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没有问唐恩失踪的日子到底去了哪里。
也没有问他和天秤的魔女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要看到他平安归来，少女就已经十分满足。
积攒了很久的话语，曾经想着，再见到他的那一天一定要全部说出口，但当他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时，这些话便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不出口。
再多的话语，都无法表达心中的激动与喜悦。
尤其是回到王宫后，北海剑圣离彻一语道出唐恩已斩杀心魔时，这种激动与喜悦更是达到了顶峰，无法压抑。
兴奋之下，她直接抓住唐恩的手，不顾姐姐脸上无奈的表情，嚷嚷道：“你斩杀心魔了吗，唐恩！？”
眸子里闪烁的光芒，紧张期待，充满渴望。
唐恩没有理由欺骗她，点了点头。
“太好了！”
她顿时像个小女孩一般，欢呼起来：“我就知道唐恩一定没问题的！”
少女死死抓着唐恩的手，激动地摇晃着，没有半分王女该有的仪态。
不合礼法。
见到这一幕的大王女琉澜微微摇头，心中幽幽叹道。
但她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止，也没有理由阻止兴奋中的琉璃。
这十几天来，琉璃日渐憔悴、茶饭不思的模样，可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并且感到十分心疼。
现在终于能恢复，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她苦中作乐般想到。
唐恩被琉璃这么抓着手，有些尴尬，但又不好意思甩开。
这时，北海剑圣离彻及时开口，将他从这种尴尬之中解救出来。
“能斩杀心魔，固然是好事。”
“但以后需时刻记得，不要被执念遮蔽了双眼。”
他淡淡道，语气依旧淡漠，宛如高山积雪。
唐恩知道他性格本来就这么冰冷，这时能说出这种话语已经极为难得，自然不会怪罪什么。
“我会铭记于心的。”
他很认真地说道：“对于我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磨砺。”
“虽然过程或许很痛苦。”
“但心魔带给我的，也不只有痛苦的回忆。”
“关于如何战胜自我，才是最宝贵的收获。”
“有了这份收获，我才敢说，自己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他说着，握紧剑柄。
触感冰冷熟悉。
房间内一时无言，所有人都因为唐恩这句话而沉默了。
他们知道，少年口中的“目标”究竟是指什么。
击败勇者，取而代之。
一千多年来，从未有人实现过的事情。
若真的做到，恐怕，少年将名留史册，成为后世人瞻仰膜拜的对象。
只是，这条路太过困难，让人很难看到希望。
唐恩所说的又近了一步，究竟是在距离成功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近了一步，还是在还有数千百步远的时候近了一步呢？
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他们只是看到了唐恩眼中坚定的光芒。
琉璃轻轻扯了扯唐恩的袖子。
“我相信你。”
“唐恩。”
她小声道。
唐恩微愣，随即，回以一个温暖的微笑。
琉璃见了，不禁怔神。
自从自己与唐恩相遇以来，他好像从未对自己笑过。
如今，终于微笑。
但却是因为另一个女孩子。
心中泛起的复杂情绪，究竟是喜悦，还是苦涩？
她缓缓低下头，咬紧了下唇。
唐恩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少女的情绪会忽然变得低落。
但这时却不是一探究竟的时候，北海剑圣离彻此刻复又开口，淡漠问道：“那么，你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继续前进，追寻变强的道路。”
“亦或是……留在白夜，我来教导你剑术？”
他神色平静，白色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琉澜和琉璃听了，却是大吃一惊。
听离彻的话，分明有意将唐恩收为学生，悉心教导。
有一位【奇迹】巅峰的强者作为老师，再加上唐恩本身的天赋，取代勇者，似乎并非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琉澜眼光闪烁，情绪莫名，琉璃却抬起头，紧张期待地望着唐恩，心中很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如果答应的话，他便离目标又近了一步，而自己……也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了。
这是对双方都好的事情，不是吗？
少女这么想着，却见唐恩缓缓摇头：“离彻大人如此看重我，我很高兴，但也很惭愧。”
“现在的我，无法停下脚步。”
“所以，这番好意，只能心领。”
“请离彻大人谅解。”
他拒绝了。
琉澜和琉璃都睁大了眼，难以置信。
这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更何况，也是通往他目标最好的道路。
但他居然拒绝了。
难道他不想变得更强吗？
两人心中思绪纷杂，唯有北海剑圣离彻与唐恩自己知道，他为何要拒绝。
跟随他人学习，绝对不是唐恩变强最好的道路。
