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感受到身边的人正在起身，佟毓婉闭上眼佯装睡熟，小心听着他出门。等他回来后，她已经梳洗好，在灶台边正准备做早饭。
“毓婉别忙了，过来吃早点吧。”把一袋吃的放在桌上，杜允唐便向她招呼道。惯例，一碗热牛奶，一个煮鸡蛋，一摞面包片和一根热香肠。
“快吃，天冷凉的快。我去矿场了。”揉了一把她的发丝，他笑了笑便要转身出门。
她也回以一笑，看着他步了出去。
睡了一晚，他精神看样子好些了。就这么看着他一直消失在视线，她忽然脸色一沉，立刻跟了过去。
他确实去了矿场，未免他发觉，佟毓婉便在远处找了个地方远远看着他。他应是与往常一样，拿出挖煤用的帆布手套，先套在左手，正准备往右手上套去。
这时，忽然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那模样，分明是不怀好意！佟毓婉的神经霎时间绷紧了！
“小子，今日还敢来，怎么，不要命了？”矮个子男人先挑衅似的道了一句。
但杜允唐并未理睬，戴上右手的手套便开始挖煤。高个子男人立即不高兴了，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衣领，高声喊道：“小子，我们老大在和你说话，聋了？”
杜允唐却淡淡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一把挥开他的手，继续要去挖煤。
眼看一场斗殴即将发生，一旁的尚武立刻跑了过去，笑道：“大哥，大哥，他真的是耳朵不好，您就别难为他了，我们马上给您让开，您老随便挖。您请，请。”
他拉住杜允唐要走，可谁知他那般倔强，甩开尚武拉住他的手，神色淡然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继续挖起了煤。
“呦，怎么着？倔脾气？既然不把老子的话当话，我看你是活腻了，兄弟们，给老子教训他！”矮个子男人一声令下，周围五六个黑黝黝的男人们通通放下煤铲，气势汹汹朝他这边走来，顿时便围住了他。
见此情景，佟毓婉拼了命想要跑过去拦住他们，可不知怎的，身体僵硬，根本动弹不得！张了张嘴，竟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再赶忙望去，第一个人已经冲了上去！不过杜允唐毕竟也是练过武的，一侧身便轻松躲过。接着一脚将第二个冲上来的人掀翻在地。
然后，旁边一同跑过来两人，他瞧准左边那个，一把抓住来人衣领，一个过肩摔，那人便狠狠摔在了地上。之后，他迅速又朝另一个人过去，直接便是一拳。那人左眼挨了一拳，直挺挺倒在地上打起了滚。
见这四人都狼狈的躺在地上，最后那个一直都没有行动的男人眼珠一转，在杜允唐眼前虚晃一下，飞快从背后环抱住了他，将他双手也全部困住。
纠缠中，有人趁机从地上抓了把煤灰朝他一撒，他没有防备，瞬间便失去了视线。就在此时，左腹重重挨了一拳！他吃痛，单膝跪于地上。
眼看第二拳又要落下，身后的人忽然间被撞开了！他忙一侧身，躲开了攻击，迅速站了起来。
视线此时还是有几分模糊，但比起刚才好多了。看了周围几人一眼，他迅速上前，一人一拳，一脚，没几下便制服了所有人。
最后，几人再也没有能力站起来，都趴在地上求饶，他才止了手。
他回过头去拽起自称是“老大”而且已明显被震惊到的男人衣襟，那眼中的高傲和尊贵根本忽略不掉：“我不说话，不代表我害怕；我不还手，不代表我好欺负。以后你要是再找我的麻烦，就不会像今日这么幸运了。滚！”
见识到杜允唐的身手，他早已被吓得哆嗦不堪，谁知道一个聋子竟还如此不好惹？而且他刚才眼底的气势，哪里是一个穷酸挖煤人会有的？不再多想，他忙连滚带爬逃跑了。
人一个接第一个的逃走，杜允唐才揉了揉左腹。一转身，对站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尚武道：“尚大哥，刚才多谢你，不然，我今日又得挨揍……”话还没说完全，他脸色一变，竟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允唐兄弟？”见他这难受模样，尚武便赶忙给他拍了拍背，紧张道。
“没事，谢谢你，尚大哥。”摇了摇头，他勉强忍住咳嗽宽慰他道。
他如此说，尚武便相信了。掏出烟袋，抖了抖烟丝，感慨道：“允唐兄弟，你的身手真好，真为我们大伙出气啊！那个男人叫王常，外号王常，自称这里的老大，矿场里没人敢惹他。他要哪片地方，你就得乖乖给，不给便是一顿痛打。昨日你就是硬着脾气，才被他打了一顿。”
似乎想起什么，他好奇道：“那片地方给就给了，犯不着这么拼命嘛。既然你身手这么好，那昨日为什么不教训他们一顿？”
杜允唐笑了笑，顺了一口气，道：“昨日我是不想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为他们打一顿出口气便算了，没想到今日又来找茬，我才知道不能再忍。”
尚武点了点头，似乎是明白了。忽然又眸色一亮，语气是既是渴望羡慕，又是急切不安：“允唐兄弟，你功夫这么好，有空了可否教兄弟们几招防身？这样，以后见了那王常便再也不用害怕了！”
