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结果……
我真是高估我的心里承受能力了。
林自锦的狐臭老远就闻到了,不过他长得还是不错,也是俊朗。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在磕。他自己似乎也很嫌弃那狐臭,不过还是记得自己进宫的使命,皱着眉死命的冲我送秋波……
王离长得,真是……
身材瘦小,像一捆枯竹杆。一张国字脸,嘴唇歪斜,嘴边,眉角还各长着硕大的肉痣,上面还有长长的毛……据说,他还以此为荣,不许宫人给他剪掉。
好吧好吧,我且忍住。
再看看杜如祈,正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一脸天真的看着我……旁边的点心。
孤的秀男看久了,真的会让人吐……
小丸子看着我慢慢变青的脸色,忙指挥着宫人搬上屏风,以男女有别为由隔开我和他们的视线,再搬来最大的鎏金瑞兽香炉,焚上最浓重的百花香。
我甚是满意的向小丸子点头。
我清了清嗓子道:“众位、美、人。在王宫住的可还曾习惯?”
“回陛下,都还习惯。”
异口同声的回答,夹杂着嚼糕点水果的声音。
罢了,我也不追究了。
一场召见下来,我发现,王离是个自以为自己很美貌,并且对自己身材很满意的自信心异常膨胀的货。
林自锦,不断地在引起我的注意,大概是在妄想勾引我吧……大哥,如果你能去掉狐臭我能考虑考虑……可天下第一神医谷里越都给你下了论断,你这辈子是没希望去掉它了。
杜如祈……算了,不说了。我不想当一个孩子的娘……
我头疼的支着头,越想越哀伤。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朝堂上依旧是杜想为尊。苏渠倒是个人才,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是个正派的新起之秀。他在朝堂之上的位置还靠在后面,杜想也没有打压他的心思,估摸着是觉得现在踩起苏渠来还没什么太大的成就感吧。
苏渠自从那日对我表白之后,目光虽然不是灼灼的看着我,但看我的时候还是似着三月过谷的风,温柔缱绻。
杜想那妖精,看着苏渠的目光,笑着挑眉。想来他也是听说我召见了秀男,就还颇关心的问我:“陛下可对秀男满意?不知皇夫的人选可是定下了?我大陈终于要有后宫之主了。微臣真是高兴啊。”
满意个鬼!定下个鬼!高兴个鬼!
我强忍着想脱下鞋子给杜想砸去的冲动,额上青筋在跳动,我咬牙切齿道:“这事就不劳杜相费心了,孤自有分寸。”
杜想实在在太过分了!
上朝居然还常常穿常服,还把轿子抬进帝宫,就停在大殿外面!就差没有个软榻,喝着茶嗑瓜子了!
……真是权利决定一切。
有大人看到我和杜想之间的火花,忙道:“陛下,还有几日就是今年最后一场冬猎了。这次的猎场可还是设在伏雪岭?”
杜想皱了皱眉,我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就宣布退朝了。
作为一个皇帝,以往,就算是我的那个色胚便宜爹,和那个傲娇的文德太子也是骑射武功都还过得去,可是……
我,文不成,武不就。每年的骑射什么对于我来说,都是浮云。
皇帝也不能太丢面子,是以每次我射不中猎物,而本来应该是保护我安全的护龙骑就撒开蹄子,射来满满的猎物给我充面子。
我作弊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能点破,除非他不想当官了。毕竟,我还是全大陈最大的官。
下了朝,我慢悠悠的往回走,就在宫殿转角处看到苏渠,一身青色的官袍站在檐下,看那样子似乎在等我。
小丸子替我撑着伞。
还在下着雪,有些雪花落在随风落在他的发上,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忧伤。有些隐约的熟悉感。
我有些失神。
苏渠走下来,从小丸子手中接过青色底开满白色玉簪兰的伞。唤我“陛下。”然后引着我走向檐下。
我开口道:“苏卿,我们是不是认识或者,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苏渠笑,带着些许我看不明白,像隔着雾看花一般的朦胧伤感,一双黑眸里掩藏尽那些晦暗不清神情。
他很快调整好,笑道:“陛下,记得现在就好,记得我是苏渠,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记得……苏渠喜欢陛下,就好。”
我摊手,有些无奈道:“别说得那么伤感,感觉我像是欠你很多而我自己忘了似的。孤,不是那么无耻的人吧。嗯?苏卿?”
