从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不过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三番四次推脱也不妥。

“好吧，如果你用七曜宗的招式打败我，我就拜你为师。”萧易答应了。

扁阳冰转过身，脸上挂满了笑容，不过他还是忍着没笑，“那就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比试吧。”说完，他就大踏步的走了。

怎么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萧易暗暗觉得背后有些寒冷。

坐在一旁看好戏的公主和侯宏邈都笑了，他们都知道扁阳冰的厉害。

那就是这个怪人，几乎会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招式。侯宏邈小时候也被扁阳冰教导 练武，不过他没有内息海，只好作罢。公主在恢复后的这段时间，也常常被扁阳冰教导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她偶然间看到过扁阳冰独自练武，出手间毫无破绽，内力暗暗纵横，大有石破天惊之势。

萧易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他能感觉到身上缠满了胶带。

捡了条命吗，萧易的心中回想起了宋劲和其他几个师兄，还有孤身一人前往苍龙城的庄彦师兄，可以也已经糟了唐门的毒手，那晚被唐门追杀，他还以为自己一定不会生还了，不过现在既然自己还活着，就一定要。

报仇，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唐门。”他小声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