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第一次来领工资，也就是之前艾米介绍给的那个靠睡觉打工赚钱的地方。
“工号？”
“TS8912。”林杰报出了自己签订工作合同时对方授予的工号。
“林杰，是吧？”
“对。”
“你上周平均每天的测试睡眠时间是10小时21分，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需要用的测试时间下降了，所以只能在原合同的基础上每小时削减30%的薪金。”茶色玻璃背后依旧像是经过处理之后的机械化的声音。
“好，知道了。”林杰痛快地答应了，本来他也不是为了钱来这里的。
“请清点。”一个棕色纸袋从玻璃下面的递物口递了出来。
林杰本要直接塞进口袋，不过似乎感觉玻璃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所以还是假装点了点钱，说了声谢谢之后离开了大楼。
回到家之后，打开电脑跟踪了一下之前爱丽丝给他的那些睡眠ID的情况，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常，然后把纸袋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不情愿地走到楼道敲了敲旁边房间的门。
前两天，林杰帮着爱丽丝把东西搬来了过来。本来以为她只会带一些生活必需品，没想到她是把自己的家整个挪了来，光是衣服和鞋子就有十几箱。
“我已经把原来的房子退租了，当然所有东西都要搬来了。”爱丽丝是这么说的。
还以为她只是在处理这次事件的期间临时过来住，没想到要长期和她做邻居，林杰很是无奈。
林杰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人应答。也是，爱丽丝毕竟是女警，怎么会像自己这个宅男一样平时总在家里呢。刚想转身回去，爱丽丝的房间门却打开了。
“这……”林杰盯着爱丽丝迟疑了一下，递上了装着棕色纸袋的塑料袋。
“给再多钱，我也不卖身的。”爱丽丝接过来，一眼就看出了是装钱的袋子。
“你……你这样裹着浴巾站在门口说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爱丽丝光洁白皙的臂膀裸露在外面看得林杰有点晕眩，“怎么穿成这样就给人开门啊。”
爱丽丝指了下门上的猫眼，“知道是你才开的，进来说话吧。”
林杰又上下扫了一眼爱丽丝，“不好吧。”
“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打扮站在楼道里和你说话，被别人看到了更好些？”
“那，打扰了。”林杰别过头想为自己的眼睛寻找一个其他的聚焦点，走进了爱丽丝的房间。
“如果是你的话，不用给钱也可以的。”爱丽丝坐在沙发上，把钱袋扔到茶几上，似乎没打算去换衣服。
“玩笑还没开够啊！我是想让你查查这上面的指纹，看看能不能和谁对上号。”
“有头绪了？”
“我本来以为抓到了，但是现在来看又好像不对。”
“和我说说。”
“如果罪犯是黑市商人，那睡眠ID泄露的途径是源头肯定不只是被雇佣提供睡眠时间的人和曾经购买睡眠时间的人，那样是不够的。”
“不够？”
“因为还需要更多的睡眠ID，不仅是从一些人那里获取睡眠时间所用的ID，同时也需要在一些人的ID中存储这些时间。”
“为什么需要更多？”
“当然需要更多，存储用的ID很少的话，那么一个ID上存储的时间就会很多，加上本身的八小时时间，产生十多个甚至二十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也不足为奇。睡眠监控系统不会弱到对这种异常的数据都没有反应吧。”
“大概。”
“虽然我很瞧不起政府养着的那些程序员，但是我想这点问题他们还是能考虑到的。提供睡眠时间的人本身睡眠时间就会很多，肯定不能用来存储，而购买睡眠时间的人大多数应该平时都是不想多睡觉的人吧，如果存储在他们那里岂不是相当于白送给他们睡眠时间让他们挥霍。所以更多的睡眠ID来源用来存储睡眠时间是必要的。”
“恩，有道理。”
“不过这些是建立在罪犯是黑市商人的基础上的，但是我隐隐觉得这次的事件是不是他们做的。按说黑市商人一般针对一个人每天都是只盗取半个到1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样，虽然睡眠时间被盗走了，但是对于每天会多睡一会儿的人来说根本发现不了。就像艾米的事故，她平时的睡眠时间可是在10个小时以上的，也被突然强制睡眠，怎么都不像是黑市商人的做法。但是也不能排除是意外，因为虽说黑市商一般一开始会根据窃取到的人的睡眠习惯时长设置一个盗取时间，但是他们也不会每天都监视所有账户的睡眠情况，这样一旦有人没有按平时的习惯，偶尔少睡了，事故也就发生了。”
