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火山口内传来一声剧烈的轰鸣,随即,阿苏纳火山一阵摇晃,抖落无数碎岩石块。
“姆!”
小猫人轲皱紧了眉头:“又来了。”
她扭头望着身后的冬妮娅:“唐恩到底在下面干嘛啊?”
“每天都这样吵吵闹闹,动静还那么大。”
“他不会是在挨打吧?”
黑色的眼瞳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
不得不说,小猫人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仅仅靠猜,便猜到了唐恩现在的处境。
少年确实在挨打,并且还被打得很惨,因为打他的那个人是火焰法则的代行人,炎魔女王梵因蒂斯。
为了履行自己和冬妮娅的契约,炎魔女王该下手的时候,可不会有丝毫留情。
“……”
冬妮娅表情平淡,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轲的问题。
“嗯?”
轲眯起眼,盯着冬妮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还真的在挨打。”
她小声嘀咕道:“不是说好要突破奇迹吗?”
就是为了突破奇迹才挨打的。
冬妮娅腹诽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
小猫人用很洒脱的态度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转而问道:“我们还得待在这里多久啊?”
“不是要去天山吗,怎么一直在这里磨蹭?”
“唐恩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突破?”
“啊啊啊!”
说到最后,她已经有些抓狂地挠起了自己的头发,挠得乱糟糟的。
此时,距离那一日唐恩苏醒已经过去五六天了,让生性好动的小猫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干坐着等这么久的时间,着实有些为难她。
“看情况吧。”
冬妮娅淡淡回道。
轲顿时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什么叫看情况?”
这种含糊不清的答案,和没说就什么区别?
冬妮娅面无表情,不因轲的不满而动容。
小猫人不知道,但她却很清楚,所谓看情况的意思就是,看唐恩什么时候能明悟到何为火焰的本质。
虽然现在看来,还有点困难。
她想到这几天来少年的表现,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
唐恩还没能从过去的习惯中挣脱出来,他一直都把火焰作为战斗的工具,但这是不应该的。假如他把剑看成自己的信念、看成自己的同伴,又或者看成自己唯一的依靠,那么,他就应该从火焰中得到同等的启发。
因为这两者于他而言,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
谁还记得凡纳伊战场上怒放的红莲、记得废弃神殿内升华的烈焰……那些都是唐恩在领悟法则的道路上留下的印记,可是他却不知不觉间遗留了那些东西。
你早该想到的啊,既然她是无处不在的光,那么,你就应该是……熊熊燃烧的火。
火光与热量、璀璨与希望。
不是吗?
她在心中默默说道,向那名少年传达自己的心意,可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裙子。
冬妮娅回过神,却见小猫人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好无聊啊。”
“就没有一点有意思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才算有意思呢?
冬妮娅看着她,默默想到,是此刻正在火山口内经受折磨的少年,还是远在千万里外与魔族战斗的少女?
“对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轲恍然醒悟般,拍了拍手掌:“你不是天秤的魔女吗,活了这么久,一定知道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吧?”
“讲一个给我听!”
说罢,她直勾勾地盯着冬妮娅,眼睛眨巴着,其中扑闪扑闪的是期待的光芒。
讲故事?你是小孩子吗?
冬妮娅有些无语,不过转念一想,轲现在不过十六七岁罢了,就年纪来说,确实只能算是个小孩子。
起码,比有着千年阅历的她差得太多。
天秤的魔女并不是那种喜欢给别人讲故事的人,因为她本身就是故事中的人,是悲剧的亲身经历者,无论是讲述喜剧还是讲述悲剧,都不适合她。
少女摇头,刚想拒绝,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拒绝的话语凝在了嘴边,没有说出口。
说到底,也是一种契机,不是吗?
她想着,莫名脱口而出:“好。”
“嗯?”轲看到她摇头的时候,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顿时,目光变得诡异。
“明明摇头,怎么还答应了。”
她小声嘀咕道:“真奇怪。”
冬妮娅:“……”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能有消遣的事情,小猫人还是很高兴的。
她一屁股坐下,晃着小腿,兴致勃勃地望着冬妮娅,不住催促道:“快点快点!”
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冬妮娅也缓缓坐在巨石的边缘,与小猫人并肩,一头银发如瀑布般泻下。
她思考了一会,然后开口道:“这个故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多久以前?”
“很久以前。”
“所以具体是多久之前?”
“大概是……一千五百年前。”
* * *
“轰!!!”
