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娅也看到了唐恩突破时的动静。
后者回到奥斯蒂萝达斯家族的庄园后,少女本想为他的突破祝贺一番,但见少年面色苍白神情虚弱的模样,便没有太过勉强,而是让他先回房休息。
小猫人轲也没有像以往一样瞎咋呼,只是不知为何,一直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唐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因为突破时经受了一番淬炼灵魂的折磨,身心俱疲的唐恩并未和两人交谈太久,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房间内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唐恩呆呆地伫立在门口,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中空落落的,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他走进房内,小心地把门关上,动作温柔得好像牵着心上人的手。
最终还是没有反锁。
明知道就算她来找自己,也不会从门口进来。
少年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床前,放任身躯仰面躺倒,困倦的眼神毫无焦距地落在天花板上,给人的感觉像是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与平时外人面前的他截然相反。
他躺在床上,想思考点什么,比如思考自己突然看到的幻象、思考初代勇者莱特利亚对自己说的话、思考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突破……但脑子一片混乱,宛如浆糊,根本理不出什么思绪。
稍微一想,脑子便疼痛到好像要裂开。
唐恩最终放弃了思考。
好好休息一下吧。
像芙蕾娅说的那样。
少年想着,眼眸缓缓闭合。
心神逐渐放空,失去对外界的感知,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少年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这一次,会不会做梦呢?
* * *
艾因罗贝迪亚家族,某个房间内,特蕾西亚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圆桌摆着刚泡好的红茶,但她却无心享用,反而皱紧了眉头,神情严肃中带着纠结以及痛苦。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天秤魔女冬妮娅站在窗前,静静地眺望着窗外的风景,因为背对着的缘故,特蕾西亚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大抵是不变的淡漠与平静。
这位传说中的天灾,好似真的高高在上的神明,视凡人为蝼蚁,从不会因他们的死活而动容。
可她却因为唐恩的事情找到了自己。
并且,还与自己签订契约,让自己帮助唐恩突破巅峰,还把关于所谓侍剑一族以及摩云勇者的秘密都告诉了自己,各种明里暗里的提示都说明,她似乎很希望唐恩能不断变强,但同时又希望自己能拯救唐恩,改变他必死的命运。
虽然,这也是自己的目的,可特蕾西亚还是很疑惑,并且,隐约之间,带上了几分对她的警惕。
这样冷漠的人,为了某一个人全心付出,要么真心想帮助他,要么……另有所图。
冬妮娅对唐恩,会是哪一种情况呢?
她缓缓开口问道:“冬妮娅小姐,你所说的,关于摩云勇者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站在窗边的冬妮娅淡漠回道:“至于是不是真的——谁能保证这世间一切事情都是看起来的那样子呢?”
她说出来的话让特蕾西亚情不自禁联想起那些古老的箴言。
越是寿命悠久,越是能看透这个世界。
少女皱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您说的是。”
其实,她心底早已相信了冬妮娅的话。
因为,冬妮娅对她说的,和她在圣法兰图书馆看到的那本书中的描述,细节上基本一致;并且,冬妮娅提到,侍剑一族是昔日摩云血脉的后人,而那本书的作者的姓氏维利雅迪克罗,恰好便是摩云王室的姓氏。
假如当初侍剑一族的确在摩云帝国的王城被攻破时逃了出来,那么在逃亡过程中流落一部分血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作者自己也说了,他对自己的姓氏所代表的含义不是很了解,那便是在流落之后因岁月流逝而带来的结果。
“多谢您的情报。”
特蕾西亚缓缓握紧了腰间龙剑的剑柄:“让我有了更加坚定更加无法退怯的理由。”
假如摩云勇者的宿命都是死亡。
那么,就由她来打破这样的诅咒。
转身,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第一次地说出了真心祝福的话语:“我希望你能成功。”
说罢,她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最终消失在了房间内。
仅仅只是希望罢了。
毕竟,她还没有对特蕾西亚说出全部的真相,无论是摩云圣物的来历、阿斯提普的布局还是法则代行人的存在……统统都没有透露。因为契约的内容是“告诉特蕾西亚真相”,却没有说是“全部的真相”。
没有这“全部的真相”,特蕾西亚又该如何准确地捕捉到少年心中的迷惘?如何清晰地把握他所有的悸动?进而如何去改变他必死的宿命呢?
