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娅！？”

唐恩听到艾丽娅的话语，脱口而出，目露惊愕。

因为他的话，冬妮娅和艾丽娅同时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银发红瞳的魔女眉头微蹙：“你知道诺娅大人吗？”

唐恩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两位法则代行人眼中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按照道理来说，没有可能。

因为，那位名为诺娅的伟大存在，自新世界诞生以来便一直隐居于乐土秘境之中，从未出现在人世间。

哪怕是她们这些秩序的守护者、法则的代行人，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也是无法轻易进入乐土秘境的，又何况唐恩只是一个弱小普通的人类呢？

但唐恩并不像那种会无的放矢的人，所以，冬妮娅只是半信半疑，没有直接出声否定。

这时，艾丽娅轻声问道：“那么，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诺娅大人的？”

“一个多月前。”

唐恩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时间，那正好是深黯授首卡尔身亡、雁泺城之乱尘埃落定的时候。

至于地点……

他犹豫了一会，才在两位法则代行人或疑惑或好奇的目光下，开口道：“是在梦里。”

“梦里！？”

冬妮娅与艾丽娅同时脱口，两人相视一眼，目中神色复杂。

唐恩看到她们的反应，也没有太过惊讶。

毕竟，自己所说的事，确实有点过于离奇了。

尽管那一晚他梦到的所有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真实。

但它依然只是一个梦。

无法证明什么。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冬妮娅在和艾丽娅对视之后，居然缓缓开口，对他问道：“你做的那个梦，是什么样的？”

语气不再是半信半疑。

看样子，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话。

唐恩顿时愣住。

然后，把那一天他所做的梦，给她们仔细描述了一遍。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描述的。

所谓梦境，就只是一片充斥着灰色迷雾的世界。

少年在其中徘徊迷惘，逐渐失去自我。

好在，那名为诺娅的少女及时出现，将他唤回。

并且，还对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理解，只是将其记在心中。

——无需回答你未曾明了的事情。

——思考这一切，但不要用如今的思维。

——想明白后，再回到这里。

——在那之前，不要靠近、不要停留、也不要接触。

——于你而言，这些都是无谓的外物。

——包括……也包括……

那空灵而虚无的声音，至今想起，依旧记忆深刻。

并且，她所说的话中，有两个词语很明显被抹去了。

也或许是唐恩自己没有听清楚。

总而言之，他确实遗漏了很关键，甚至可能是最关键的那部分话语。

当他把梦中见到的情景与听到的话语原原本本复述给了两位法则代行人后，少年看到，两人脸上都浮现出深思的神色。

少顷，艾丽娅轻声开口道：“哈格丽丝曾说过，诺娅大人在旧世界便是梦境的掌控者，据说还有梦乡之主的古老称谓。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确实可以通过梦境传递什么。”

冬妮娅轻轻点头。

唯有唐恩还一脸茫然的样子。

艾丽娅说的旧世界、梦境的掌控者、还有梦乡之主这些词语，他全都不明白。

只是隐约猜到，这可能是比最初纪元的故事还要更加亘古久远的事情。

冬妮娅见到他茫然的模样，心念微动，不知怎的，忽然开口，用淡漠的语气给他解释道：“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便是新世界，而旧世界则是上一个宇宙中诞生的秩序世界，如今已经破灭，诺娅大人正是旧世界唯一的幸存者。”

之王艾丽娅是法则代行人中资历最深厚的几位之一，第三纪元时接掌海洋法则，在如今还存在的代行人中，仅次于最初纪元的五首龙神艾洛欧以及第二纪元的牧龙贤者多恩海姆。”

“她了解的事情比我更多，毕竟，我成为法则代行人，不过是这个纪元之初的时候。”

她很少见地说了一大堆话，虽然语气依旧淡漠没有感情起伏，但也帮到了唐恩很大的忙。

他知道了什么是旧世界，让他知道眼前这条白鲸的名号是七海之王，也让他知道了一个新的法则代行人的存在：也就是冬妮娅随口提到的，第二纪元的牧龙贤者多恩海姆。

不知道这一位法则代行人代表的又是什么法则。

——不过，真的只是随口提到吗？

他心中忽然想到。

或许，未必。

少年有种莫名的预感，但此时却顾不上这些。

“谢谢。”