“有没有可能是没有那么高技术的有组织的黑市商人，只是抓到一个睡眠ID就可劲薅的小贩。”
“啊，我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我自己做事很有计划和逻辑，就没考虑这种情况。要是这样可就更复杂了。不过要真是小贩就好了，我担心一旦漏洞是被反政府的犯罪分子掌握在手里，那问题就严重了，而且我怀疑现在漏洞已经被恐怖分子掌握了，因为有个搬运工对我说从他最近接到的搬运任务来说，每天搬的人已经比之前每周增加许多。我想大概政府对公布的数据还是做了手脚的吧。”
爱丽丝暧昧地笑了笑。
“还是让我再想想，别因为我的方向不对误导了你。那你们警方查到什么了？”“没太大进展。”爱丽丝摇摇头，“不过关于黑市组织，上头召会调查了一些记录在案的黑市商，好像确实不是他们干的，他们还提出愿意帮我们一起调查。现在已经有了民众反对睡眠监管的呼声，一旦真的暂时中止睡眠监控系统，最头疼的可是他们啊。”
“也对，那可就把他们的钱路断了。”
“所以明天要不要和我去见见睡眠时间黑市商协会的会长？”
“咦，还有这样的组织？”
“允许石油生产买卖的国家建立OPEC组织，就不许买卖睡眠时间的商人成立自己的商会吗？”
“你这么说也没错。”
“你有西装领带么？”
“啊？”
“虽说是黑市商人，但是人家好歹也是会长。穿正式点比较好。”
“感觉很危险的样子啊。”
“放心吧，他们现在是和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的，而且有我保护你呢。那没什么事的话，明天见，上午9点出发。还有别的事么？”
“没……不，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睡觉。”
“哦？你终于想通了？”爱丽丝说着开始解自己的浴巾。
“不是这个意思。我需要有人能把自己的睡眠时间分给我一些，莉娜她们的睡眠账户已经不安全了，很有可能会被攻击，没有办法提供给我时间。老猫是搬运工，平时每天工作时间已经很长了，给不了我多少时间，所以只能靠你帮忙了。”
“你是觉得我很闲么？”
“不光是你啦，还有之前一起来的你的那位助手也给帮帮忙吧。”
“你可以从黑市的账户里偷啊。”
“我之前掌握的那批账户似乎是被人察觉了，现在多余8小时的时间已经被清空了，我不能盗取别人8小时睡眠时间之内的时间，那样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很有道德和责任心的黑客啊。”
“那当然。”
“好吧，其实我每天至少可以分你两小时的。”
“为什么？”
“我们睡眠警察有特权，在执行任务期间可以申请把睡眠时间控制降低到6小时。我每天正常睡8小时就可以给你两小时了。”
“那帮我也申请吧，我现在很需要时间。”
“恐怕不行。”
“又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临时工。别拿嫉恨的眼神看我，我才发现你这么天真，你真以为8小时强制睡眠制是每个人都要遵守的？我的最高权限只是6小时，更高级别的人可以是4小时甚至是完全不受监控的啊。”
“太不公平了！”林杰狠狠拍了下手。
“其实这都好说，明天我们去见会长的时候，让他从黑市里分你点就好了，我估计那几个账号应该就是他们察觉到被盗用之后才停的。”
“那拜托了，没别的事了，我先走了。”林杰急急忙忙逃出了爱丽丝的房间。
转天早上林杰睡得还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人在敲门。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房门。爱丽丝穿着一身利落的工作套装站在他面前。
“不是说九点吗，现在还不到八点半。”
“老李说他上午临时有个会，所以想提前见咱们，你赶快洗漱一下。”
“老李？”
“就是黑市商协会的会长。”
“好。”林杰转身进了卫生间。
“还没好吗？”十几分钟之后，等在客厅的爱丽丝有点不耐烦了。
“稍等，”又过了两分钟，林杰手里拽着一条领带走了出来，“我不会打……”
“早说啊。”爱丽丝走到林杰面前接过领带。
眨眼的功夫爱丽丝就把领带系到了林杰脖子上。
“果然，男人穿上西装都会变帅。”爱丽丝整理了一下林杰的衬衣和西装领子，认真地盯着他看。
