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原山,小山谷,夜色笼罩,月光稀疏。
简陋的小木屋坐落在溪流边,河水在暗夜里流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偶有凄冷的夜风,“呼呼”作响,吹弯了丛生的杂草,也让树上的枝叶婆娑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微响动。
小木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猫人族守护者,【奇迹】强者莱恩的隐居之地,距离流原山中猫人的聚居地有一段距离,莱恩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平时若是没有很重要的事情,那些族人一般不会过来打扰。
夜色降临后,小木屋内分别坐着两个人。
其一自然是发须皆白,目光浑浊,显出几分老态,但气势却依旧如山岳般沉稳高大的老猫人莱恩,而另一位却是黑发黑瞳,目若晨星,有着很典型的东华人面孔的男子。
他曾经被叫做约翰,老猫人莱恩称呼他唐,但他真正的、完整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很多人知道。
不知道的人无从得知,知道的人也不愿说出来。
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位曾经惊才艳艳,年纪轻轻便接任守护者的男子,已经彻底背叛了他的血脉与使命。是他的不告而别,直接导致了侍剑一族的分裂,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侍剑一族的罪人。
唯有少数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不过是为了尽到自己身为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职责罢了。
虽然最后他什么都没能改变,但至少无愧于心。
小木屋内的气氛很安静,无论是莱恩还是唐,都没有开口说话,前者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后者则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他们下意识望向门外,下一刻,破旧的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猫人少女轲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她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莱恩和唐都紧紧地盯着她,神情严肃,顿时吓了一跳:“呜哇!”
“有什么消息吗?”
莱恩没有在意弟子一惊一乍的表现,沉声问道。
唐亦是目光炯炯地望着猫人少女。
“啊!?哦!对对!”
轲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一拍脑袋:“确实有消息了。”
“不过,不是关于唐恩的,而是关于……勇者。”
勇者?
莱恩和唐对视一眼,很快做出决定。
“什么消息?”
老猫人问道。
“唔——”轲点着嘴唇,一边思考一边回答道:“听那些外出的族人打听到的消息,好像,勇者在一个月前进入了觉尔凡行省……当然,也有可能是半个月前?管它呢,反正那个勇者现在一定已经回到王城了。”
“据说她回到王城后什么事情都没做,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
莱恩面露讶异:“什么都没做,你确定吗?”
“我怎么知道?”轲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去打听的消息。”
自从那一天魔女离开后,但凡提到关于勇者的话题,她都是这样的表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位勇者有什么深仇大恨。
莱恩和唐毫不在意,他们从这看似普通的情报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道理,也该到圣剑的第二次传承了。”
勇者,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进入剑塔,反而闭门不出。”
“……”
沉默了一会后,老猫人忽然问道:“唐,你觉得……会不会和唐恩有关系?”
唐恩!?
听到这个名字,轲心一跳,着急地问道:“什么什么?什么关系?这件事怎么会扯上唐恩?他不是还在白夜国吗……”
“不。”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的唐缓缓摇头,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唐恩现在并不在白夜。”
“他肯定已经回到了琅天。”
“目标是——”
在老猫人和小猫人或惊讶或犹疑的目光中,他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王城法斯塔尼亚。”
一片寂静。
轲下意识把自己从族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和唐说的话联系到一起,心中顿时如明镜般亮堂:恐怕唐恩的目标并非王城法斯塔尼亚,而是那位勇者才对。
他始终追逐勇者的光辉前进,现在,勇者在王城,所以,他的脚步也会走向王城。
“你确定吗?”莱恩皱眉道:“现在的他去王城,太危险了。”
且不说“取代勇者”的誓言,光是他与勇者的密切关系,便足以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泥潭之中。其他人且不说,琅天王室与艾因罗贝迪亚家族肯定是知道唐恩的目的的,他们会用怎样的态度迎接唐恩的到来,其他人又会想从唐恩身上得到什么……权力的斗争宛如旋涡,一旦被卷进去,便身不由己。
“确实很危险。”
唐转头,望向门外的夜色,目光深邃:“但他还是会去的。”
老猫人闻言,挑了挑眉,开口欲言,却又止住,什么也没说。
作为世界上最了解唐恩的人,这个男子有十足的把握说出这句话。
作为世界上和他最相似的人,那个少年也有十足的可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和他当初义无反顾抛下一切的行为一样,这对父与子骨子里都深藏着一种倔强,外人纵然看穿,也没有资格劝阻。
猫人少女轲噘着嘴,鼻子酸酸的,心中逐渐生起了很复杂很复杂的情绪。
那个勇者,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值得他不顾一切去为他付出。
与其这样,倒不如……
她低下头。
倒不如什么,没有说完,少女把之后那半句话深藏在心底,当成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就在此时,唐忽然站了起来。
“我要去王城。”
他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语。老猫人莱恩先是愕然,而后下意识开口想要劝阻。然而,劝阻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他便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几度变化,最终,还是把要出口的话语重新咽了回去。
“为什么?”
