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6年7月28日,凡纳伊城与魔王军开战已经过去五天了,在突破了凡纳伊城的第一防线和第二防线之后,魔王军不知为何停驻不前,给了凡纳伊联合军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是,身为凡纳伊的城主,同时也是联合军的统帅,罗贝尔·艾斯因却从魔王军的停滞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联想到之前对于魔王军中出现高阶魔族的猜想,他顿时有所猜测。
时,一封来自驻守凡纳伊东北防线的第五军团指挥官芙蕾娅的信,将这猜测变为了现实。
在拥有高阶魔族的情况下,他们应该如何打赢这场战争,守住凡纳伊呢?
老城主在城主府里思考了很久,最终,写下一纸调令,派遣快马送出了凡纳伊。
谁也不会想到,这一纸调令,最终成为了决定整场凡纳伊保卫战胜负的关键。
* * *
雨后初晴,残余的乌云后射出几道金色的阳光,照亮了远方的地平线。
破败不堪的驻地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士兵围着火堆歇息,被魔焰炙烤焦黑的地面上传来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刺鼻的血腥味不断萦绕在鼻边,那是哪怕暴雨都无法洗净的罪恶。然而,劫后余生的人们已经顾不得这些,对于他们来说,能活下来,已经是个极大的好消息了。
驻地最里面,小小的帐篷里,虽然阳光没有照射进来,但帐篷中央熊熊燃烧的火堆却带来了橘红色的光芒,将整个帐篷照耀如同白昼,同时,也带来了温暖与希望。
有着青色长发与翠绿色眼眸的少女坐在桌前书写着什么,认真的脸庞在火光照耀下显出几分别样的魅力。在少女身后,简陋的木床上躺着黑发黑眸的年轻人,他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借着火堆的温暖,于梦中追寻安详与慰藉。
少年的身旁,还放着一把看似普通的长剑,其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这是沉寂了数千年的神剑再度出鞘之后显露出来的、最锐利的锋芒。
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少年口中发出轻微的呻吟声,眼皮子动了动,然后挣扎着撑起,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景象,所有东西都好像幻影,重重叠叠。好一会儿后,眼前的场景才逐渐清晰。
“醒了么?”
坐在桌前的少女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关心与担忧。
“军团长……大人?”
唐恩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正躺在芙蕾娅的帐篷里。至于先前的事情,稍微回忆便出现在了脑海中……倾盆的暴雨、忽然出现的魔王军、所向披靡的夜魇骑兵、阵型的溃败、力挽狂澜、与夜魇骑兵纠缠……最终,昏迷过去。
第五军团怎么样了?
唐恩“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身体却传来一阵阵痛感,好像有毒蛇在噬咬他的心脏,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上半身的衣服不知道被谁脱掉了,此时缠满了绷带,看着格外廖人恐怖。
“是我帮你脱掉的。”
芙蕾娅走到床前,眨了眨眼,脸上没有半点羞涩的样子:“你的伤口太严重,让其他人处理的话,我怕他们动作太大会牵动你的伤势,让你感染或者扩大伤口。”
“这样吗。”
色有点古怪,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如此近距离接触,之前,哪怕是特蕾西亚也从未有过。不过,这一过程却是在他昏迷时进行的,这多少让他心情有点复杂:“感激不尽,军团长大人。”
我才应该向你道谢,如果不是你的话,第五军团早就没了,我这个军团长,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芙蕾娅很大方地承认了这一点,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还有,你叫我芙蕾娅就可以了。”
“可以吗?”
“当然。”
“那么,谢谢你,芙蕾娅。”
“我说了,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而且,我还要向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
唐恩顿时愣住了。
“关于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以前我从未觉得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整个战局,但你让我推翻了这样的观念。而且,之前奥伊叔叔对我说过,你的实力很强,但当时的我并不是很服气,甚至还想过要证明自己能胜过你,对于我来说,被别人比下去会让我很不甘心。不过,现在我知道,你确实比我强。”
芙蕾娅的态度意外地坦率,让唐恩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犹豫了一会后,他才开口道:“也许吧,就剑术而言,我或许比你强大,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指挥哪怕一个小队,我没有这种才能,而你有。如果不是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解决了魔王军,我也不可能存活下来吧?”
“所以,那时候你才没有上来挑战我吗?就算你有那个实力?”
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是在她刚到第五军团,决定立威的时候。当时她说过,如果有人能在剑术上胜过她,这个第五军团军团长的职务她可以拱手相让。
我觉得,好歹我也是在皇家军事学院连续三年剑术第一的学员,怎么也不可能输给你们这些……唔,新兵的。没想到果然是人外有人,那个时候你在下面看着,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芙蕾娅问道,翠绿色的眼眸里,有异样的光彩在闪烁。
被她这么看着,唐恩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是纯粹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而已。”
是个军团长的职务啊,你不知道军团长代表着什么吗?哪怕是第五军团的军团长……”“我知道,但是,没有意义。”唐恩打断了芙蕾娅的话,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芙蕾娅看着少年,从他清澈的黑色眼眸中看出了坚定的光彩,她于是肯定,少年并不是在说谎。
奇怪的少年。
她内心这么想着,但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那么,你需要什么呢?”
她很好奇,连权势都不需要的人,到底需要什么。
我需要什么?