伴随剧烈的轰鸣声,少年的身躯重重地在火山口的岩壁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随即,带着无数碎岩石块剥落,颓然无力地倒在了洞口的平台前。
滚烫的热气炙烤他的身躯,粘稠的熔浆距离他垂下的手只有不到几厘米的距离,少年浑身伤痕,眼角被鲜红的血渍染成了妖艳诡异的色彩,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一切都在剧烈的痛楚中模糊沉默,唯有炎魔女王的声音如此清晰。
“哼!”
她冷哼一声,从高空落下,赤着脚踩在粘稠滚烫的熔浆上,仿佛感受不到那股炽热的高温。
从她的视角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四周包裹着火山口的岩壁坑坑洼洼一片,已是面目全非,足见这几天来少年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但是,在梵因蒂斯看来,却还不够。
“废物!”她开口,声音冰冷淡漠:“我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时间,但你却一点进步都没有!”
“我甚至怀疑,你真的有思考过吗?”
“若说有的话,为何我根本看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你的极限吗,凡人?”
“那还真是可笑,呵。”
她冷笑一声,缓缓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唐恩,目光漠然:“告诉我,到底是冬妮娅看错人了,还是说……”
“你的火焰,原本就如此贫弱?”
说罢,她毫不留情,一脚踢在唐恩的腹部,直接将他踢飞,狠狠地撞在身后的岩壁上,顿时岩壁凹陷,碎石飞溅,蜘蛛网状的裂痕以少年残破的身躯为中心蔓延开来,密密麻麻,令人心悸。
“看你现在这样子,真为冬妮娅觉得可悲。”
梵因蒂斯狠辣的讥讽宛如一把把刀子,刺在了唐恩的心口。
他颓然地靠着岩壁,低着头,目光被刘海挡住,无法看清,只能看到一道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淌下,妖艳惹眼。
“不反驳?因为无话可说吗?”
炎魔女王嘴角勾勒出轻蔑不屑的笑容,同时还有些许上位者对弱者的怜悯。然而下一秒她却看到,少年缓缓地抬起了头,虽然遍体鳞伤无比凄惨,目光却宛如潭水一般清澈:“我一直在尽力,梵因蒂斯大人。”
“咳、咳咳!”
少年说罢,剧烈地咳嗽着,但咳出来的却是鲜红的血沫。
一直在尽力,也就是说,从未放弃。
你可以否定我的天赋,但不能否定我的努力。
这便是少年要表达的意思。
梵因蒂斯目光骤然一凝。
“是吗?”
她冷声道:“那我希望能早点看到你的进步。”
“最好是在我失去耐心之前。”
“可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呵。”
她低低地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离去,身形逐渐消失在蒸腾的雾气之中。
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唐恩怔怔的,莫名有些惆怅。
虽然刚刚他说自己一直在尽力,但其实,他没有信心。
正是因为一直在尽力,所以才没有信心。
哪怕用尽全力去思考去纠结去反复不定,甚至有时梦中都会梦到类似的景象,可他依旧无法想明白,火焰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是蓬勃旺盛的生机,还是炽烈磅礴的气势?
是无物不焚的狂暴,还是照耀世人的光芒?
……
他觉得都是。
可无论他的火焰再怎么生机旺盛再怎么气势磅礴、再怎么狂暴汹涌再怎么光辉明烈,他都无法触摸到法则的门槛。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它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膜,偏偏就是这层膜,将他挡在了奇迹的门外。
当他的火焰与梵因蒂斯的火焰碰撞时,前者总是被消灭、被吞噬、被同化,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有无携带法则力量的火焰区别竟是如此之大,令唐恩不甘中感到痛苦。
他缓缓扭头,目光落在岩石上静静躺着的米斯特里尔上,迷惘怅然。
剑的本质,是指向敌人、保护同伴的信念。
因为他虔诚于剑,所以他能明悟这一点。
而他现在无法明悟火焰的本质,是否如梵因蒂斯所说,自己从来没有把火焰视为一种寄托、一种依靠、乃至一种信仰。
只是战斗的工具而已。
少年忽然觉得很疲倦,眼皮子像被石头压着一般沉重,逐渐搭了下来。
黑暗中,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耳畔说道:
“那么,故事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多久以前?
他茫然问道。
那声音回答他:在火焰诞生之前。
* * *
火山口,梵因蒂斯默默地望着澄澈的天穹。
“太愚蠢了。”
她低声道,似在喃喃,又似在和谁说话:“就和当初的你一样。”
“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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