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里奇，你很强。”

唐恩犹豫一会后，对背对着他的男子说道。

后者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回道：“但你更强。”

“你刚刚，还没有使用全力，对吧？”

他缓缓转身，直视着唐恩，目光灼灼，其中涌动着更加高涨的战意。显然，失败的挫败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尽管嘴角依旧有血迹残留，但他又恢复了之前那般自信骄傲的模样。

身为群星的自负与坚持让他不甘轻易屈居人下，但也让他很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对于心中追求更强大力量的人来说，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愿承认失败，一味的沉湎在无意义的悔恨之中，没有一丝进步。

唯有拥有这样的觉悟，才足以背负身上的群星之名。

唐恩沉默了几秒，而后缓缓点头。

“果然。”

莫德里奇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脸上浮现出自嘲的表情：“看来，我距离你还差了很远。”

“其实，在你说出自己只为信念而战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说着，唐恩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那你为什么……”

“因为，”莫德里奇打断了唐恩的话：“还没去做就认输，我绝对无法接受。”

“更何况，当时的我，也已经骑虎难下了嘛。”

“哈哈。”

他爽朗地笑了笑。

唐恩望着洒脱毫不做作的他，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实际上，两人之间的战斗并不公平。

因为，莫德里奇是真正凭借自己的天赋与努力成长到现在的，而唐恩更多的却是依靠与冬妮娅签订契约得来的力量，假如把两人放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如今的战斗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你在想什么？”

莫德里奇挑了挑眉，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我从你眼里看到了不自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自信？

自己吗？

唐恩抿了抿嘴，说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公平地战斗一次。”

或许永远不会有机会了吧？

毕竟，公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心底有些遗憾。

然而，莫德里奇却摇了摇头：“我觉得，刚刚的战斗已经很公平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我看来，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际遇，正是这样的际遇成就了我们，也改变了我们。假如把这些际遇从自己的命运排除出去才能叫做公平的话，那么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或许你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占了我的便宜，但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在遇到勇者之前从未接触过剑术，而我体内流淌着两位奇迹强者的血脉，从小就开始学习如何战斗；你血脉平凡，十七岁才在战场上觉醒要素，而我拥有父辈的馈赠，十岁便可以沐浴熔浆，驾驭火炎；你凭借自己的不懈努力，直到斩杀冰之魔将后才终于让名声传遍大陆，我没有你那样光辉的战绩，却早已因为血脉的缘故获得了群星的名号……这些在你看来，是否也属于不公平的一种呢？”

莫德里奇似乎很清楚唐恩的事迹，一一指出，令少年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大概，不算。”

尽管莫德里奇拥有奇迹强者的传承、拥有十岁觉醒要素的天赋、拥有炎骑士的名号，但唐恩很清楚，这些都不是可以轻松得到的，在不为人知的背后，他一定做了更多更艰苦的努力，才能换来如此辉煌的成就。

既然他为此努力过，那么，他得到这些就是很公平的事情。

等价交换，世事向来如此。

莫德里奇听到唐恩的回答，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的，假如你觉得这些都不算是不公平的话，那么就没有必要因为自己拥有而我没有的际遇感到愧疚，因为，你和我一样，为自己努力拼搏过。”

“我们刚刚的战斗，已经是最公平的战斗了。”

他下定结论，唐恩没有反驳。

他想到了自己和冬妮娅签订契约、接受力量馈赠时经受的痛苦与折磨，想到了自己为斩杀心魔而险死还生的经历，想到了旅途中磨砺剑术的每一个无月之夜……这些也是他努力过的证明。

因此，世上原本就没有公平与不公平的说法。

少年脸上顿时浮现出释然的笑容：“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下次再战吧！”

莫德里奇将长枪背在身后，火红双眸中流淌的不只有岩浆，还有灼热炽烈的战意：“下一次，我会变得更强！”

“我很期待。”

唐恩笑着回答道。

两人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各自的自信与骄傲。

这个时候，却有一个不合群的声音插了进来：“行了行了，你们说完了没有？”

“打完还要说一通废话，真是搞不懂。”