这个契约从头到尾只能说明两件事:特蕾西亚和唐恩,注定要一直走在对立的两条路上;以及,钻契约的空子,到底还是天秤魔女最擅长的事情。
魔女离去得很突兀,特蕾西亚没有反应过来,她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窗边,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其实,少女心底也能察觉到,天秤的魔女对自己有所隐瞒。
她所说的,未必就是一切的真相。
但那又如何?
没有人可以了解一切真相,哪怕勇者,也对很多事情感到疑惑。
唯一需要知道的是,不要因此停留,不要在原地徘徊,也不要辜负心中的情感以及觉悟。
特蕾西亚目光变得坚定,她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到门前,推门而出,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带上,房间内顿时变得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唯有一阵微风,自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拂过圆桌上还未动过的红茶,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在房间内氤氲、升腾、而后消散。
随即,虚空中,一声幽幽的叹息。
* * *
“唐恩!”
“你会跳舞吗?”
少女灿烂地笑着。
少年讷讷摇头:“不会。”
“诶,不会啊?”
“那我教你吧!”
她朝他伸出手。
可是。
“我想学剑术,学跳舞干嘛?”
少年嘟囔道。
他是来学剑的。
以往那些文字、礼仪、历史之类的东西就已经够他受了,怎么还要学跳舞。
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
“当然有用啊!”
少女叉着腰,理直气壮:“以后参加贵族的宴会,不会跳舞,可是要被人嘲笑的!”
“被嘲笑就被嘲笑。”
无所谓吧。
更何况,他也不见得有机会去参加贵族的宴会。
“不行,来和我学。”
少女还不肯放过他:“就当做是学剑之余的消遣也好。”
“舞蹈也算是贵族的一种礼仪。”
“所以,你来学的话,今天的礼仪课就不用上了!”
软磨硬泡之下,少年最终还是被逼无奈地答应下来。
少女很高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唐恩,我们走!”
“等你学会之后。”
“就来陪我跳舞吧!”
* * *
躺在床上的少年慢慢睁开眼。
外面,天色已晚,不见了太阳的影子,也不见银月露娜出现,只有稀疏的星辰挂着。大概是芙蕾娅特意嘱咐过侍女不要过来打扰唐恩,所以房间内没有点亮灯火,一片昏暗,连墙壁和天花板的影子都很模糊。
唐恩便盯着天花板,呆呆的,没有动作。
自己最近,老是在做类似的梦。
可是,印象中,特蕾西亚不是个很喜欢享受的人。
她和唐恩一样热爱手中的剑,全身心地享受着剑带给自己的乐趣。除此之外,剩余不多的消遣只有看书,或是散步。像是贵族之间流行的舞蹈这样的东西,只是偶尔她想起来时,才兴致勃勃地给唐恩讲了一下而已。
在两人朝夕相处的五年多时间里,这段记忆短暂得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毫不起眼,平时回忆,总会不经意间便忽略过去。
可为何,为何最近却频繁梦见呢?
假如梦不是虚幻,而是一种预感——
唐恩摇摇头,起身,离开了柔软的床铺。
身体还有疲劳的感觉,显然,仓促的一觉并不能给少年带来很好的休息。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停留。
芙蕾娅和轲,现在应该很担心自己的情况吧?
少年想着,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外貌,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随后才推开房门,朝楼下走去。
经过饭厅时,并未看到芙蕾娅和轲的身影。
或许,她们已经用过晚餐了。
少年继续往前走,走过悬挂着奥斯蒂萝达斯家族历代家主画像的走廊、走过扭头便可以看到美丽庭院的长廊、走过陈列展示荆刺花家族荣耀之物的展厅……最终,走到了待客的客厅外。
还未靠近,便听到了交谈的声音,理所当然有芙蕾娅和轲的,至于另一个声音,也有点熟悉。
会在这个节骨眼拜访奥斯蒂萝达斯家族,又能让芙蕾娅亲自接见的,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人。
唐恩走进客厅,果不其然看到,芙蕾娅和帝国二皇女依文洁琳正相谈甚欢,小猫人轲坐在旁边喝着牛奶,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语气和平时一样直率而高傲。
见到唐恩进来,三人不约而同,眼前一亮。
唐恩挑了挑眉。
不知为何,心中产生了某种预感,就好像……
某件事情,终于要得到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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