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月孩子就要出世，所以佟毓婉也不再去学堂。杜允唐每日下工后就回来做饭，照顾她，天不亮便又要去矿场，人一日日瘦了下去。

其实，矿场的工钱真的不多，他每日里省吃俭用，把好吃的都留下来给毓婉和肚子里的孩子，自己却独自承担着一切。这些，佟毓婉全部都看在心里。

可眼下，最重要的则是先把允唐的耳朵治好，他才有希望，才有生机。可是仅凭这样的收入，该如何去找专家医生？

“这都快十点了，允唐怎么还不回来？”望了眼墙上的挂钟，也不知什么原因，佟毓婉只觉得心蹦跳的很快。这个时间还不回来的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

心思还没有收回，门外已传来主人家兴奋的喊声：“毓婉，我回来了，看这是什么？”

人，几乎是蹦着走进屋内的。他手里一只硕大的乌鸡正不安分的扑腾着，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将来。

“你等一会儿，我给你煲汤。”

“允唐。”佟毓婉摆了摆手，示意他等一等，才慢慢道：“发工钱了？”

“嗯，今日新回来了一批煤，加了会儿班，这不忙到现在，老板给多发了些工钱。是该给你买只鸡好好补补了，你先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好。”给了她一个既安慰又调皮的眼神，杜允唐转身便烧水拔毛去了。

可是那一脸的疲惫和额头上的汗，佟毓婉全部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瑟瑟的。这样的日子，真怕他熬不下去……

一睁眼，已经第二日清晨，胎动更加的明显。动了动身子坐起身来，脚刚着地便看到桌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旁边还放着一个盘子。

走进了才看清是一碗热牛奶，一颗煮鸡蛋，一摞面包片和一根热香肠。

这些东西令佟毓婉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允唐昨晚的工钱发了这么多？连这些东西都能买得到？

这些食物是好久都没有吃到过的了。在上海，在杜家的时候，每日清晨允唐都是最后一个坐在位子上的，早就有佣人把这些东西备好了放在他的位置，而他也从来只是随便吃几口便匆匆出了门，他从来没有吃过那颗鸡蛋，也许他真的不爱吃鸡蛋吧。

……

二十日后，婉唐在东北佳和医院出生了，是个男孩。他眼睛大大的，啼哭声很响亮。眨巴的小眼睛，像极了杜允唐。杜允唐简直开心至极，这一刻他盼了两年。

“毓婉，你看，他冲我笑呢。”已经住院一周了，婉唐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哭声响亮外，就再也没有哭过。

“是啊，儿子像爹，就只会笑，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乐观派。”佟毓婉半躺着慢慢说道。

可一想到允唐整日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整个人比之前缓慢了很多，连说话声音都忽高忽低，心里就泛酸。自己当初来东北就是想要治好他的耳朵，找专家诊治，让他恢复正常，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才是最关键的。

“乐观点有什么不好？谁让我这么聪明？婉唐将来也很聪明，比爸爸还要聪明，是不是？”杜允唐得意的笑着，抱着晚唐转圈。看到他开心的样子，佟毓婉心里宽慰了许多。

可是，这已经是第九日，就凭他们俩的收入，住院费如何承担得起？她从床上坐起来，摆了摆手，让杜允唐注意到她，然后才一边比划一边道：“允唐，我们下午就出院吧，咱们回家去，好么？”

“不行不行。”杜允唐立即否定，道：“怎么着也得等做完月子，月子里哪里能随便跑来跑去？身体不好了以后怎么陪婉唐玩？住院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多装几车煤，很快就有了，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听话。”

他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又亲了亲婉唐，又丢下一句：“等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便出门了。

望着他近乎雀跃的背影，佟毓婉心里说不出的心酸……

等他再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一点半了。

“毓婉，对不起，我来晚了。婉唐，你饿坏了吧？”

他随手将一袋吃的放在桌上，然后递给佟毓婉一罐用保温桶装的鸡汤，抱起婉唐，慢慢摇了摇。他那麻利的动作真不像是第一次抱孩子。找到奶瓶放置的地方，单手拿起来熟练的给孩子喂奶。

也不知是不是营养不好，佟毓婉的奶水不足，只能给婉唐喂些牛奶。

“怎么这么晚？”佟毓婉关切道，他最近总是回来很晚，以前从不这样的。

“没什么，只是下工后回家给你煲了汤，就晚了。快吃吧，别凉了。”他边喂婉唐喝奶，边不经意道。

她点了点头，打开盖子，看到满满的一罐鸡汤，香味扑鼻，眼睛却在瞬间模糊了。洗了洗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些，她问道：“你再过来吃些吧，看你这几日又瘦了。”

“我在家吃过了。”他喂完奶，不停地逗弄着婉唐，而婉唐也很配合的笑了又笑。

看看了表，他轻轻放下婉唐，把襁褓整好，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毓婉，你下午好好睡一觉，等我。”又冲她甜蜜的微笑了一下便匆匆转身走了。

可刚刚吃过饭，婉唐根本没有要睡的意思，反而活跃的很。佟毓婉只好陪着他玩耍直到半下午。

医院的护士很好，很热心。傍晚时，她们将晚饭给佟毓婉送了来，还将需要加热的半瓶牛奶热好，喂给了婉唐才离开。可是，直到九点多，允唐还没有回来，佟毓婉不觉又焦急起来。

最近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慌得很，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哼着歌谣将婉唐哄睡了，她又望了望门口，还是没有人回来的迹象。允唐，究竟在做些什么？正想着，一声推门声便入了耳。

她募地抬眸望去，果然是允唐。可是，他每走一步看上去都那么沉重，那么艰难。还有脸上，尽是倦容，双眉之间还似乎皱了一皱。

“允……”

“嘘……”

刚想喊他，他便将食指竖在唇前，阻止了她要做的事，轻声道：“不要吵醒了宝宝。”

说着他快步行到佟毓婉面前，刚才疲惫的状态顿时散去。他一脸仿佛孩子玩蹴鞠进球时的喜悦，伸手将二百元纸抄放在她手里：“今日又来了批新货，才这么晚回来。老板还请大伙吃了饭，甚至还多给了些工钱，你看，有这么多。”

看着这些钱，佟毓婉几乎要哭出声来。以前的他在股市一日入账十几万，何时为钱发过愁？当年即使误入了黎绍峰的圈套，亏了本，向自己借了点嫁妆才勉强为父亲准备了生辰礼物，他也从未有过如今这般窘迫。

她努力想要控制眼眶里的液体，可它们还是不听话的涌了出来。眼前的男人虽然不再那么风华绝代，但却令她更加怜爱。

她此时知道，她更爱他了，此生不能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