“好啊，改日我教大家几招。”
“允唐兄弟万岁！”不知不觉间，周围竟然站了一群工友。听到杜允唐如此说，又是伸拳，又是鼓掌，全部仰慕般望着杜允唐，仿佛他是他们的大英雄！
后来，尚武又将他拉到一旁，轻声道：“允唐兄弟，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他是杜允唐在矿场认识的老大哥，为人老实，也知道他耳朵的事情，所以话也说的格外慢。
杜允唐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他便问道：“昨日你为何拼死要保护你的那片地方？被他们打成那样，你还不离开。那里，有什么珍贵之处？”
“也没什么。”杜允唐笑了笑，那笑容里，分明有着美好的憧憬：“昨日装完那点煤，工钱便攒够了。可以给我太太和儿子换个大床。”
“允唐兄弟你可真疼弟妹。”
杜允唐只是笑笑，没有言语。
抖了抖烧完的烟灰，尚武又道：“不过，我们几个一直觉得你就不是个寻常人，为何你会在这里以挖煤为生？”
这可真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明白的，今日聊的多了，便不经意问了出来。抬头扫了他一眼，但他还是笑了笑，并不打算说什么。他，只好也不问了……
远处的佟毓婉全都看在了眼里，衣襟早已哭湿。原来允唐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他懂唇语，却不知，她也早就学会了。所以他们说的一切，她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双耳失聪带给他如此多的不便，如若那几个人有一日从后面偷袭，他根本不会发觉，那到时候……
她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向远处跑去。她没有忘记今日的正事，一件也许能助她实现愿望的事。
……
回到家中，佟毓婉把当票和股票交易单小心的存放起来，她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允唐，她要等股票盈利了给他一个惊喜。
随手翻开今日的报纸，一行标题让她看的忘乎所以——《德国耳外科专家亲临上海，巡诊两个月后回国》。
这是毓婉查阅了多番资料一直想要找的专家，或许只有他能治好允唐。
道斯?查尔斯医生，还有两个月，希望他们能赶得及……
才几日的时间，股市真的有了好消息。吉林日化大涨，佟毓婉用钻石手链当掉的四千块挣了三万六千块钱。这下，不仅有钱回上海，还能帮给允唐治好耳疾。
欣喜之余，她顿住了。上海，该怎样说服允唐回去这个充满悲伤的地方？
这一日，从清晨开始，佟毓婉就一直忙碌着，她买了好几样从前舍不得买的食材，烹了一荤一素，两只鸡腿，还有一罐甜汤，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这是她来到东北以后用心做的最丰盛的一顿午餐。想到能让允唐好好吃一顿自己为他做的营养餐，脸上的笑容异更是常满足。将做好的饭菜工工整整摆放到饭盒里，便朝矿场快速步去。
逸天矿场里，杜允唐满脸汗水，正气喘嘘嘘。看着刚刚垒好的煤堆，颇有成就感。一扭头，却看到佟毓婉屏着笑，不动声响站在他背后，不免惊诧了一下。
她，还没有来过矿场，更没有见过他挖煤的样子。
“毓婉，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饭啊。快趁热吃吧。”佟毓婉露出甜美的笑容，朝周围的工友打过招呼后便打开饭盒。香气，朝杜允唐径直扑过去瞬间勾起了他的味蕾。
弥漫的饭香味顿时引得周围的工友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伴着香味，只觉饥肠辘辘，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一个个的。都已经无心采煤，只有心羡慕允唐兄弟有这么一个好媳妇。
“嗯，真香。”杜允唐抱起饭缸狼便吞虎咽吃起来。连唇角沾了米粒都顾不上擦去，仿佛好多日都没吃饭的样子。
忽然，他双眉紧紧锁在一起，随后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慢点，没人和你争。先喝口汤。”
“没事，我太太做的饭太香了，吃得急了。”他一边抹嘴，一边道。
那脸上憨憨的，满足的笑容使佟毓婉的心都要融化了。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饥饿的时候。
还有那咳嗽声，听起来为何是那般揪心？为何，她觉得，他跟本不是呛着了这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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