唐恩被她这问题问住了,自己也有点愣神,仔细回想自己从握剑到现在的所有经历,然后,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名金发蓝眸少女的身影。
“想保护他人!”
他脱口而出。
“保护他人?”
芙蕾娅眼中的光彩跳动了一下,然后,逐渐黯淡下去。她喃喃地重复着唐恩的答案,然后,嘴角浮现出浅浅的微笑:“你的答案,我很熟悉。”
“有很多人,都是为了这一个答案而在战斗的,我很高兴,你也是。”
不知为何,在唐恩看来,此刻的少女,表情居然有点落寞。
“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你就暂时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芙蕾娅说着,往帐篷外走去,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在帐篷的入口处停住:“对了,你的朋友,似乎很担心你,我会让他们来看望你的。”
她掀开帘子,走出了帐篷,只留下唐恩一个人发呆。
朋友?
什么朋友?自己从来到凡纳伊城到现在,勉强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似乎就只有……
“唐恩!”
帐篷外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紧跟着,帘子被掀开,几缕阳光悄悄钻了进来,迎着阳光走入帐篷的,是格鲁和贝尔。
格鲁走在前面,脚步迈得很大,似乎迫不及待想和唐恩见面的样子。他深灰色的眼眸里是兴奋与激动的神情,与之前唐恩在战场上见到的他的表现很相似;棕色的长发有点脏乱,上面沾染着还未洗干净的血迹,此时已经变为了污秽的深黑色。
魔族的血液会变成魔气蒸发,所以,这当然是他自己的血液。看得出来,在刚刚过去的战斗中,他并没有畏惧,而是在奋力战斗。
走在格鲁身后的贝尔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水壶,让唐恩不禁哑然失笑,即使是来到这里,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嗜好。让唐恩有点奇怪的是,此时的贝尔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友善中带着猥琐的笑容,他跟在格鲁身后,与格鲁保持着一段距离,眼中带着畏缩的神情,似乎很想靠近,但却又十分恐惧,不敢靠近。
他这是怎么了?
唐恩心中疑惑时,格鲁已经来到了床前,很关心地问道:“唐恩,你没事吧?伤势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需要休息几天而已。”
唐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时,贝尔也来到了床前,唐恩注意到,格鲁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看着贝尔的眼神很是轻蔑不屑。
他顿时皱了皱眉,虽然格鲁之前看贝尔的眼神也是轻蔑与不屑,但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充满恶意。看样子,这两人之间是出了什么事?
他正疑惑,就听到格鲁开口:“懦夫!”
这也是格鲁经常用来讥讽贝尔的话,但这一次却并不只是讥讽那么简单。
贝尔涨红了脸,没有像之前那样去反驳,唐恩疑惑地望着他,却看到他支支吾吾,眼神游移,不敢直视自己的视线。
,你不用理会这家伙,他就是个孬种!”格鲁啐了一声,给唐恩解释道:“你忘了吗,之前被魔族的骑兵冲击阵型的时候,就是这懦夫第一个丢掉了兵器,还喊出了‘怪物’两个字,这才让阵型溃败的。如果不是有你在的话,整个军团的人都要被他害死了。”
“我、我不是懦夫!”贝尔听到格鲁在唐恩面前这么说他,终于忍不住反驳了:“我当时只是、只是太震惊了,忘了握紧兵器,才掉到了地上!那之后,我不也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了吗!”
“你之前没有那种懦夫的表现的话,我们怎么可能溃败得那么快?”
“我、我!”
眼神依旧不屑轻蔑,贝尔涨红了脸,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就当时的情况来看,第五军团的溃败确实有他的一部分责任。
可是唐恩却知道,不能把一切都怪到贝尔身上,即使没有贝尔,其他人也会逃跑溃散的。而且,正如贝尔所说,他之后也和其他人一起并肩作战,怎么说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格鲁心里明白这一点,现在这样子,多半还是气不过,再加上……心里对于魔王军的那种仇恨,让他无法原谅任何对战魔族时怯懦的人。
看了看格鲁,又看了看贝尔,唐恩忽然笑了,他笑得很突然,格鲁和贝尔一时间都被他的笑声吸引了注意力。就在这时,唐恩忽然伸出手,将贝尔手中的水壶拿了过来,拔开瓶塞,轻啜了一小口。
苦苦的,涩涩的,但又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这果然不是水,而是酒。
格鲁和贝尔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唐恩,因为后者曾经说过不会喝酒也不想喝酒,喝醉了,就容易让握剑的手变得不稳,这对于一名剑士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更何况,唐恩的伤口都还没完全痊愈。
“但现在,我觉得喝点酒也不错。”
唐恩笑眯眯地说道,他把水壶递给格鲁:“你们也喝一点吧,然后,就不要责怪贝尔了。”
“他不是懦夫,只是……”
“还没有准备好而已。”
唐恩脸上的笑容如天空般澄澈干净。
“唐恩……”
贝尔的脸再度涨红,但却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激动。
格鲁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接过了水壶,在壶口处擦了擦。“看在唐恩的份上……”
他嘀咕着,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也有苛刻的地方,他太过敏感,以至于求全责备了。
这样不就挺好吗?
总要给那些未曾准备过的人一些准备的时间。
然后,他们才能握起剑,去战斗,去保护。
唐恩仰起头,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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