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女子,终究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贤惠体贴。她用她的死,为她的夫君解除后顾之忧。
但她终究是舍不得独留他一个人,为他留下一个孩子。
姨娘自以为是给云天来了一个,锦绣不过的帝王之路。
最后的最后,他当真成了再成功不过的皇帝,只可惜,永远陪伴他的还有她所给的永世寂寞。
云天来摆摆手,苍老的声音疲惫道:“你走吧,这次我放过你,看在月见的面上。”他最后再看了我一眼,深重的诀别,“下次相见,你依旧是他国女帝,我该刀剑相向。”
我点点头,对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谢谢您,”我音调沙哑,“对姨娘这般用情,她比娘亲,幸运太多。因为有您,因为是您。”
姨娘虽然流落他国,与亲人失散,但到底被收养,长大成人,遇到了为她倾尽情意的夫君。较之我一生困于大陈帝宫,一生辛苦,为人奴役的娘亲来说,幸运太多。
这一刻,我是叶白苏,只是叶白苏。
云天来微微笑笑,全然放松下来。多年他在政治上小心的步步为营,费尽心机保护云顾白,每一夜对微生清的深切思念已经耗尽他太多的心血精力。
此刻,老态毕现的脸上却有异样的神采,他定是想起来,西山紫衣摘取最饱满葡萄的姑娘,素手紫衣,回眸浅笑。
就那样夺了他一生的春色无疆。
我轻轻的离开,步子踏在软毯上,寂寂无声。
恍若他们长歌都当为之悲哭的爱情,那最深处的绝望相思,滚滚红尘,终究辜负。
年少相识,少年夫妻,为爱断魂。
最美不过的帝后佳话。
云天来用他的固执与坚持,让德懿逝去多年依旧是让人心生羡慕的女子。
我走出来,长廊月下,抚手上眸,只觉得有些湿润。
下一刻,有人伸手抱住我。
“终于找到你了。”
藤萝花香,宽阔的胸膛里,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呜咽出声:“我好饿……”
杜想闷笑一声道:“好,我带你去。小丸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好多好吃的。”
我恢复到阔别已久的帝君生活,吃着最爱的糕点,喝着顶级的云雾茶,小丸子为我按摩肩膀,杜想为我剥核桃。
真真是人生美事。
我很不雅的打了一个饱嗝,捧着一盏茶躺在软榻上,如果这时候杜想再给我捶捶腿就更美好了。
“咳咳……”
当然,这只是幻想。不过,我还有拿捏他的地方。
我斜睨他一眼,他还是折扇风雅,我再凝视他,他终于收起折扇,目不斜视的看着我。
而人精小丸子,显然看出了我和杜想之间今次一行的猫腻,掩嘴偷偷的笑悄悄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你不觉得你该向我解释下,藏云山的突然消失?”
我哼哼唧唧的开口,“你突然消失,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居然还刚刚的逍遥出了酒楼!”我一拍桌子愤愤道:“害得我跟着谷里越吃了好多药,走了好多路!”
“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万一苏渠给我吃的东西不能抵抗谷里越的新药,我早就死了!”
越说越发的委屈,我竟然真的哭了出来。
杜想在听到谷里越,吃药的时候终于变色,站起来一下子抱住我,任由我的泪濡湿了他的衣襟。
“别怕,以后再不会了。白苏,别哭了。”
宽大温暖的手掌抚上我的发,无声的安慰。
我终究是太心软了,哭哭啼啼之后就原谅了杜想。
哎,孤真是太好说话了。
杜想说,他那夜离去,是因为来了一个人,极具威胁性。他害怕伤及我留下宝儿为我守夜就引着那人远去,结果一个不察被同他一起困在一个阵法之中,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才出来。遍寻那些路途都找不到我。
我哀伤的回忆,那时候我正被谷里越限制着自由,而且那个老狐狸岂是等闲之辈,普通人怎么可能捡到他的蛛丝马迹。
我长吁一口气,靠在软垫上,突然脚上一轻。低头正看到杜想正托着我的脚,褪去鞋袜,手指抵上我的脚心,力道不轻不重的为我按摩。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人,尊贵至丞相,站在天下男子最高的位置。聪明狡诈,让三国心服。
而今,真的亲自为我按摩脚。
我吞吞口水,从我视线看去,杜想蹲着,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尖儿,极好的紫色玉冠泛着柔和的光,长发贴着紫袍,姿态优雅。
我轻声开口:“其实你不必……我不过是说说而已……真的……”
边说着脚不自觉的往里缩,杜想手掌纹丝不动,我的脚依旧被他托着。
“白苏,”杜想抬眸,黑眸落在我脸上,“你还是在怪我,还是在排斥我?”