苏渠就笑,道:“是啊。陛下不是无耻之人。陛下,狩猎的时候且小心。”
我嗯了一声。
苏渠撑了伞将要走,又道:“陛下,您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个苏渠在等你。苏渠不求黄金垒,不羡白玉杯。只望陛下,一生康健。”
我看着苏渠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有什么似乎一闪而过,然而只是一刹便如软云烟散去。
“小丸子,你替孤想想,我是不是遇见过苏渠?什么时候呢?”
我抬头,但见王宫巍峨,白雪纷纷。
这一年,似乎又快过去了。
杜想称病在狩猎之前没有再上朝。
我哼了一声,谁知道他是真病了,还是去安排什么陷阱等着收获孤这条黄金龙。
我也不管他,每天窝在暖阁,吃吃喝喝。
然而,还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的。
比如,林自锦,他常常穿的很单薄在外面唱几句戏词,或者堵在我上下朝的路上送上一盅补汤。
但,他的狐臭实在是让我无法忍受,我直接下令把他给扔胭脂堆里去。但他很是顽强,扔了他拍拍屁股又爬起来,如此百折不饶。
这不,又在雪停了的时候,他素手攀上枝红梅,羞涩的转过头冲我笑。
好吧,我承认。他是有美人的身姿,穿着一袭淡绿色的春衫(可他真的不冷吗?)
含羞带却的看着我,确实是挺惹人怜爱的。
我捂住鼻子道:“林美人,你到底想跟孤说什么呢?”
林自锦用一种陛下你终于肯问我,功夫不负有心人的眼神看着我,道:“陛下,您为什么不临幸我们?我们进宫不就是为了伺候陛下吗?难道,陛下是嫌弃我们?”
是,我真嫌弃。
但是我不敢说,我怕明天你爹在早朝上寻死觅活……
我咳了一声道:“那个,林、美、人、啊。孤是最近太忙了,你看马上就要冬猎了,都没时间去后宫的。你们多体谅下孤啊。”
林自锦听着立马放下梅枝,两眼放光道:“那陛下就带我们去冬猎吧!”
又娇羞的揉着衣角道:“那我们就可以好好的伺候陛下了……”
我:“……”
反正带后妃狩猎也有先列,随他好了,圈着他们我也挺过意不去的。至于要不要你们侍寝,再说吧。
“那,好吧。”
“谢陛下!”
说着林自锦就张开手臂像只花蝴蝶似的向我扑来,我一把拉过小丸子,一脚踹上去,把小丸子踹出挡住,一把关上门。
太惊悚了!
一不小心差点就被他给抱了!
我在屋里等了几天,有点无聊。恰好小月某一日兴奋的跑来跟我说:“陛下,陛下,中了中了!”
我抬眼,“什么中了?”
“杜相!杀杜相!这次护龙骑刺伤他了!”小月面上满是可人的红光,就像庙里的红面钟馗。
我惊了。
关于杀杜想这事儿,每年我都会不定期的让人去杀他几次。
然……
杜相是个绝顶高手,他身边的人都不是些等闲之辈。每次护龙骑都是被打得屁滚尿流。就连小月亲自领队也不例外。
我让人杀他只是图个心里快活。
这次,居然、伤了杜想?
我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时而望天,时而叹气。
小丸子上前道:“陛下是担心杜相有诈?”
我烦躁的揪头发道:“不知道啦!”
“那?要不,陛下亲自去探望杜相?”
我斜睨小丸子,小丸子抖了抖身子,一把拍了嘴巴子道:“小丸子多嘴。”
我沉吟片刻道:“快去叫宫女给孤更衣。”
半个时辰后,我到了杜想家的门外。
他家看起来不如同其他人那般奢华,但自有一种不敢让人轻视的威严。据说,每有百姓从这里过,都不敢抬头注视他家的牌匾。由此可见,杜想这人,淫威是上至孤,下至平民百姓。
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奸臣!
