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雪,忆雪,醒来,快些醒来,是时候了,是时候了忆雪……”
究竟是谁在喊我?我的房门向来有上锁的习惯,而且安家的每间房只有一把钥匙并只在使用它的主人手里。谁?是谁轻而易举地进了我的房间?我非但感觉不到有人进入,居然连这人的叫喊也听不真切。
身体似是被下了定咒,想起身却难以做到,我用尽力气撑起身子站起。终于睁开眼睛想看清一切,却唯有一片云雾缭绕,尽管眼前华白无垠,声音还在继续着“安家只有安奕成一个而已,只他一个而已,不可以走错路,不可走错……”
飘渺的声音络绎不绝地往我耳中传来,我在云雾中惊慌地走动着,一改我往常的端庄沉静,脚下的路也不知通往何向,心绪烦扰不知身置何处,越想看清周围的一切就越看不清。窸窣的声音仍不断在我耳中回荡着,即使我双手牢牢地将双耳堵住也无济于事,我慌张地喊着:“是谁?谁在那里?你说什么一个,什么走错路?出来啊,出来讲清楚啊!”
一阵歇斯的叫喊后我惊醒,背脊已冷汗涔涔,身上的睡衣也已浸透,我连连地惊喘着,抚上起伏不平的胸口,庆幸着刚才的一切原来只是梦境,脑中仍回响着梦里人说的话。那些话语大多已不记得,唯独那几句“安家只有安奕成一个,不可走错路。”
这到底是什么梦?梦中人又想告诉我什么?安家只有安奕成一个,一个什么?后面的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但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亦又想不透彻。
我再次睡下,然而再也睡不着,我知道这个问题如果现在想不通,今后我便不再有去想的必要,因为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已经睡在另一张床上。通常来说,大家族之间的订婚典礼已作法律效用,尤其是一个国家中权贵和财阀的联姻,为媒体和世界各地所关注,两方男女在订婚之后已算作正式夫妻。
倘若真到了那时候,即使我想得如何通透也好,终是无法选择,无法阻止我的人生走到另一条路上,一条早已被安排好的路。
另一条路上?我惊觉,这是不是和所谓的“走错路”有关系?如果订婚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叉路口,那我就应当选择是否订婚。但是,身为安家的女儿,这难道是我可以选择的吗?我真的可以选择自己的路?我轻轻摇了摇头,冷笑自己的天真。
纵使一个问题已想出头绪,但是有关安奕成的那句话仍使我百思不得其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想不通便不想再强迫自己,就算走错路又怎样?只要再过几个小时,一切就已成定局,由不得我说不。如此,也就算了罢,说起来,人生也难得走错路不是吗?
墙壁上的挂钟幽幽地敲响了五下,一声一声透着不容置否的决绝,似在提醒我无需再做反抗。我翻身而起,既然睡不着,就不必再假寐浪费时间。
冰凉的水流在脸上恣意流淌,我无力地靠在墙壁上,感受着沐浴花洒带给我真实的刺冷。不过真不幸,我越想冷漠地去面对一切就会越在意自己的命运,然后就更加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左右。
我对自己很失望,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那个人一样什么也不在乎,连命中注定也不在乎。如果我可以不在乎,就不用彻夜不眠地为了一个噩梦心忧,也不必现在用冷水来使自己平静和淡漠。
之后,我带着略显苍白的脸颊站在了订婚酒会上。清儿走到我的身边,担忧地问我是否身体有何不适,我清冷地扯了下唇角说着:“心中有疾,就算穿着再美丽的礼服,也掩饰不了。”说完我将手中的柳橙汁一饮而尽,心中对自己说不要去回味,这便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杯柳橙汁。
终于见到了所谓的薛凌风,一个女子在订婚的当天才见到自己的丈夫,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我的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酒会进行到极致,父亲和薛总理站在酒会中心,感受着镁光灯和酒会灯光的包围,我便和薛凌风站在他们身后,听着记者喧嚣地问这问那,我始终沉默不作任何回答。