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路。
白发白眸的男子面色不变，对唐恩的回答早有预料：“是吗。”
“那么——”
“你要去王城？”
看似询问，语气却平淡确凿，像是笃定。
唐恩点头，没有否认。
离彻深深望了他一眼，说道：“我听说，当代勇者，正在赶回琅天王城的路上。”
如今的实力，也该到接受圣剑第二次传承的时候了。”
“她会变得更强，强到让所有人都认可她。”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去吗？”
这一问，别有深意。
唐恩明白离彻的意思。
强到让所有人都认可……意思是，没有人可以击败她。
强如北海剑圣离彻都这么说，区区要素深化的自己，又何德何能妄想取代她呢？
恐怕，连靠近她身边都做不到吧？
进入王城后，特蕾西亚就不再是那个教自己剑术、与自己玩笑打闹的少女，她是勇者，也只是勇者。而勇者的身边，会有许多人，追随她、保护她，阻止任何心怀不轨之人接近她。
唐恩在他们眼中，便是这样心怀不轨的人。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唐恩轻声道：“我也必须去啊。”
没有什么理由。
只是必须去而已。
不去的话，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特蕾西亚，对不起那么多信任自己的人，也对不起为自己牺牲的卡尔。
誓言已铭刻于心，岂能轻易违背。
离彻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他微微颔首，淡淡道：“看来你已下定决心。”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有的时候，刚则易折。”
北海剑圣用一句来自麟泷古国的古老箴言劝诫唐恩。
唐恩没有回答，握着剑柄的手更紧。
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大王女琉澜若有所思，琉璃则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
唐恩又要走了。
才刚回来不久，他便又要离去。
“唐恩……”
少女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少年回道。
“诶！？”
琉璃睁大了眼：“这么着急？”
“不能再等等吗？”
唐恩摇头。
他现在最缺的，便是时间。
“……”
琉璃咬紧嘴唇，低下头，孤独失落。
她很希望唐恩留下来，哪怕只是多待几天也好。
无论如何都这么希望。
可是，挽留的话语却说不出口。
唐恩还有自己的道路要走，还要自己的目标要实现。
而她却只是想让他陪在自己身边而已。
不能这么自私。
太过自私的女孩，会被讨厌的。
少女在心底对自己这么说。
可单纯的她没有想过，所有的女孩子，其实都是自私的人。
看到琉璃失落的模样，琉澜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以前，有一个人敢让自己的妹妹露出这么失落的表情，她一定会很生气，生气到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但是现在呢？
现在，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气。
假如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锁，假如每个人都是一把钥匙。
那么，一把钥匙，只能开一个锁；一个锁，也只能被一把钥匙打开。
不管是锁还是钥匙，都是自私的。
双方都自私的话，谁还有资格去生谁的气？
只是暂时还没遇到适合自己的那把钥匙、那个锁而已。
“琉璃。”
琉澜轻声开口：“唐恩阁下自有他的决定。”
“你——”
她犹豫了一下，原本是想让琉璃不要这么任性，可谁知，话到嘴边，下意识便给换了：“你先带唐恩阁下去休息吧。”
终究还是不舍得挑明一切。
唐恩沉默，没有反对。
“哦。”
琉璃低低地应了一声，带着少年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带上，两人的身影消失，房内只剩下琉澜和离彻。
一向端庄典雅的大王女见妹妹离去，便转身，看向白发白眸的冷冽男子。
后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仿佛要冻结整个书房。
“离彻大人。”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她轻声，不待离彻同意，便自顾自问道：“刚刚，你想把唐恩阁下收为学生，教导他剑术，是因为……”
“他喜欢剑吗？”
古怪的问题，看似毫无逻辑。
离彻白色眼瞳望着虚空，深邃得好像透过时空的界限，看到了离去的少年的背影。
冰雪一般寒冷的剑圣淡淡道：“他确实喜欢剑。”
“但是，也并非那么喜欢剑。”
琉澜听了，若有所悟。
喜欢剑，却并非那么喜欢剑的一个人。
何其熟悉。
她忽然想到。
自己其实也是个自私的人。
少女将手负在身后，缓缓走到男子面前，仰起头。
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离彻大人。”
“您可以陪我走一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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