我停在石阶下,打量门口的镇魔石狮子。
小丸子上前于门房交涉。
但是似乎不那么的成功。因为这次我是微服出访,所以小丸子也没说明身份,然后就有了如下的对话:小丸子:“杜相友人,听闻杜相身子欠安,特来探望。”
门房不卑不亢道:“家主人说了,概不见客,请贵客早回。”
寒风一吹,更冷了。我打个寒颤,对看向我的小丸子使了个眼色。
小丸子会意掏出令牌,门房吃惊的看着令牌又望了望我。回过神来忙要下跪,小丸子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门房擦擦额头,恭敬道:“贵客请随小人来。”
我:“……”
这年头,一个令牌居然比一个活人还要有用。难怪人人都爱权势,都为了权势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奉承御前。孤突然理解他们了。
要是哪天孤流落民间,估计会过得很惨。
杜想家中的花草打理得雅致。
正是寒梅开得最好的时候,红白二色绽放在枝头,还有翠竹,枯睡的各种花树。看来一年四季杜想这院子都有极好的景色。
杜想的房间在最里面,一进那院子我就呆愣住。
眼前的景象赫然是另一个我儿时居住的宫殿,连积雪也是一样的未清扫。
已经是管家在给我引路了,他为难道:“相爷院子里的积雪是不许下人清扫的,陛下……”
我摆摆手,眸中微微湿润道:“无事。”
我一身桃色的衣裙在雪地上行走,我想我此刻肯定像极了单薄脆弱的桃花。
我像很多年前一样走向屋里,可那屋顶不是华丽的琉璃瓦。屋内的少年也已经是权倾天下的相爷,我亦也是一国尊崇的女帝。
想起那些事,已经恍若隔世。
进了杜想的门,我闻到了淡淡的药香。
屋内燃了好几个火盆,很是暖和。
屋内屋外赫然是两个世界,一个朔风回雪,一个春暖花开。
杜想只穿了半厚的柳色的衫子,倚在软榻上。长长的头发打散垂到胸前。他正在看一本杂史,微挑的凤眼,可见眸光明灭间睫毛随之如蝶翅扑闪。
我定定的站在那里。
“陛下是在贪图微臣美貌吗?”杜想忽然出声,我:“……”
杜想他早知道我在看他,真是,丢人。
“咳咳……杜卿是国之栋梁,病下了孤理特来看望。”
“可是,陛下。”杜想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我道:“微臣这些年来病了那么多次,您还是第一次来关心微臣。”
我转过眼看绘着残荷的屏风道:“听说杜卿日前受了暗杀?还受了伤?可曾严重?”
杜想站起身来踱步到我面前,带着狐狸一般的笑意道:“那等宵小岂能伤了微臣?微臣不过是佯装受伤罢了。想来他们很快就派人来试探微臣是否受伤。”
“可是陛下,”
杜想话锋一转,细细的瞧着我道:“微臣遇刺的事情可没宣扬出去,不知陛下又是从何得知呢?还是……”
我当然知道,还是我让人来砍你的。
可是,如今杜想是在暗指知道我是幕后黑手?
不不不,御膳房还有我爱吃的山楂糕还没吃,石榴树厚雪之下还有我埋着的几坛子石榴酒,孤还没喝完。不能今天就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我故作镇定,拿出我的绝招——装聋作哑指东道西耍无赖。
“是吗?是孤的护龙骑队长小月今早上听八卦听来的,”我及其认真及其真诚的看着杜想,语重心长道:“杜卿,你府中的人可得好好教导啊。你看一个八卦嘴大乱了一盘计划,幸好今天来的是孤。不然真被那幕后黑手知道了可打草惊蛇了。”
杜想强忍着笑意,道:“是,臣记下了。”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我很怕我会很没节操的把事情全盘托出,于是道:“那个,杜卿没事儿就好,孤,先回宫了哈!”
我脚底抹油带着小丸子就溜,刚走几步,听得杜想道:“陛下难道不想知道微臣的院子为什么会布置成这样吗?”
我回过头,杜想站在门边笑着对我道:“因为,微臣也喜欢住在自己熟悉,喜欢的地方。”
我泪奔……
杜想,你这是不是在暗示想要搬进宫住?是要把我踹下来吗?
于是,这次原本很有预谋很有计划的探视就在我的泪奔中结束。
回头想想,孤的心理素质太差了,心真是不够黑啊!
我把石榴酒挖出了一坛喝了个饱。
我迷迷糊糊的倒在窗前的梨花软榻上,其实这个软榻本来不该在这里的。可我独爱窗外的一颗南浮花树,喜欢看着半窗角的月亮。夏日的时候更是喜欢开着窗子吹着夏日带着草木清香的风入睡。
今日,我隐约在窗前看到一个人影。白衣如六月皎洁月华,两个唇瓣张合唤我:“白苏。”
我眼皮渐渐沉重,睡在他的目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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