不知是哪个报社的记者对着我大肆拍照,眼睛被闪光灯晃了一下,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镁光灯的白光在我的眼前逐渐扩大,迷迷糊糊地又好像回到了梦境的云雾缭绕之中,我在云雾之间走着,却不再像第一次的茫然无措。
那个悠远而深沉的声音再度传来,“忆雪,离忆雪,安家只有安奕成一个,离忆雪,莫走错路……”听到声音后我不再慌张,尤其当听清他所说的内容时,我心中掠过一丝不可思议,但也最终明白一切。
这次的迷幻没有延续很久,只是片刻我又回到了记者的包围之中,等看清眼前的所有,我快速回想着方才梦幻中人的话语,腰间开始隐隐作痛,我清楚地知道是那块印记在发作,这痛楚时不时便会袭来,自从它出现,这种情况已经连续几天发生,然而我不想别人知晓此事,而且我也相信没有人知晓,除了,那个人。
记者的问题再度涌来,“安小姐,传闻这次订婚与过往贵族订婚不同,听说是你和薛公子是情投意合,是否真是这样?安小姐,安小姐,安小姐……”
“安小姐”三个字深深刺痛了我的神经,我明确地听见刚才的幻境中那声音喊我作“离忆雪”,再想想他说的“安家只有安奕成一个”,腰间的痛感清晰地传来,我忽然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安家只有安奕成一个,其实说的是安家只有安奕成一个人拥有无极石,但是我明明也拥有无极石,所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并非安家后代,而我真正的名字就如梦幻中人所言——离忆雪。
找到答案的我又慌张起来,我在哪里,我究竟在做什么?我是谁?冷静片刻,我定定地对自己说道,我是离忆雪,不是安忆雪,我不姓安,我不姓安。对,我不姓安。所以呢?所以我不用站在这里,我不用的。
想到这里,我忽然抬头对着所有的摄像镜头露出了一个微笑,高声说道:“对不起,你们的问题我无可奉告,因为我并非安家小姐,我只是安家收养的义女,而且从不认识身边的这位薛公子。”说着我又转向身边微显呆愣的薛凌风,笑着说:“薛凌风薛公子,对不起,我不能和我不爱的人在一起,请原谅忆雪的无礼和任性,抱歉。”
说完,我朝父亲和薛总理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抱歉,是他抚养了我,但是我能回报他的仅限于此,我绝不能用自己的爱情作为回报的筹码。轻推着簇拥在周围的记者,我挤开了一条路向外跑去,临出门前依次看向母亲、哥哥们,还有清儿。他们亦朝我微笑着,那是一种鼓励,我感受得无比真切。特别是清儿,她笑着对我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的分明是一种欣慰。
我用力地忍住眼中温热,狠了狠心转过头跑出会场。我提着礼服在大街上寻觅着,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朝机场赶去。没错,我要去找他,去找他,我不能错过他,决不能!
在我看到安奕成迈入登机口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的脚步顿了顿,他疏密有致的刘海遮住了眼眸,但纵然看不见,我也能感受到他刘海之下的那份黯然。他在黯然,敢问天地间还有什么事能影响到他的心绪?
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浮现在心口,他心里是有我的,原来他心里是有我的!然而天意弄人,我爱他,很爱很爱,无论是命定的灵犀还是单纯的爱恋。但即使是此刻,我站在他面前,他却听不到我对他说一句,我们不是兄妹,从来不是,你可以爱我,我也可以爱你。泪水从脸颊滑落,然后消失无踪,或许这就是命运的玩笑,一切都只是个玩笑……
我跑到大街上,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不能允许自己错过自己的真爱。看着迎面而来的计程车,我确实伸出了手,我渴望那个司机能够停下,但是我没想到,那个束手无策的司机根本也是刹车失灵的牺牲品。刹车失灵,在规划如此良好的城市里,那么微乎其微的几率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看来无极石的出现并不是为了成全我和安奕成的命定姻缘,相反地,我和他的缘分生生地被无极石分拒成阴阳两隔,此生,注定再无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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