他向银发红瞳的魔女道谢。

后者面无表情，神情毫无变化。

少年也不在意，笑了笑，一副已经习惯的样子。

天秤的魔女本就该是如此淡漠如此高傲的人，如果有一天会愿意主动搭理他，那他才要感到惊讶与不习惯。

巨大的白鲸浮在海面上，冰蓝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人，其中流露出来的情绪似乎是好奇，又有点好笑。

像看着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不过，唐恩和冬妮娅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艾丽娅于是用尾巴拍了拍海面，溅起一片浪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说着，尽管是在商量很严肃很郑重的事情，语调也依旧柔和平缓：“唐恩，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类似的梦的——那种你觉得奇怪的梦，无论有没有诺娅大人出现。”

“唔……”唐恩皱眉，仔细思考了一阵，然后，颇不确定地回答道：“可能，是在一年多前吧。”早在凡纳伊之战中觉醒要素陷入昏迷时，少年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是有着和他同样面孔的人挥舞长剑朝他袭来，要将他斩杀的梦境，当初想来并无异常，如今却恍然醒悟：这分明就是在预示着他与心魔的事情！

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原来如此。”

艾丽娅点头，沉吟：“看来诺娅大人很早就注意到你了。”

“她一直都在关注你的动向。”

“并且，通过梦境，对你的未来做出了某些启示。”

“可惜的是，看样子，你并没有注意到。”

冰蓝眼眸中掠过些许惋惜与同情。

少年沉默。

艾丽娅说的没有错。

在此后的旅途中，这个梦其实不止一次出现过，若他能早点注意到其中隐含的深意，或许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可是世事离奇，当时的他怎么会知道，一个梦境便能概括他之后的道路与遭遇呢？

不知怎么，唐恩忽然想到了某些人。

那些或久远或崭新的记忆里，逐渐蒙尘的人们。

金发蓝眸的少女眼眸弯成月牙，“唐恩，你有些呆呆的，很好骗诶！”

满脸不屑的小猫人对他说，“笨蛋唐恩、呆子、大傻瓜！”

以及，如琉璃般晶莹美好的二王女殿下，她在雨中流泪，却又微笑：“唐恩，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但是，也是个很笨很笨的人啊！”

少年想到这里，忽地笑了。

是有些无奈，有些苦涩的笑容。

她们说的都没错。

自己确实是个很笨、很呆、很迟钝的人。

明明早该发现。

明明早就可以发现。

却始终视而不见。

一味追寻自己所谓的“信念”。

最终，失去了自己的剑。

——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吧？

他苦笑着，眼眸中燃烧的深红色烈焰如此炽热如此灿烂。

冬妮娅看着他的笑，不知为何，心底有种莫名酸涩的感觉涌上来。

他不应该笑得那么难看。

魔女心中想到，弱小的、卑微的、平凡的人，唯有微笑还能证明他心中信念坚定。

可现在，他连笑都笑得那么难看。

于是，眼帘低垂，似乎它的主人不想再看到少年的苦笑。

艾丽娅把魔女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幽幽地叹了一声。

纯粹而强大的灵魂，总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身边的每一个人。

哪怕是高高在上漠视万物的魔女。

“冬妮娅。”

“既然诺娅大人要你过去见她。”

“那么，你就先去一趟乐土秘境吧。”

“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

她柔声道。

“这里”指的是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冬妮娅深深望了一眼唐恩，而后转身，面朝广袤浩瀚的海洋：

“嗯。”

她就要离去，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请等一下！”

身躯下意识停住，眼前的虚空如水面荡开一圈圈波纹。

魔女没有回头：“凡人——汝有何事？”

声音威严而淡漠。

“能带我一起过去吗？”

她听到少年这般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见一下那位诺娅大人。”

“有一些问题，想问她。”

比如，为何要让自己做这样的梦。

比如，为何要关注自己。

比如……很多很多，他为之困扰却始终无法得到答案的事情。

都想一一问清楚。

可惜。

“不行。”

天秤魔女摇头，没有任何犹豫。

语气冰冷，犹如万古不化的寒冰：“诺娅大人只说要见我，而没有说要见你。”

“我不能将凡人随意带入乐土秘境之中。”

说罢，她毫不犹豫离去，身形消失在虚空中，很快不见。

走得那么匆忙。

竟像是在逃避什么。

少年被拒绝，呆呆地站在原地。

眼前空无一人。

唯有风吹过，波涛阵阵，浪花飞溅。

他身后，巨大的白鲸目光深邃。

其中汪洋浩瀚，广袤无垠。