这一刻的杜想,有些哀伤,熠熠生辉的眸子划过一道剑伤。
我愣了愣,是还不相信他?
没有吧。
我抚上心口,少年相识,多年相扶持,我登基为帝,他一步步走上朝堂最终成为丞相。对他的所有间隙,猜忌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出发丘辞的那夜,相拥而眠,好几年的僵硬,终于冰释前嫌。
而我喜欢他,一直喜欢喜欢他。
可是喜欢,是我叶白苏一个人的事。相信,却关乎整个大陈……
我垂眸,许久,我都感觉到了杜想哀伤的情绪。
我弯下身子,握住他的手终于开口:“你能让我相信吗?”
杜想点头,眸心的光亮重新点燃:“信我如你,信你如我。”
他张双手,我巧笑着扑进他怀里。
满是夏花醉人的香,良辰美景夜醉人。
下一刻,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喂,那小子,快放开我徒儿媳妇儿!”
我满头黑线的凑到杜想耳边无奈道:“那便是谷里越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苏渠是他的徒弟。”
杜想哦了一声,把我的头继续按回他的怀里,命令似的道:“睡觉。”
我难得乖巧的甜甜的道了声好。
狐狸相爷在,女帝陛下是绝对安全的,足以安心睡大觉。
哦,谷里越老头儿,孤祝你好运哦。
“放下她!”谷里越的声音颇为恼怒。
这简直就是个徒弟控嘛。
杜想贴心的为我拢了拢衣裳,道:“前辈月下漫步,好兴致。只是,”他笑笑,“我们小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事,就不牢前辈挂心了。”
可以想象,谷里越肯定现在气的已经气得吹胡子了,果然他那个老顽童哇哇的跳起来道:“谁和你是夫妻了!她和我徒儿苏渠才是天生一对!”
杜想边抱着我走边道:“这里还有别的女子吗?”
谷里越没好气道:“我现在知道了,她是陈国女帝,你们又没有成亲!这么亲密干嘛!快把她放下来!”
杜想:“哦,”他停下来,“你是说成亲啊,”我偷偷虚开眼看杜想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刚才。”
我:“……”
谷里越:“……”
谷里越彻底恼了,一个脚踏飞叶,劈手夺来。将要碰到我衣襟的时候杜想身形一动,转眼已到几米开外。
“良辰美景,该是红烛照影的洞房花烛,前辈,”杜想幽幽开口,“你真的好煞风景啊。”
谷里越运用轻功紧追而来,“臭小子,快停下,有本事就与我一战!”
“……”关您什么事儿啊!
最后,杜想眸光流转,当然是与他一战了。
当然,不是他与他一战。
而是他的侍卫们和谷里越一场大战啊。
寝殿内,杜想放下我,我有些不安的抓住他的领口道:“你让他们全去围攻欺负一个老头儿,这样以多欺少,以少欺老……真的好吗?”
杜想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会儿,伸手抚摸我的头发道:“乌衣卫去了不过二十个人,我告诉过他们别欺负得太狠……”
我点头。
杜想接着道:“只让他们十个十个上……”
我:“……”
这有什么区别啊!!!
杜想看我奇怪的表情,闷笑道:“好了,女帝陛下。夜深了,微臣该侍候您就寝了。”
我脸一红,一拳打过去。杜想伸出手掌包裹住我的拳头,凑过来在我眉间落下一吻,拥着我道:“睡吧,白苏。”
我很快睡过去了,期间夹杂着谷里越的破口大骂,枕着杜想厚实的胸膛依然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宫女给我梳妆的时候我才猛地反应过来,杜想是来我的寝宫睡觉是越来越自然了啊。
当我这儿是客栈吗?
不过,我好像也没有拒绝啊……
这样下去,我在杜想面前会很没面子的!
要不,今晚,就拒绝一下?
至少,至少再不济,也要象征性的拒绝一下下才好啊,身为女帝陛下这点面子必须得找回来。
白天基本上就是没事儿可做,云黎帝君是我亲戚。当然,这是不能认的,并且我们都没有打算认。
东沧来了傀儡皇帝,沈梦煌。至于那只手遮天的丞相大人,谢自意还尚未到达。
同我大陈结盟的将吴帝君,身子不行,路上行的缓慢,其实我觉得他大抵都已经到了大限之期还在苦苦支撑,真是累。
综上所述,真的是好无聊的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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