他低声问道。
唐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的顾虑,于是淡淡回道:“放心吧,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也不会干涉他的任何举动。”
“只是不希望某些人生起不好的心思而已。”
“那就好。”莱恩松了一口气。
身为唐恩的父亲,他张开双臂,帮助自己的孩子遮挡一些风雨,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莱恩最怕的便是他会固执地将一切潜在的危险都排除,这种行为对于唐恩的成长是绝对没有好处的,并且还有可能引起外界的忌惮。
哪怕唐离开后,侍剑一族已经分崩离析,但在某些人眼里,他始终还是侍剑一族的守护者,代表着这一支隐秘势力的态度,其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众多目光。
即便抛去这一点,他也是一名强大的【奇迹】强者,数十年前也曾有过赫赫名声,这样一名强者忽然以强硬的姿态重新出现,难免会惹来世人的非议。
能避免这些事,当然是再好不过。
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莱恩做出了决定,他亦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唐愣了愣,随后开口想说什么,却被莱恩阻止了:“不要说和我无关。”
“唐恩不仅是你和莜姬的儿子,更是侍剑一族这一代的勇者。”
“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和你一起去。”
“再说,我们两个人一起行动的话,把握就更大了。”
“没有阴影,只有光明,那些宵小之辈如何会畏惧、又如何肯忍气吞声?”
他说着,浑浊的白色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寒芒。
宛如藏在黑暗中的匕首忽然出鞘,寒意袭人,渗透骨髓。
“……”
唐沉默,而后点了点头。
他和莱恩都是【奇迹】强者,觉醒的都是光之要素,他修行光明之道,莱恩修行阴影之道,两人交情深厚,配合默契,到时候真的爆发冲突的话,没有三名同级别的人出手,绝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样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一旦决定便不会耽搁,当即便决定出发,前往觉尔凡行省。
“轲,我和唐离开的时候,你就待在这里,好好修行。”
“其他族人问起我的行踪,你就说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很快就会回来。”
“记得不要向他们透露唐的存在……”
老猫人絮絮叨叨地嘱咐自己的弟子,却见后者慢慢鼓起腮帮子,噘着嘴,一脸的不服气:“我不要!”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她大声喊道。
莱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望着小猫人,眼中震惊:“你说什么?”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小猫人一副若不答应绝不甘休的模样。
“不行!”
莱恩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这样的要求。
可是,轲很坚持。
“我要去!”
“你——”
莱恩瞪着自己的弟子,神情语气已经带上了些许恼怒。
轲倔强地与他对视,一字一顿地把自己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胡闹!”
莱恩很少见地发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嘭”的巨大响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我们这次去有多危险吗!?还是说你觉得以你的实力能帮上我们的忙!?能不拖我们的后腿!?”
老猫人怒吼,仿佛被轲的固执与不懂事气到了。
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因为平时,莱恩从来不对轲发怒。他把少女当成了自己的弟子与孙女,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无论何时,都不会用这么重的语气和她说话。
唐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生平第一次见到师父发怒,也是生平第一次被师父吼,她觉得很委屈,握紧了拳头,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打转着,好像就要落下。
莱恩见到这一幕,心顿时软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不要那么倔强,轲。”
“你好好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可以了。”
“其他的,不需要操心太多。”
老猫人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往门外走去。
唐望了轲一眼,随即跟在莱恩后面,走出木屋。
小猫人呆呆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她当然知道师父是在担心自己。
连身为【奇迹】强者的他们都要如此小心翼翼,一个区区要素显化的小猫人,又能干什么?
可是、可是……
那张傻傻的、笨笨的、但笑起来很好看的脸庞从脑海中闪过。
这一瞬间,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鼻子一皱,眼泪似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可是!”
“我只是想找到唐恩而已啊!”
她大喊,啜泣着,同时伸出手,努力抹去流出来的泪水。
但眼泪很多,她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好像声音中带着的哭腔,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就只是,就只是这样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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