“你为什么不穿警服？”面对爱丽丝的目光林杰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岔开话题。
“穿着警服去黑市组织做客你不觉得有违和感么？”
“倒也是。”
“走吧。”
林杰刚关上车门，爱丽丝已经飙起车来，在市区的街道直上90迈。
“喂，慢点开啊，危险。”
“还不怪你在屋里磨磨唧唧耽误时间，相信我的技术吧。”
“会被罚款的。”
“执行公务，警局会给我报销罚款单的。”
“你这就是腐败的一种……”林杰的话被淹没在发动机的轰鸣中。
随着一声急刹车，汽车停在了一座大楼的地下停车位。他们下了车坐上电梯，直奔顶层。
办公室的前台似乎是认识爱丽丝，看到爱丽丝过来赶忙起来鞠躬，不过还是礼貌地拦住了他们。
“林警官，不好意思。”
“没关系，按规矩来。”爱丽丝把手伸进衣服里掏出了手枪交给了前台，“还需要搜身吗？”
“不需要。这位先生？”
“他不是警察，身上没有武器。”前台似乎对爱丽丝言听计从。
“好的，请进。”前台转过身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这么简单就让我们进了？”临界凑到爱丽丝耳边问到。
“你以为呢？”
“比如脱光了衣服搜身之类的。”
“你很期待看我被那样搜身？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身材很有信心？”
“才没。”
“其实我很期待来着。”爱丽丝戳了一下林杰。
说着话已经来到了一扇门前，前台又鞠了一躬走开了。这是一扇很普通的栗色木门，上面分别挂着名牌两个“会长”和“李琼经”。
爱丽丝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了会长的清脆有力的声音。
“嗨，老李。”爱丽丝推开了门。
“嗨，林警官，多日未见，你又变漂亮了。”会长悠然的坐在老板椅上冲爱丽丝挥挥手。老李、黑市老大——从一开始林杰就勾画着这大概是个留着络腮胡、握着手杖、说不定脸上还有道伤疤的老爷子，此时却发现这是一位眉清目秀、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漂亮嘛，”爱丽丝说着牵过林杰的手，“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林杰。”
林杰和老李同时张大了嘴。而林杰本来放松下来的心头像是忽然有感到了一丝寒意。
“你好，李琼经，睡眠时间贸易协会会长。”老李站起了身子，冲林杰伸出右手。
“林杰，睡眠警署临时雇员。”林杰也伸出手。
“请坐吧。”
林杰揉着自己的右手，会长的手力着实不小。
“谢谢。”说话时爱丽丝已经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访客沙发上。
“听说你之前是黑客，还从我们的黑市账户里盗取睡眠时间来着？”老李对坐在爱丽丝对面沙发上的林杰说。
“呃。”刚坐稳的林杰忽然感觉屁股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差点跳起来。
“哈哈，别担心，那点时间不算什么，我们不会和毛头小贼过不去的。而且我听爱丽丝说了，你现在需要睡眠时间，所以我可以每天分给你8小时。”老李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瞟了爱丽丝一眼接着说。
“您真是太慷慨了。”
“不用称呼您，怪见外的。不过之前你盗用的那几个睡眠账户最好忘掉，该着不着，那几个都是我公司底下的账户，要是别人家的我可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知道哪些黑市贩子不是你的手下？”
“哈哈，看来你还是不惦着改啊。算了不说这事儿了。既然你是黑客，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这些搞技术的。”
“您请讲。”
“对于电脑我不在行，我想问的是，从技术上来说能不能做到直接把人们的强制睡眠时间截止修改到8小时以下，比如6小时、4小时。”
“可以当然是可以。不过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改一个时间设置的事儿，一般人却做不到。虽说睡眠监控系统可能存在很多问题，但是在这个权限的安全性上似乎做的非常严谨，我尝试过很多方式，都无法破解这个权限。”
“是哪，你知道我们警察在执行任务时是可以申请降低强制睡眠时间的，但是这个降低，其实也是从别的账号里转时间过来，并不是真的修改了睡眠时间限制。”爱丽丝插嘴到，“据说修改这个时间的权限只授予了3个人——总统，总检察长和睡眠监控系统首席执行官，并且要三个人都审核通过才能修改。”
