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将窗帘吹起，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洒在少女的脸庞上，美丽而恬淡。

透过窗，可以看到远方镶嵌在群山层峦之间的琥珀湖，光线将澄澈的湖面分为两半，一半明亮，一半黯淡，景象神秘而瑰丽，不知为何，居然让少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自己分明是第一次来到圣图书馆。

“冬妮娅？”

他轻声呼唤，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几分茫然。

少年很怀疑眼前看到的景象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所以，他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眼前的少女。

哪怕只是幻觉，他也不愿让她轻易消散。

下一刻，少女微微扭头，将视线从眼前的书本，移到少年的脸庞上。

“来了？”

她轻声问道，语气随意自然，说出口的话语也很平淡，好像朝夕相处的家人，每天早晨醒来后问候的那一声“早安”。

不知为何，少年听到她问话，原本怦怦直跳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幸好，不是幻觉。

他想着，脸上浮现出笑容：“嗯。”

少女的目光在他的笑容上停留了一阵，随即便收了回去，继续看着眼前的书，同时，淡淡道：“你先等一下吧。”

“我马上看完了。”

她指的是自己正在看的书。

唐恩点头，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恬淡美丽的容颜。

安详静谧的大厅内，一排排书架包围，幽静之处洒落阳光，少年坐在椅上，看着少女，而少女又看着眼前的书本，景象美好梦幻得仿佛画中才能见到。

时间分秒流逝，唐恩好像忘了之前依文洁琳对他叮嘱的话语，没有出声催促，也不见丝毫焦急，或许，和冬妮娅在一起时，他总会在不经意间便忽略时间的流逝，遗忘人世的存在。

刷啦刷啦——

四下一片寂静，唯有书页不断翻过的声音，冬妮娅在让唐恩等待之后，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始终把注意力放在她看的书上，这幅专注的模样倒是罕见，让少年心中有些惊讶。

不过，想到一千多年前，冬妮娅曾经是摩云帝国温柔善良的长公主，他顿时释然。

可能冬妮娅在摩云帝国还未灭亡的时候，的确很喜欢看书吧，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而已，或者说，她无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

现在终于不再掩饰，是因为更加信任自己了吗？

想到这里，唐恩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加灿烂。

这时，冬妮娅终于将书的最后一页翻过，她合上书本，抬起头，恰好看到少年唇边勾勒出来的笑容，单纯简单得宛如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孩子。

这样的笑容，又是为了什么呢？

少女眼眸闪烁，轻声开口道：“唐恩。”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因为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所以，不是因为与勇者一战有所收获而高兴，而是因为见到了自己吗？

少年的目光干净清澈，没有丝毫瑕疵，显然，这番话语应是发自真心。

“我也是。”

少女忽然说道。

“额，你说什么，冬妮娅？”

少年乍听到这句话，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少女扭过头去，望着窗外的风景：“没什么，你听错了。”

“是吗？”

唐恩闻言，有些失落。

冬妮娅抿了抿嘴，藏在下面的手悄悄攥紧。

不能怪自己。

她在心底默默自语：只是唐恩太不小心，所以才没有听到刚刚的话。

自己可是天秤的魔女，怎么可能因为他感到失落……便再说一遍呢？

如此，未免也太迁就他了吧？

少女似乎说服了自己，缓缓松开手，重新把目光放到坐在对面的少年的身上，正好看到他收敛起失落的神色，努力打起精神，对她微笑。

“……”

沉默了一阵后，冬妮娅张开嘴唇：“我……”

出第一个字，唐恩便睁大了眼，眸子里的期待与盼望几乎没有掩饰，洋溢而出。

看到这种眼神，冬妮娅心中油然而生一个想法：就再迁就他一次，又会怎样？

想着，话语自然而然吐出口：

“我也是。”