小猫人鼓着腮帮子，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唐恩和莫德里奇因为她的话，脸上同时浮现出尴尬的表情，后者干咳了一声：“请问，这位猫人小姐是？”

之前因为着急和唐恩战斗的缘故，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小猫人的名字。

“轲。”

唐恩连忙给他介绍：“我的同伴，你可以叫她轲……”

“不准！”小猫人抱着胸，傲气凌人：“他要叫我轲大人！”

“……”

唐恩无语，朝莫德里奇露出歉意的微笑，后者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见两人都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轲气急，却又没办法，便嚷嚷道：“喂、大个子，你忘了你之前说过的话吗？”

大个子？

应该是指自己吧。

莫德里奇嘴角一扯：“什么？”

“不是说唐恩赢了就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吗？”

轲的眼神变得鄙夷：“难道你要毁约？”“当然不会。”莫德里奇明白过来，面对小猫人鄙夷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笑道：“只是刚刚有些太兴奋，忘了而已。”

“那样最好！”

轲哼了一声。

被她这么一说，唐恩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连忙望向莫德里奇。

后者摸了摸下巴：“在说这件事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唐恩按住了对他怒目而视的小猫人，询问道。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有点诡异而已。”莫德里奇苦笑了一声：“说实话，哪怕亲身经历过这件事，到了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所以，无论我等会说了什么，都请你们不要惊讶，我可以和你们保证，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那都是真的。”

莫德里奇的表情变得认真，唐恩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郑重其事，但还是点了点头：“一定。”

经历过法则代行人、心魔、乐土秘境、神明布局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少年觉得，这个世界上或许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感到不可思议了。

至少此刻的他，是这么以为的。

当莫德里奇开口讲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少年还是睁大了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因为莫德里奇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们……”

“知道天秤的魔女吗？”

* * *

一座庞大雄壮的火山，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气，岩浆在火山口内滚烫，泛着咕噜咕噜的气泡，那橘黄与赤红交融的表面覆盖着晶莹的火光，炽热粘稠，缓缓流淌，隐藏着危险的气息。

银发红瞳的魔女驾临火山口，迎面感受到一股狂暴汹涌的热浪袭来，眼前的火山仿佛一头从不掩饰自己气势的猛兽，用凶恶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一切，蓄势待发，不知何时便会喷薄而出，酝酿出恐怖的天灾，将天地万物都熔化摧毁。

这种明晃晃摆在你面前的毁灭，更加令人心悸。

然而，魔女却面色平淡地望着火山口，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毁灭万物的冲动。

站在边缘随时都会坠落的地带，她轻声开口道：“出来吧。”

“梵因蒂斯。”

话音落下，一道粗壮的火柱裹挟着粘稠滚烫的熔浆，冲天而起，直指天穹，洒下漫天火屑与岩浆，令弥漫在空气之中的狂暴与灼热更加蠢蠢欲动。

火柱升腾后，没有落下，而是固定在了那里，在燃烧的烈焰与流淌的熔浆之中，一双赤红的眼眸缓缓睁开，定格在了天秤魔女的身上：“冬妮娅？”

“倒是罕见的客人。”

沙哑淡漠的嗓音透着几分轻蔑与不屑。

冬妮娅并不在意，因为眼前的法则代行人对于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态度，哪怕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天秤魔女冬妮娅，而是最古的法则代行人五首龙神艾洛欧，她也依旧会是这样的语气。

炎魔女王梵因蒂斯，恰如火山一般，性情狂暴，难以掌控。

也只有阿斯提普这样的神明，能让她压抑住毁灭与破坏的冲动，老实地待在这里，镇压一道山脉。

“冬妮娅，你不去和阿斯提普大人作对，欺骗那些渺小的凡人，却来到我这里。”

梵因蒂斯漠然高傲地说道：“说吧，所为何事？”

“……”

冬妮娅沉默了一会，而后，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契约。”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梵因蒂斯没有回答，赤红的眼眸渐渐收缩，凝滞在了冬妮娅平静淡然的脸庞上。

烈焰嗤嗤，熔浆滚烫，热浪呼啸而过，天穹逐渐阴霾。

有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