“所以我一直很奇怪系统既然可以将这个权限做的如此严谨，为什么却留下了能在睡眠账户间可以自由转送睡眠时间这样大的漏洞。”
“因为那本来就不是漏洞，”老李正了正身子，“系统在最初设计时就预留了账户间互通时间的接口。”
么？”林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你以为睡眠监控系统真的纯粹是为了保障大众的身心健康而建立起来的吗？”
“难道不是么，那还能做什么？”
特错啊，要不说民众都是这么蠢。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为了权利和金钱。首先是把健康这个紧箍咒加在大众头上，如果政府雇佣的科学家经过研究说其实每天睡8小时不是最健康的，应该睡6小时或者10小时，那改时间还不是政府一句话的事儿。当人们已经习惯对政府言听计从，就会向其他的方面渗透，不光是在睡眠监控上。第二个就是金钱，睡眠监控系统为政府创收的钱可不止是表面上依附于系统的金融链那些东西，你当我们黑市交易商为什么能一直存在？因为政府在跟我们收租子啊。而且这只是现在的状况，其实政府从一开始就是有意向让睡眠时间交易合法化的，所以才会留有这个接口。”
“合法化有什么好处？”
“现在虽然向我们黑市商收租子，但是大头还是在我们这里啊，合法化之后就不一样了，政府拿的就是大头了。而且合法化之后还可以收交易税，又是一份经济来源。不过既然是以保障大众健康为名，总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能开放交易，时机还不成熟。”
“这么说来你们和政府还是对立的啊，现在还愿意帮我们？”
“谈不上对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都是为了利益。真的合法化之后，我们这些黑市商还都变成了政府雇员也说不定呢，到时我们就都是公务员了啊，爱丽丝。”
“想得到美。”爱丽丝撇了撇嘴，“老李，这次的事故，你能确定不是你们黑市商做的？”
“恩，我派手下调查过了所有加入我们商会的黑市交易商，确定不是我们做的。还有你送过来的指纹，我也安排人检查了，和所有我们协会记录在案的黑市相关人员都对不上。从现在来看，犯人并不是通过我们商会下掌握的睡眠账号来窃取时间的，如果抓不住犯人我们也很头疼啊。”
“晨星街上的宫芳大厦，我想请你们黑市商和警方都注意一下，他们说自己是政府的一个下属从事睡眠监控系统优化的公司，我总觉得有点奇怪。”林杰决定把自己的发现坦诚相告，“不过你们也别打草惊蛇，我正视图调查他们，只是想让你们帮忙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确实和政府或者黑市有关系。”
“恩。”老李看了下表，“我马上要开会了，今天只能和你们聊到这儿了。”
“好的，那我们先走了。”爱丽丝起身挥了挥手手。
“爱丽丝，”老李端详了一下爱丽丝，“我还是喜欢你穿警察制服的样子。”爱丽丝笑了一下没说话，亲密地牵起林杰的手走出了老李的办公室。
“为什么说我是你男朋友？”林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转头问爱丽丝。
“老李这个人很难缠的，他一直在追求我啦。”爱丽丝打着了发动机，车子一下窜出了车库，“如果我有了男朋友大概能断了他的念头吧。”
“怪不得总觉得他想用眼神杀死我，我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更危险了。”
“宫芳大厦的事儿怎么之前不跟我说。”
“我有跟你提过啊。”
“但是你没有说在哪儿，也没说你的行动。今天反倒是跟老李说了？”
“我觉得老李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我不是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可能更习惯和同性合作做事吧。”
“小心为妙啊，不要相信任何人。”
“也包括你？”
“恩。不过如果你愿意做我的男人，我就会对你死心塌地，惟命是从。”
“还是不用了，我自己会小心的。”林杰急忙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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