一瞬间，阳光似乎更加灿烂了。

风猛地吹袭，吹得窗帘剧烈扬起，恰好飘在两人中间，挡住了彼此的脸庞，冬妮娅看到，唐恩隔在窗帘后的影子点了点头，随后似乎开口，说了什么。

呼呼的风声刮过耳边，将少年的话语撕碎。

冬妮娅是法则代行人，实力强大，有心的话，这点风声对她而言，根本不是阻拦。

但少女想，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刻意去听吧。

因为不去听，就不会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心底就会有期待。

人们总要因为期待，才能活下去。

这阵风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几乎是在唐恩说完那句话后便悄然平息，飘扬的窗帘平静下来，唐恩的面容又出现在眼前，这一回他笑得很开心，还有点腼腆，眼底没有了失落，只有冬妮娅的面容。

冬妮娅眨了眨眼。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但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恰到好处。

直到下一阵风吹来，扬起少女银色的发丝，少年才终于开口问道：“冬妮娅。”

“你来圣图书馆，有什么事要做吗？”

“嗯。”少女轻轻点头，随即主动开口解释道：“找你说一些事情，还有……查一点东西。”

“查什么？”唐恩对她要向自己说的事情并不在意，反而对她要查的东西很感兴趣：“是你也不知道的事情？”

“我只是法则的代行人，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明，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

冬妮娅淡淡道。唐恩了然地点头，法则代行人都是创世神明阿斯提普选出来管理秩序世界的存在，本身也是凡人，既然是凡人，那当然会有不知道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做到全知全能的，或许就只有拥有【先觉者】这一名号的阿斯提普了。

然而，即便是祂，也要与【破灭之主】厄尔迪诺恩斗争数万年的时间，这说明，宇宙之中，本就没有天生的能够知晓过去现在未来所有命运的人存在。

——那命运长河呢？

脑海中恍惚有一个声音闪过，极其微弱，且一闪而逝，几乎无法捕捉。

少年疑惑地扭头，四下张望，并未发现有其他人在。

“怎么了？”

冬妮娅皱眉问道。

“没什么。”

唐恩缓缓摇头，只当是自己幻听了。

“既然你要查东西的话，需要我帮你吗？”

他问道，倒是把自己要查的东西放到了后面。

毕竟自己还有荆刺花家族以及王室的帮忙，而冬妮娅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

唐恩这么想，却无意中忽略了冬妮娅身为法则代行人的这个身份。

她虽只有一个人，但真正代表的，却是以阿斯提普为首、以所有法则代行人为主的整个秩序世界。

自然不会需要他的帮助。

“我已经找到了。”

冬妮娅眼眸闪烁了几下，淡淡说道。

“额？”

唐恩微怔，随即想起了什么，望向她面前的那本书，只见书的封皮上绘着一片魔影，一把圣剑刺穿魔影，却在魔影的映照下出现了重影，看上去竟像是有一明一暗两把圣剑，在这张图下面，以火焰般滚烫的字体写着书的名字：《光与影的相生》。

看到这个书名，唐恩神情微动，若有所思。

但这时，冬妮娅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虽然已经找到了，不过……”

她顿了顿，而后扭头，看着窗外，不与唐恩的目光接触，只是轻声道：“谢谢。”

“……”

沉默，没有回应。

四周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以及少年胸腔内忽然变得剧烈、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都没有开口。

若是以往，被这般轻慢忽略，天秤的魔女肯定已经心生恼怒，但此刻却没有，她只是忽然有些后悔，不是后悔自己居然向唐恩道谢，而是后悔自己太唐突了，毕竟已经一千多年没有说过谢谢这两个字，哪怕情感再怎么诚挚，语气上总会有生硬的地方，所以，才会让少年感到无从适从，不知如何回答吧？

少女在心中检讨自己的错误，随即扭过头，想对唐恩说刚刚的话语只是无心之言，他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不必放在心上。

但刚刚扭头，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因为少年并非是因为她唐突生硬的道谢而感到无所适从，他只是……脸红了。

像最单纯最懵懂的年纪一般，因为少女一句道谢而脸红，好像她对他说的不是“谢谢”，而是“我喜欢你”。

看到他脸红的模样，不知怎的，冬妮娅忽然想到，自己还从没见到过他害羞的样子。

假如那位勇者曾见到过，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和她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了呢？

恍惚失神之间，少女看到坐在对面的少年脸上浮现出局促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单纯干净得仿佛一块未染瑕疵的水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